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令然诺暂相许，终是悠悠行路心。
沈蘅来到自己的院子里就看到院子外头陆陆续续的走出了几个丫鬟婆子，连带的还有沈老夫人。
不等沈沈蘅去看沈老夫人，面叶斜斜视角里头的一角面容便夺去了她的所有目光。
“叶三将军。”
原本她还以为会是张老爷有事情要交代，可如今叶显出现在这里，她就不得不多想了。按常理来说，她算得上是叶家的半个‘寡妇’，叶显就算是要见她，也大可亲自到她的新府邸去，又何必多此一举来到这里？而且，眼下的这种气氛，毫无疑问是一种偷偷摸摸。
“快进去吧，叶将军已候你多时了。”沈老夫人临去还看了一眼沈蘅，唇边似是要说什么，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不知怎么地，今天沈蘅感觉府里的人都一如往常，唯有这沈老夫人是反常的一个，要是换作平时，沈老夫人就算不在名面上数落她一顿，也要在心里把她吊打吧？如今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是张老爷和她说了什么，还是叶显和她说了什么？
“多谢老夫人体谅。”说完，沈蘅转身，推门而入。
许是屋子里空寂许久的原因，沈蘅一脚踏进了这里，一种熟悉之感扑面而来。人过留影，雁过留声，纵许是有人公主府这座新欢，她也不曾将这旧宅抛弃。在她看来，这座旧宅还真的一点都不比那座所谓的公主府差，至少这种舒适的感觉，是任何鬼斧神工都无法赋予的。
刚进门，沈蘅就见叶显迎了上来，同时还深深的缓了一口气道：“臭丫头，你可算是回来了，恐怕再晚，本将军连着见你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沈蘅淡然一笑，却是不知叶明所言为何。只是看他这副样子，应该是被挤坏了吧，不然的话叶显是决然不会吧‘臭丫头’这些字眼搬上台面的。要是换作平时，这叶显估计还会学叶明叫一声‘公主’前来埋汰自己，又或者是理所当然的来一句‘儿媳’自娱自乐。人前严肃庄重，人后玩世不恭，如此之人，叶显也不愧为其中之一。
“姐夫自何处而来？”沈蘅笑着迎合道。
“从外甥和外甥媳妇幽会的地方来。”叶显没好气的白了沈蘅一眼道。
“地道。”沈蘅瞬间反应过来，这么一想，倒也是说的过去了。只不过这叶显走这林孟早前就挖好的地道作甚？是掩人耳目吗？很显然，这是其中之一，但不包括全部。因为如果叶显仅仅是想掩人耳目的话，那就不会惊扰沈老夫人这尊大佛了，毕竟人多嘴杂这个道理谁都懂，况且叶家和沈老夫人人的关系，可还不是一般的僵。
“你以为呢？”叶显又是不满的瞪了一眼沈蘅，难道这个人没听出来吗，他说的重点是幽会啊！要不是事出有因，他还不知道林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又是在他的地盘上掏出了这么一个大坑。虽说这有点没面没皮，但不得不说，他就是喜欢这样的感觉。
叶显如此一说，沈蘅心里也就笃定那掩人耳目一说了。借沈老夫人的名头把自己唤回来，非但不会让别人生疑不说，反之还会让别人觉得这是理所当然。落叶归根，纵然别人眼里飞黄腾达的长乐公主，她的根须还必须扎在上阳伯这块贫瘠的黑色土地之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蘅就地捡了个安静的位子坐着，也不打算去管叶显何为，直接便是开门见山道：“今生何故，竟逼的我堂堂天启将军丢盔弃甲，竟要使出这金蝉脱壳的把戏？”按理来说就算叶显是山穷水尽，也不至于落魄到这种地步。虽然说在长平的叶显落魄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少过，但在建安不同，建安是他们这是豪杰的天地，谁又能逼的他步步紧退？
这一下，叶显是连瞪沈蘅一眼都懒得去了，直接就是一个大大的白眼划了过去：“你个忘恩负义的，大难临头我们帮你顶了半片天，你不晓得感谢就算了，竟还在这里净说些风凉话。你信不信你再这样下去，不出一个月，你就将失去你英明神武，落落大方的本姐夫我，包括你可爱无双的两个小外甥？”
