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丛山之前，两束人影飘渺。
“完了，十年一梦，终究还是完了。”兰妃静静的靠在林怀成的肩上自囔自语。即使是劫后逢生，她还是感觉不到一丝的喜悦，一场原本是属于林怀成的宏图大业，没有毁于天灾，没有毁于人祸，最终却毁在了自己手里。
“不，来日方长，我们的十年，才刚刚开始。”林怀成捋了捋眼前人缭乱的青丝，说出来的话，似是对玉嫔，却又像是对着脚下那一片曾今让他驰骋了几十年的赌场。如今，在那片极乐净土之上，他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极乐——乐极生悲。
半生心血，毁于一朝，本还是一场痛彻心扉。可这个时候，林怀成的脸上不见丝毫苦悲，就连一点的不甘，那都没有。
玉嫔见此，担心不已。“殿下可有不甘？”丝微苦闷积郁在心头或许你能压抑的住，可当太多的忧虑一拥而上的时候，纵然你压下去了，那也仅仅是人们看出来的一种表象罢了。
失去一切的林怀成恰是如此，压抑是你的脸上退却，你会变得脆弱，变得不堪一击。玉嫔的担心是自私的，她担心被抛弃，也担心会失去。走到这个地步，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跟着林怀成荣辱与共，是她唯一可以选择的路。
“山水有相逢，长乐，我们走着瞧。希望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失望。”说着说着林怀成脸上露出了一个冷冷的笑容。恍惚间，让人感觉他已经看到了胜利。就连玉嫔也看不出林怀成的心思，也是第一次，她感觉到了这个人的喜怒无常。然而，究竟是成竹在胸，还是苦中作乐，谁又说的定呢？
这个时候，黑夜中燃起星光一点，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
一群人如风而至，飘荡在林怀成二人面前：“堂主，时辰不早了，该出发了，若是误了时辰，皇城加固了防备的话，再想出去可就难了。”
林怀成点头，摆手让这些人避开了一条小道。
“离开，去哪？”玉嫔紧抱着林怀成的手臂，语气有些急促。似乎，自从进宫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迈出着京城的大门。然而，出了这京城，她又能去哪呢？落叶尚能归根，她这棵枯萎的小草，又当如何？
“青州。”
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
公主府内，风光如新，一片安祥。或是因着方将入主的原因，屋檐下，亭阁间，都散发着一种陌生的超然。
这天，一大早下人就从上阳伯府赶了过来。
“让我回去，这是老夫人的意思？”沈蘅看着来人，神情有些捉摸不定。虽然毫无疑问让她回去是沈老夫人的意思，但这个时候天还没有亮开，也难免就引她深思了。
自从她移居公主府以来，这沈老夫人虽说是三头两日的派人来请，但这么早，这么勤快的，还真是前所未有。而且，她也知道，沈老夫人这也不过是装模作样的走个过场，成全她自己的仁义之名罢了。再者，沈蘅弃了沈府对她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至少，她成了上阳伯府真正的掌家之人，真正的成了那个能决定大事的人，再也不用像个傀儡一般，被人处处压制。
“回公主的话，这确实是老夫人的意思。”下人不敢含糊，连忙将自己知道的一一道来。只是，沈蘅听了半天，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感情传话的人始终都是传话的人，只不过是沈老夫人请来的一个托，毫无悬念。
正值沈蘅犹豫之际，下人眸底又是一亮：“今个舅姥爷回京亲自拜访了老夫人，二人述谈将近一个时辰，走的时候是小的送舅姥爷离开的，看舅姥爷脸色，怕是不好。”
抛砖引玉？不了否认，下人的话已经吊起了沈蘅的胃口。舅姥爷回京，这样的说法有些滑稽，不过说来也对，就连自己也不是这样认为的么？亲生舅舅就在自己身边，而自己却还总当他们远在天际，视若无睹。
只是，这张老爷许久不曾主动出现在她们这些人面前，这一次突然回沈府，又是为了那般？再者说，自己搬来公主府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若是寻自己，大可前来公主府即可，如今看来，这一次张老爷的再度出现，恐怕又是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了。
难道说皇帝那边收到了什么风声，打算要对沈家出手了？
