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人生若只如初见
林羽沫一直不知道许家还有这样一栋房子，也是在城郊。许南笙说这里是外祖父当年送给母亲，算作陪嫁的，爸爸是没有带你们来过。
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这里是完完全全属于他母亲的，她和妈妈自然不应该出现。
房子不大，也是独门独院的小洋楼，很有那个年代特有的建筑风格，进到客厅里才发现，这儿跟许宅有许多相似之处，不仅仅是房间格局，陈设布置也几乎一模一样，一踩上去即没入脚踝的羊绒地毯，沙发，英式壁炉，古董花瓶摆放的位置，就连墙上壁画的风格都像极了。
她半好奇的看着许南笙，他走到落地窗前，回转身来幽幽的说：“爸爸和妈妈，刚结婚时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们当然也曾倾心相爱，为博娇妻一笑，许叔叔才将这里的一切照搬，难得的是，许宅多年来都未曾有过任何变动。她又想起了母亲，常年亲自收拾打扫，却从来没有移动过屋子里的任何一样东西。是母亲自己不想改变，还是一早就得知了许叔叔的心意？
林羽沫忽然明白了，为何许宅那般家居如画，华丽堂堂，母亲的身影反而显得寂寥落寞。原来她只是游走在另一个女人的风景里，再赏心悦目，也并非生来就是自己的，怎能不唏嘘遗憾！
见她若有所思，许南笙走到她跟前，拉了她的手握住：“爸爸待阿姨也是真心的好。”
林羽沫仰起脸感激的一笑，又看了一眼四周，故意提高了音量说：“还是差了一样。”
他环顾着屋子，似疑惑了一会儿，最后终于反应过来，脸上却带了一丝为难：“要让沈妈过来这里吗？”
她心里直后悔，怎么偏说到了这上头。沈妈在许宅里照顾了十几年，想来也一直只当他们两人是兄妹，现在这种情况，恐怕也是一时难以接受的。
他让她什么也不要管，一切都交给他，她索性装作什么也不去想的样子。该来的总是逃不开，疾风骤雨之前，她总要开心给他看。
林羽沫浅浅一笑，避重就轻的反问：“那倒不用，宅子里也需要人。只是我们两个人都不会做饭，住在这里要吃什么？”
许南笙似放松了下来，牵着她走到沙发边上，等她稳稳的坐好了，他半蹲在地毯上，仍旧拉着她的手，温言道：“沈妈一时半刻也不方便过来，这房子虽然空了许多年，工人一直都有定期进来收拾打扫，前几天我已经吩咐了秘书，这两天家政公司就会带人过来，到时候，你要不要自己看一下？”
林羽沫轻轻笑着，回握了一下他的手：“你觉得好就好了！”
他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真乖！”
然后说：“定期去医院里检查，我会安排好司机和车子，平时你想出门，提早一些跟我说，我再临时派人过来。等忙过了这一阵，我就有时间多陪你了。”
她面上仍是笑着：“好！”
许南笙停顿了一下，忽然问：“还是你想住在市区，或者离医院近一些的地方，这里会不会太远了？”
她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说：“这里才好呢，空气也好，和家里一样。我想住在这里，倒是你，以后来来去去的真是不方便。”
他起身挨着她坐下来：“哪里会不方便，现在开车来这儿，比在城里兜一圈可要快得多了。”
林羽沫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迟疑了一会儿：“这两天，我想去一趟沫色。”
许南笙认真的看她，仿佛急着从她脸上确定什么，最后一扬嘴角，毫不掩饰的说：“你要是喜欢，我们就把沫色转过来。”
她顿时一怔，只觉得这话仿佛什么时候听过。
又犹豫了几秒钟，她低下头轻声说：“沫色的事情，我想自己去办。”
隔了一会儿。
她终于听到许南笙说：“唔！有什么需要帮忙，一定记得跟我说。”
