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抓贼
第二天，林羽沫又在沫色里见到了夏梦舒。
远郊墓园里，许南笙那个令人窒息的拥抱，她至今都不敢再回想，偏偏眼前娇俏的可人儿，目光一片赤诚，亲亲热热的就要过来挽她的手。
夏梦舒心直口快，坦言第一眼见她已经觉得面善，不想那天又在宴会上再见，知道她竟然是劭卿哥哥的女朋友，一时间就更以为亲近了，当真是缘来如此，只囔着以后都要常常来往。
林羽沫微笑听着，心思却不知不觉飘到了别处。她怎么忘了，以荣劭卿与夏家的熟识，日后他们一定避免不了见面。单单只是见面也还能应付，宾客满座衣香鬓影的场合，隔着层层关系，点头微笑寒暄对答。却不是，他的未婚妻先绕过来要与她做知己朋友，日后一定免不了时常提及他。
若是他们婚后生活恩爱甜蜜，她要面不改色的祝福附和，若是他们日后拌嘴吵闹，她得以闺蜜的身份帮忙规劝撮合。天，她是想得有些远了，再看眼前的人，竟似半点儿也不肯跟她生分，家境如此优越的女子，这样主动的亲近一个人，怕是真正要与她交心。
她该怎么办？这样聪敏伶俐的女子，总不能不冷不热的应付，听着她一口一个劭卿哥哥，她心里只是为难，何况沫色在这里，她难道还能躲着不见吗？
下午，沫色里进来了三两个顾客，夏梦舒索性拉了她出去喝茶。小资小调的餐厅，选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即是车水马龙的大马路，热热闹闹的车流如梭。
她不由得想起了从前在舟山路，那间名叫旧电影的咖啡馆，店里其实并不放映电影，却处处展现着手工制作的怀旧感觉，连店招都是用树皮拼成的三个歪歪斜斜的汉字。二楼有长长的竹藤吊篮座椅，她坐在许南笙对面，一杯奶茶，一客冰淇淋也可以闲坐一个下午。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着面前的冷饮杯，长长的吸管徒劳的去捞那果粒，珍珠一般的小珠子，纷纷打着旋儿的逃上去，又落下来。
“这么看着，你倒是真的很像芷青姐姐。”夏梦舒仿佛终于确定了什么，单手支起下巴望着她。
“芷青姐姐？”她心里一颤，还未反应过来。
“嗯。不是第一眼看着像，是某些时刻，神似。”她声音轻轻的，神色却似黯淡下来。
“是姐姐，也是大嫂。爸妈早年收养的孩子，在我和哥哥出生之前。后来哥哥很喜欢芷青姐姐，终于得到长辈们的许可，他们订了婚……”
青梅竹马，获准的姻缘，却不知上天作弄，一场空难，夏芷青在两年前香消玉殒。
夏芷青。
她忽然记起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心猿意马。那对精致的菊花袖扣，书页上落着的那个名字，还有夏景晟在山顶夜色里无比凄苦的一抹浅笑：“当你爱了那么多年，突然发现你爱的人，真正爱着的那个人，却根本不是你，你会怎么办？”
天！
她纯属无心，却不能不将这些细节串联起来，不知不觉的，只觉得确信无疑。
从餐厅出来，夏梦舒接到电话，一脸甜蜜的与她挥手告别。八月天的傍晚，阳光渐落，余热不减，她刚走快了几步，背脊上就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早上她把那个盒子放在了工作室的抽屉里，她回到沫色去，直接上了楼。
女人的想象力往往一发不可收拾，从下午到现在，她已经编排了无数个版本。她一直以为荣劭卿是爱她的，他待她这样好，几乎是宠着她了。难道，不过是因为她某些地方神似另一个人？他每一次看她，难道只是透过她遥望着另一张脸？
一颗心不由得扑起了寒意，冰凉冰凉的湿气窜上来。她努力的回想，手里的袖扣闪着金色的光，蕊心的蓝宝石莹光一闪，她翻过来看，扣帽底端果然刻着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
隔了几日，在书房里整理一些过期的杂志，她的眼光定在介绍一场新锐服装设计大赛的刊页上：三年一度的曲苑赏，由业内顶尖的时装公司和法国著名的ESMOD服装设计学校联办，入围前三名的选手均有机会获得进入ESMOD学院进修一年的资格……
