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气堪悲未必然,轻寒正是可人天。
或是因着殿内空气流通过快的原因,原本浓浓的麝香之味已然淡去,就连香踪也是无迹可寻。
“神医此言荒谬,这绝无可能!”
华申如此一说,在场的一群太医都坐不住,纷纷出来反驳。华申治好了皇帝抢了风头驳了他们的颜面,这是技不如人他们无话可说。可华申非要说皇帝这是久病不治的话,那他们就不开心了。
这不是砸他们饭碗吗?他们给皇帝看了十几年的风寒小症,难道会连这么显而易见的异样都看不出来?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些偌大的皇宫之中养着这么一个太医院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散了去,免得浪费了国家的俸禄。
当然,同样有这种想法的可不止是那些个太医们,就连皇帝也不由得要怀疑这个华申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了,虽然说华申说的这种症状在时间确实存在着不少,但他不相信自己会是那不少中的一份子。毕竟,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他比谁都清楚。而且,若是一个人久病缠身的话,身体必然会是日渐消瘦,一天不如一天,可这十几年来,这种感觉他从来未曾有过。
是狂妄自大吗?显然是不是得。因为仅凭华申能只好自己的病这一点,也足以让他名扬天下了,根本没有必要在画蛇添足,除非这个人的思维方式与正常人是背道而驰的。当然,这种假设谁也不会当真,就算华申是个性子怪异的,可人家好歹也是身负神医之名,所谓人情世故,他行走江湖多年,不可能不懂。
沉眸片刻,皇帝抬头看向华申:“神医此话怎讲?”
“庸医!”华申对着那些个太医冷笑道。
这下,殿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的冒冷汗了。这一介布衣,竟然当着圣驾面前辱骂朝廷命官,这是何等的狂妄,何等的不知死活?
“你……”那些个太医们那叫一个气啊,虽说这些天来他们是不见寸功,可没有功劳还是有苦劳的好不好?就连皇帝都不敢否认这些东西的存在,怎么到了他一个平头百姓的眼里,一切就变得荡然无存了呢?只是,碍于这是在皇帝跟前,这华申又是有功之身,他们也不好反驳,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可到了他们这里,怎么就不管用了呢?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有品级的,怎么就连一个平民都可以对他们进行言语上的‘拳脚相向’?难道这是一个靠能力吃饭的时代了?
“华神医言我等昏庸,却不知我等昏庸在何处?还请华神医将话都说明白了,不然本太医第一个不服!”一个年纪较轻的太医站了出来,这一行太医纷纷跟风,恍若群龙有首一般的闹腾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一行炸开锅的太医和一群站在一旁什么都不干只懂得袖手旁观看热闹的大臣们,皇帝异常头疼。若非他身子骨还硬朗的很,否则现在他就得再度昏死过去了。
同样,他也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场面。原本醒来听说是华申将他治好的时候还有打算将这华申留在建安,让之入朝为官为他所用的念头,只是如今看来这个决定有点邪乎了。
因为这华申本身就是个有脾气的,这朝廷适合他的起眼的职位也几乎是没有,唯一能辅助世人那‘忘恩负义’的嘴和能完全发挥华申能力的也就只有这太医院。
可按华申现在这个心境来看,怕是给他首席御医的位置他都瞧不上。从今日这个短短的小片场和争执来看,这是显然的有你没我,有我没你。而在皇帝眼中,华申虽是空有一身妙手回春之术,可跟整个太医院比起来,还是差的太远了,又或者说这根本就是无可比拟的。他没有理由让一群人去迁就一群人,尤其是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控制的住的江湖散人。
这究竟是华申的无心之过,还是他刻意而为之?
不等皇帝细想太多,这边华申就发话了:
“这十几年来,陛下睡的可算安稳?”
闻言,皇帝眉头微蹙,却是摇头:“偶然失眠,也全安稳。”其实这几十年来,他看似是高枕无忧,可事实却并非如此。每天都有着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还有一大堆的牢骚等着他去倾听,一大堆的矛盾等着他去权衡……种种汇集而成,又怎么能让他安心?
想来,华申也是猜到这这一点,又是回头朝着身后那些个蠢蠢欲动的太医们低眉一笑。
这个时候,为人臣子,谁也不敢说话。可并非就说这全是他们的过错,皇帝自己想得太多,算计的太多,他们管得着吗?再者,他们也没少给皇帝开安神药的好不好?
“也算,即是勉强。”
华申一语中伤皇帝心头最薄弱的防守之处,只听皇帝深叹了一口气:“那神医有何良策?”