想到这里，沈蘅隐隐的担心了起来。原本她搬来这里，为的就是图个安静，行事方便，更不想牵连他人。假若沈府真的因为她遭此无妄之灾的话，那她可就是‘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了。
只是，她的担心又似乎有些多余。很多事情，若是张老爷不说的话，恐怕那些人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况且，自己的舅舅怎会有出卖自己的理由？
“舅舅和老夫人闹起来了？”沈蘅想了想说道。
“回公主话，小的只是个下人。”
沈蘅冷笑，下人，就算是个下人，那也是个懂得察严令色，随机应变的主。话说到了这个分上，沈蘅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不用想，既然张老爷离开的时候脸色难看，那毫无疑问，这张老爷定然是和沈老夫人闹起来了。
“你下去吧。”沈蘅最后扫了一眼那下人之后说道。
这下人见沈蘅一言不合就是逐客令，心里头也不是个滋味。原本，他只不过是想博得个左右逢源，奈何这沈蘅是个不买账的。更重要的是，只要沈蘅不买账，那沈老夫人定然也不会买他的账。换句话来说，真正能决策他有所为，有所不为的，不是沈府的那位，而是眼前这个曾今让他一度仰视的主，那个身份娇贵堪比皇室宗亲的长乐公主。
“公主，你若是不回去，小的回去如何向老夫人交代啊。小的还得靠这份活养活一家老小呢……”
乍然间，沈蘅眉头一皱，神情忽变，冰冷十分：“难道本公主回不回去还要听你调遣？受你威胁？”
下人吓得双腿一抖：“小的不敢，还请公主恕罪。”也是在这之后，下人才后悔方将的那一次求胜心切和得意飞扬。
有时候主子可以容忍自己的放肆，但不是说可以容忍你的无的放矢，尤其还是这种越到主子头上去的。在堂堂一个公主面前这样忘乎所以，这不是找死呢吗？
沈蘅望着身下跪着的人也觉得可笑。其实，她计较可不是这些，她只是看不惯有人吃着碗里的还瞪着锅里的，借着他人的名义耀武扬威。三心二意，心猿意马什么的，最让人作呕了。
“下去吧。”沈蘅转过了身去，淡淡的答道。
得了主子一个下马威，那人自然也就只有逃之夭夭分。
这个时候，是棋香从门后走了出来：
“此事，小姐当如何？”棋香也知此事必然是个事关重大，不然沈老夫人也就不会不辞辛劳的大清早就让人来请，尤其还是一副非请不可的模样。
沈蘅低眉，拂袖间，是说不尽道不明的曲意幽深：“备车，回去一趟也好。”正好，时隔多日，她也是得回去看一看了。“画香还在蘅香院里头守着？”
棋香点头：“应当是的，自小姐搬来公主府，蘅香院便由画香守着，从未离开过。”
“看来，我还真的是该回去了……”
将近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停在了上网伯府门前。挑开车帘，看着那一落熟悉的门匾，沈蘅亦然感慨万千。一年前，她来到这里，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私人附属品，不允许任何人染指。一年后，知道了一切的她，即使保留了那一份自私，可这样的自私早已失去了它本该有的淋漓尽致。
一切，都不过是她偷来的。所谓沈姓，所谓祖母。
来不及感叹太多，这门前又有人迎了上来，正是在门前等候多时的沈鸿飞和画香。
“堂姐，你可算是回来啦，祖母等你大半天了，还是快些过去吧。”没有任何的前置，直接的就是开门见山，任是自恃童言无忌的沈鸿飞也感到了丝丝的尴尬。
沈蘅平平一笑，目光落在了一旁上来套近乎的画香身上，跑画香也是耸肩摊手摇头。
这下沈蘅就懊恼了，既然沈老夫人笃定了自己会回来，那又是什么给了她自信？早知道，她与那些平常的大家闺秀不同，她是个‘娇蛮跋扈’、‘忤逆无情’的。把对付寻常人家儿女的招数用在了她的身上，这是何其的自信？
“祖母现在何处？”沈蘅问道。
“祖母就在堂姐你的院子里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鸿飞的脸色也垮了下来，就连画香，亦然如此。
画香也不明白是怎么的一回事，今个一早天还没亮就让沈老夫人雇来的家丁从蘅香院里给赶了出来，平时守在那里的人也是离奇的消失了个无影无踪，这把她气的呼呼大喘气，一早上又多吃了四个馒头！
听到这里，沈蘅也有些站不住了。沈老夫人轻轻松松的就进了她的院子，想来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只希望一切的一切不是噩耗才好。
二话不说，沈蘅提步向蘅香院赶去。在推开院门的那一瞬间，见到的人令她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