现在她终于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要对沈蘅避而不见了,要是早知如此,她也不会来。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别的女人含情脉脉,人是谁也会背着伤情的一幕触伤。这就是他的,一个失败的丈夫,一个成功的父亲。或许从此之后,他连继续做这个成功父亲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这个时候,没有人理会沈蘅,甚至对她的存在表示半分知解。沈蘅不灰心,不在意,直道这安氏的嘴脸在此狰狞起来。
这个女子看上去不过就十七八岁的模样,怎就如此没脸没皮,自己都这样了,她还不晓得什么叫回避吗?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这些都不懂,她就好奇这个人是怎么一步一步爬到金枝玉叶的位置上去的。凭这张狐狸精的脸么?可皇帝是要她做女儿,不是做妃子。这样的女人,久居后宅的她看不懂,就连曲刚也看不懂。这个女人是聪明,可有的时候又糊涂;有的时候热情,有的时候比谁都无情;有的时候默默无闻、平淡如水,可关键时候又能出类拔萃,成为所有焦点之中的爆点。这一点有意无意,放眼建安,无人能比,更是无与伦比。
“公主,夜已深,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再说可好?”曲幽说道。
“闹够了?”沈蘅挑眉问向若有人,那是一种站在九天之上俯视天下群雄的浩瀚,没有所谓的嘲讽与蔑视。这一刻,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曲刚的眉头不皱了,安氏的娇弱也不浪了,就连曲幽,也变得豁然开朗起来,仿佛对钢材的那一幕幕视若无睹,视而不见。确实有的时候眼不见为净做不到,不在意总是好的。如果不在意都做不到的话,我们还可以提醒自己,不再去想,甚至远离,不在接触。一个胆怯到不敢面对悲伤的逃兵,再如何也要强过一个半死不活的废物。这一下曲刚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左右都是自己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都下去吧!”戏都演完了,自然也就该收场了。屏去周身所有奴仆在此回望沈蘅的时候,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凝重了起来,曲刚原本还期望沈蘅会念在这一点情分上会望而止步,放他们以吗,如今看来却是不然。原来所谓的以进为退,欲拒还迎在这个女人身上所体现出来的也就只有那四个字:冷血,无情。
说这个人冷血吧,可她有时候又是个热心肠,无论做什么都能为你安排周到;说这个人无情吧,可她有时候比任何人都有情有意。这样一个反复无常,毫无出牌之套路可以揣摩的人,交谈起来还真是一场不知不觉间的胆战心惊。
仆人散去,在场的无论是曲幽还是宁氏,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知道曲刚白白的眉毛颤动而开,才听曲幽特意缓解气氛般的说道:“公主还请屋里头说话。”“不必了!”沈蘅断然拒绝,反将米光投降了一旁的宁氏。想必今夜出现在这里的人都和曲音构陷林怀真一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沈蘅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安氏很有可能就是曲音的生身母亲。更重要的不是因为这母女俩的相貌,而是这个安氏现在虽然是一副端庄大气的模样,可沈蘅还是感觉除了其中的别样风味。这种东西,曲音身上有,而曲幽身上却是没有。尤其是当安氏出来之后,曲刚那一脸的烦躁顿时就让沈蘅更确定了。
沈蘅的不必,也就意味着拒绝。想到这里,第一个坐不住的是安氏,安氏慌慌张张的望了一眼四周无尽空无一人,这才鼓足勇气的将自己心底里的话缓缓说出:“公主殿下,咱明人不说暗话,我们知道你为何而来,想必你也知道我们这样做是为哪般?可是说到底音而也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才会与公主为敌,所以还请公主看在这个份上高抬贵手,饶我们一命。日后我就算是做牛做马,也会为公主您效犬马之劳!”
说来这个安氏在曲家地位不算低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算得上是这块后宅之中的一号人物。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可怜人从模拟中和角度来说又是一个极度可怜的人。因为这个安氏都已快四十了,却一句没有为曲刚添下一个子嗣,但是那些后来的姨娘个个肚子圆滚滚的,令她不禁羞愤于心。原本想着这一辈子都在这后宅抬不起头,就连自己的女儿也要寄养在嫡母名下,不曾想有朝一日她的女儿竟然得以嫁入皇家,愣是让他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在这几天几夜的不眠夜里,他找回了一些丢失掉很久的东西。是尊严,是自豪。可她还来不及相拥着一切,却又有人要将这些收走,他怎么会允许?又怎么能允许?