沈蘅嘴角抽了抽，却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不知姐夫的大难临头，所为何事？”她有种预感，她要等的终于快来了，如若不然说到大难临头的时候，叶显决然不会是如此这般轻松适意的模样。因为皇帝需要叶家这把利刃不假，可当这把利刃开始叛变的时候，皇帝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把这个未出鞘的利刃磨灭在无边的昏暗之中。灭亡，固然可怕，可被自己一手养肥的利刃倒打一耙，更让人心碎，甚至这样的结果，是毫无逆转之机的。
“西边的叛乱，平定了。”叶显郑重的说道。
沈蘅柳眉微颤，竟是如此。虽然说这大捷的日子来的早了些，但依旧没有让沈蘅意外。只是，若是没有意外发生的话，这场叛乱就算是那些叛贼不打算负隅顽抗而是自愿投诚的话，那也能打到年底，只可惜，长兴城内的三十多万长兴军就是一个意外。
长兴军，当年号称百万雄师，能与之匹敌的他方势力也是屈指可数。即使如今的长兴军比之当年仅剩冰山一角，可对于一群几近溃不成军的乱臣贼子而言，已是足以。加之还有朝廷的兵马在前头冲锋陷阵，这长兴军即使是后路而上打战场主宰，未免还是有些大材小用了些。
“所以，姐夫这是抢先一步收到了消息？”沈蘅很肯定的说着，她知道，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也就不会有叶显今日这般作为了。
不得不说，有时候叶家那边的消息比红衣楼还要灵通。“那就有劳姐夫跑这一趟了”沈蘅真心实意的点头向叶显表达了谢意。虽然说这是叶显应该做的，但不知怎么地，对于这一点上，她还是忍不住的要说一声谢谢。
好几个月过去了，她似乎已经忘了那个人的模样了。不过，好在他的她轮廓还记得。为什么会忘记，为什么会记得？她总感觉，有些东西正在渐渐的刻骨铭心，这种感觉，在她身上，前所未有。
多情自古伤离别，可不经久别，你又怎会知道那是牵绊已久的眷恋？似乎，这一次的分开，对她们来说，着实有些久了。久的她快忘却此前每次分离重聚的一幕幕，久的她隐隐约约间只记得当日九路城外的那一眼依依不舍。
得了沈蘅的一句谢，叶显这才感觉扬眉吐气了一回。敢情得沈蘅的一句谢，还真是难如登天，即使是一句勉勉强强的，也亦然如此。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就算习惯上习惯了这样的结果，心里头还是想要去挣扎的再去尝试一回。即使是勉强的，那也算成功了不是？
叶显绷住了神情，又是一脸的严肃：“得，你先别急着谢我。身为外甥媳妇的你，还是想想该怎么替外甥怎么收拾这副烂摊子吧。”
“为何？”林孟的烂摊子向来他都是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根本用不着她去操心。就算林孟让她去了，她也会觉得自己是多余。因为这件事事关重大，林孟行事虽说有时荒唐不已，可大多时候都是稳重的，何况这一次，和她们站在同一条船上的还有叶家。
“数十万长兴军擅自离开驻地，你说陛下会怎么想？”早知道这些年来，长兴军兵符丢失，就连皇帝的圣旨都不能调动他，皇帝可是连让长兴军解甲归田的念头都有了。这个时候长兴军几十万人一拍即合的跟他们来了个铁壁合围，皇帝不怪罪才怪呢。
沈蘅念此，淡然一笑：“姐夫多虑，父亲如今不正是在长兴么？”
叶显满头黑线，这个人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一有机会就给自己脸上贴金。就算沈善方有能力左右长兴军的去留，甚至能引导长兴军的走向，但这样的结果，远远还是超乎常人意料的。
十五年，对于一支战斗力强悍的军队而言，那是何其的漫长？十五年的沧海桑田，又有多少生死离别的见证？纵然长兴遗风尚在，可现在的长兴军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被信仰所主宰的长兴军了。
就算沈善方有这个能力，皇帝也信了，那待沈善方回来，他又如何面对朝堂之上的那些是是非非？没有调令，擅自调动兵马，无异于以身犯法，纵然皇帝可以为了控制长兴军的一己之私让沈善方功过相抵，那沈善方的一身污名，又有谁来替他抹去？
说实话，干戈缭乱了大半辈子的人是最杀伐果断的，也是最多愁善感的，只是好多时候，这种多愁善感都被那沸腾的血性给压下去罢了。留取丹心照汗青，叶显不想自己遗臭万年，对于和自己相处了将近半辈子的花甲老将，叶显也寄予同样的希望。
只可惜，他眼前的祸患，远远不止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