她还在学校的时候就听过，不少学生凭借大赛一举成名，成功叩开设计界的大门。历届曲苑赏，参赛者的出处明确限定在各间高校和知名学院，今年却意外的放宽了要求，不论年龄资历，公开面向大众，以创作实力评选“新”人。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风格太过朴实，难得出彩夺目，尤其面对比赛，在一堆创意层出实力不菲的作品里，她的图纸保不齐就是石沉大海，无人问津。学院的教授虽然曾经赞她，真正找准了人与衣的位置，却也不无担忧的加了一句“贵在坚持。”，而她又唯独钟情于女装，女人对时装的要求永远没有止境，无论怎样的新奇特异，哪怕昂贵得令人咂舌，一件衣裳终生只能穿一次，一旦贴上了潮流的标签，经过时尚的推崇，即刻就有人趋之若鹜。
截至日期是十月底，还有时间，却又这样紧。她决意投稿，成名与否并不重要，她想让沫色尽快盈利。
荣劭卿去了美国，她来不及问他关于夏芷青。也许是她不敢问，宁愿搁在心里，也或许他根本不觉得她们相像。她发觉自己其实十分矛盾，倘若真的问出了口，却不是她要的答案，她又该如何？
从她发现他的车停在她的病房楼下，从他在深夜的街头捡回了她，她就渐渐乱了方寸，他不动声色的攻陷了她的防备，而她竟然忘了问，为什么是她？他为什么爱她？
她以为她只是安心，因为有他在，在他身边，她仿佛是一只归港的航船，平静而安稳。也许他亦是了解的，他不急不徐，却胸有成竹。他亦在等，等着她全心全意的爱上自己，然后他会给她一个家。
她并不傻，他待她那样好……
林羽沫神经质的摇了摇头，顺手开了电脑，找来往年曲苑赏的相关资料，历年的评委也一一搜索出来看。这样盛大的比赛，应该不止一期宣传，查完了资料又去翻杂志。主办方承诺，除了冠亚季军前三名，其他优秀奖的获得者，也将受邀于国内权威的时尚杂志，进行专人采访宣传，并有机会展出其他个人作品。
她真正是看重了这一点，如果她能获奖，就能为沫色做广告。
林羽沫没想到会再见到夏景晟，或者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他。
这天黄昏，她从沫色出来，去上次路过的那间文具店，挑了一些新的纸笔，付了钱拎在手里往回走。刚过下一个路口的拐角，一个身穿黑色上衣的男子，从后面冲上来一把夺了她的手袋，身手极快的向前逃窜了去。
她立时懵了，不行，那对袖扣还在包里，她反应过来，猛吸一口气追了上去。那贼大概没有料到她会一路追上来，并且穷追不舍，一转身就要冲过护栏，横穿街面而去。
就在这时，马路中央一辆豪华轿车紧急刹住，从车上跳下来一个人，快步流星的迎面挡住了那贼的去路，不等那贼人看清形势，一个反手将其制服在地，动弹不得。
等她气喘吁吁的赶上来，那贼人已经趴在护栏上嗷嗷直叫。她赶紧拽过手袋来翻看，幸好还在，她打开盒子，亲眼见到那对袖扣完好的躺在里面，如释重负的吐出了一口气。
“谢谢……谢谢。”她连声道谢，这才看清帮她抓贼的人，正是夏景晟：“是你！”
“这对袖扣……是你的吗？”他先开口，神色却已经不同，眼睛直直的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啊？不是……恩，是的。”她一下子慌了神，心虚又不解，连回答都是自相矛盾。
“可以……给我看一下吗？”他声音里带着异样，仿佛有什么难以置信。
正在他们犹疑之间，那贼人竟然趁机从夏景晟手下挣脱，故技重施再次夺了她的手袋，一拔腿就闪进了车流。夏景晟转身欲追，她伸手拉住了他：“也没有多少钱，丢就丢了吧。”信号灯由红转绿，那贼人转眼到了对街，越跑越远，一溜烟不见了身影。
而他的车还停在马路中央，后头的车子已经开始按喇叭了，一辆最新款的迈巴赫，车头上的双M标志十分显眼。她曾经在杂志上见过这款车，跟荣劭卿在一起以后，她还学会了看车。
夏景晟大概是在车里坐等红绿灯，隔窗看到有人在追贼，一路锲而不舍。她想不到，他居然颇有些旧时的侠义之风，更想不到他们会在这样的情景下再见，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局促，旁边车流行进，实在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
最后他开口请她吃晚饭，示意她先上车。虽然手袋还是被抢，但他毕竟帮她抓了贼，好在这对袖扣还在，要不然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她坐在车上思前想后，他看着这对袖扣的神情，分明像是见到了什么至关紧要的东西。
一对袖扣，许多品牌都会有售卖，莫非他以前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