只可惜,无论安氏怎么的软磨硬泡,沈蘅都依旧一副如坐金钟的模样,不为所动。终于,这安氏有些恼火了,想她在这后院之中也算是一号人物,就连着当家主母也得给他三分薄面,而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却敢给他脸色看,真是叔叔能忍,婶婶都不能忍了。
至此,安氏的声音与最初的恭维相比,显然是嘹亮几倍不止,甚至还夹带了积分的嚣张气焰:“长乐公主,总有一日你也会为人母,到了那一天,你就能如我这般的感同身受了,况且……”
“闭嘴!”
“姨娘!”
安氏还想说下去,却被曲刚和曲幽父子齐齐打断。“本老爷和公主说话,有你这个做奴才的什么事?”曲刚对着安氏大声呵斥,也是这个时候安氏才从得意忘形之中会醒悟过来,这长乐公主未婚夫婿刚死,而自己又竟然说这样的话,这不明摆着给他刺激吗?
沈蘅沉眉看了看在场上唯留下来的三个人,淡淡的清霜就此征服了她那副深幽若井的眼眸,滴水成冰。“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这一下,安氏与曲幽都分不出来沈蘅所说的该来的,不该来的是什么。但他们都知道,今夜的沈蘅就是不该来的,想不到当初他们拼尽全力想要维护的曲沈两家的世谊,终于还是要在这一刻撕破脸皮。由这个人开始,也由这个人亲手终结。一切,都像是一场滑稽的戏剧人生。解铃换需系铃人,永远都是久唱不衰的一个梗。如今这个梗,化作坎坷万千,横竖他们之前。
这个时候是曲刚第一个抽拳罢手,有意无人的嗔了一眼安氏,道:“这里已经没你什么事了,快些回去,别在这里碍眼,我与公主还有要是要协商。”
安氏虽说只是曲刚的一个妾,但这些年来府中是一人敢将之怠慢,因着曲刚对她的宠爱,就连这正是夫人都还得给她留点面子,轻唤一声‘妹妹’,加之如今女儿又嫁入了亲王府,自然更是扬眉吐气了一番。站在低谷的人或许感觉不到上位者的威慑,因为这上位者就算有通天彻地的本领,却也是敌不过天高皇帝远的鞭长莫及,被逼到绝境的人,心里永远都存在着一个信念,越战越勇,甚至走火入魔。
上位者不同,上位者拥有着异于常人的一切权威之时,又有着时间最为脆弱直人的敏感,以至于一点小小的挫折都能让他陷入纠结的泥潭,苦苦挣扎的呐喊。
如今的安氏就是一个曾今达到她人生顶峰的上位者,曲刚就是那个一步一托将她腿上顶峰的那个人,如今却将他打入凡尘。什么叫做不该出现的人,原来她就是,就是多余,就是碍眼。曲音是曲刚的女儿,也是她的女儿,她怎么就会多余?不,她不多余,她留下来是天经地义才是!
“老爷,你怎如此狠心,音儿也是你的女儿,更是我的女儿。你放任他人欺之凌之我不管,但我阻止他人羞之辱之,你也休要管。因而是我的心头肉,今天只要我在这里,谁也不能拿她如何!”安氏气势汹汹的对着曲刚叉腰大喊,话里虽是斥责曲刚没有做到为人父应尽的义务可明理人都明白这是在对沈蘅宣誓,坦承自己誓死包庇曲音的决心。
看着这安氏突然而起的大动作,沈蘅也有些惊愣,尤其是在这次安氏真的动怒之后,这曲刚竟然有一刻在躲避安氏的目光,沈蘅没有看错,那就是胆怯。
堂堂朝正将军怕妻子就算了,可竟然连一个妾都要心存敬意,这究竟是为哪般?如果这个安氏真的又是有本事降服区港的话,那方才一幕幕的令行禁止,恭恭敬敬,一丝不挂又是为了那般?
想到这里,沈蘅发觉这曲家的关系也渐渐复杂起来了,同时也不得不佩服曲刚这一招临时抱佛脚用的如此玄妙。真搞不明白演出这一场一家之主的戏码自欺欺人有什么意义,到头来还不是一笑而过之后风轻云淡回到原点?
“你无理取闹,音儿也是我的心头肉,我又何时说过会放任她不管?”曲刚自我入戏的迎合,却不知这一场滑稽的戏码早已经是毫无意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