这个时候,华申就觉得有些好笑了。他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皇帝既然还对他错了戒备和试探之心,试探他是否真的拥有两把刷子是吗?那皇帝了真的就是打错算盘了,因为有些东西,不是凭你千算万算就可以算来的。有些东西,就算你穷极一生,也是难以估计,难以衡量。
这个时候所有人屏气凝神,期待着华申的回答。当然,这其中期望最强的还得数赵怀,现在他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既然华申已然指出皇帝乃是中毒,那他就只等华申的这一个证明,然后再一个祸水东引把线索牵向兰妃,那么他这么久以来的付出,也就算是有所回报了。
好不容易把这些朝中重臣带到了这里,那他这一次就绝对不能让别人有机可乘了。拿住了兰妃就是拿住了叶家也就按住了建安的兴亡,这是一场此生荣辱,决然不可毁于一旦。
华申低头拍了拍自己本来就肮脏不已的衣服,惊起尘埃一片,同时也收获了周围不下少数的嫌弃目光,这才不稳不慢的说道:“这些年来,陛下夜里是否总感觉耳鸣不止?而且还异常的烦躁?”
这一下,人群中唏嘘一片。原来所谓神医,不过如此。
所谓耳鸣,所谓心烦意乱,他们这么多人里那个没有?而且,这种症状还普遍的存在在所有名流世家大族之中,这就是富贵病。
然而,皇帝的反应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还有呢?”皇帝忍不住的出声追问,让那些大臣纷纷瞪大了眼珠子,这皇帝不会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华申给拐骗了吧?
华申第一次对上皇帝的眼眸:“陛下出现这种症状应当是年长月久了,先是心烦意乱,后是身心疲惫,紧接着……”
“紧接着如何?”
皇帝嗓门忽然提高,让在场众人感觉到的就是一股渗人的凉意。心想这华申也确实是个胆大包天的,在皇帝面前居然也卖起了关子。真是厉害了,我的神医!
“紧接着,是力不从心,尤其是在男女之事那一方面上。说来这十多年来,陛下所添龙嗣怕也是稀之又罕了吧?”华申不缓不慢的说道,那神情,如是一个津津有味。
而那些个臣子的脸上就有些难言之隐了,似乎入朝多年,他们还真没有留意到这些,唯一留意到的就是这皇室血脉的萧条。当然,这些也怪不得他们,毕竟这种东西可是皇家秘辛,他们不知道也不足为奇,倒是那些个太医们该好好反省了,给皇帝把脉十几年了,也没把出一个因为所以然来。
这个时候,太医行列又有人站了出来:“一派胡言,那依华神医所言,那这玉嫔肚中龙脉又从何而来?就算华神医扬名在外,也不应该这般肆意妄为,须知此行乃是死罪一条!”
一言不合这太医院的人就把屎盆子扣到了华申的头上,赵怀见状,越觉事情不太对劲,连忙出来劝阻:
“太医言之有味,华神医所谓稀之又罕只是一种说法,怎可以绝对论之?”
可赵怀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信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些正也是必须拦住这些冲突发生的原因,因为他相信如果让这些矛盾听之任之下去的话,恐怕不出半个时辰就该‘大打出手’了,到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龙嗣的问题上来,谁又会追究这下毒之人的过错?
现在,他有点怀疑这个华申是不是故意来捣乱的了。怪也怪在他们低估了皇帝身上的毒之隐秘,也没想到来的会是华申这样一号人物,若是早知如此,他就该将华申拿下一了百了。只要拿住了华申,这是黑是白还不是由他一人主宰?
岂料,这个时候皇帝突然坐了起来,提高了嗓门对殿内所有人说道:“朕已痊愈,诸位爱卿辛苦了,想必爱卿们也累了,不如就早早的散了,各自打道回府去吧?”
赵怀闻言,眉头一紧,暗叫不好,却是一个无可奈何。
这些个臣子,要么是收到了前一阵子的风声的,要么就是个察严令色的,见皇帝如此,怎敢多留?连忙告退,逃之悠悠。
所有人退下之后,皇帝又扫了一眼殿内的赵怀及皇后等人,也道:“都下去吧,我与华神医,有话要说。”
皇帝看着赵怀和皇后的神情,是猜疑,是厌恶。在他看来,这两人是刻意的想让他遗臭万年,所以才将这些人引到了这里来!
好你个赵怀,好你个萧氏!
皇帝叫走,皇后自然是二话不说,同这喝退了正从外边赶回来想要进去的林怀静出了去。
赵怀心有不甘,却还是作罢了。一扬衣袂,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