林羽沫喜出望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刚刚话一出口，没有马上听到他的声音，她几乎快要气馁了，正想着要怎么解释才能不着痕迹，现在听他这么说，只觉得身心愉悦！
也许他们之间，根本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的。
她会心一笑：“知道了，谢谢你！”
许南笙似一怔，也跟着笑了，然后揽过她的头，轻轻靠在了自己肩上。
两个人依偎在沙发上，又说了一些旁的话，快天黑的时候，才发觉肚子已经十分饿，他立即开车带她去街上吃东西。
她现在一饿起来就难以忍受。
一家家的饭店晃过去，明明很饿，却好像对任何吃的都提不起兴趣，兜兜转转的，已经把附近的几条街都转了个遍。她又怕他饿，最后看见一间火锅店，地方不大，里头人也不算太多，每张桌子上方都氲着一团细白的水雾，隔了老远，看见围坐的人将盘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倒进去，又立刻捞出什么来，一个个好似吃得津津有味。
她一向以为这种吃法太奇怪，一大锅东西混在一起煮来煮去，单看着就可疑。以前只见别人吃，就想着敬而远之，今天她倒是格外想试一试，反正也没有什么食欲，如果很难吃，也不至于太失望。
指着店门让许南笙停车的时候，他也很是意外，几分好奇的看住她：“你确定？”
选锅底的时候就差一点闹了笑话，清汤，麻辣，还是鸳鸯？鸳鸯——他们互相看看，齐声问服务员：“是什么？”
等锅子端上来的时候，两个人又互相看看，忍不住一齐笑了，原来就是一半清汤，一半麻辣。
满满一大桌子东西，她也不确定先放哪些，后放哪些。看看许南笙，他也有些傻眼，于是两个人小声一商量，得出了一个大致相同的结论，可是每样分别要煮多久，怎么判断已经熟透了，又成了新问题。最后干脆放弃，每样各放一些进去，煮久一点，总不会吃坏肚子。
原来他们都是第一次吃。
坐着等了好一会儿，眼看着白滚滚的汤汁冒起了泡，另一边浮着半锅红油的却还没有动静，只好接着再等。直到两边锅里都是热火朝天，翻滚着咕噜噜的响声，香味也一阵阵从眼皮子底下冒出来，才互相一点头，准备开动。
到这时，人已经饿得迫不及待了，也顾不得先吃哪样，后吃哪样，只看着颜色差不多了，就赶紧捞出来。出乎意料的，林羽沫竟然觉得十分好吃，酱香味浓，不似她平时吃惯了的清淡，甚至有一点点咸也恰到好处，只觉得胃口大开。
一看对面，许南笙也是兴趣十足，一手拿着漏勺，一手拿着筷子，明明是吃火锅，却俨然一副吃西餐的做派。
两个人吃了一会儿“清汤”，开始对着“麻辣”跃跃欲试。她几乎从不吃辣，不敢先试，用眼神鼓励许南笙。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伸手拣了最上面的一片青菜递进嘴里。她一直等着，只见他咀嚼了几口，也不知是不是辣，只一味的紧皱着眉头，又见她巴巴的望着自己，索性一闭眼，将嘴里的东西全咽了下去。
她也有样学样，挑了一片青菜叶子，正想着也没有想象中厉害，忽然舌尖咬到一颗圆圆的小东西，这味道……立刻找了个碟子掩着嘴全吐了出来，后悔已经晚了，一时间她嘴里又是麻又是辣，从舌头到嘴唇，说不出的别扭难过，连忙满桌子找水喝。
许南笙一边忍不住笑，一边伸手递过水来。她眼泪直冒还不忘使劲白了他一眼，一连喝了两大口水，嘴里还是麻麻辣辣的。她想起什么，顺手又倒了一杯水给他：“喏，你还吃了下去，肚子里是不是也烧起来了？”
他这才终于憋不住，只管张着嘴大口的吐气，吸气，一边大口大口的喝水，还一边做了个手势。原来他这一口，硬生生咬碎了三颗，全吞了下去。
林羽沫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子，只觉得无限滑稽，自己也顾不得周围，嘴里一面呵着气，一面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再回到房子里已经快九点，她吃得撑了，懒在沙发里一动也不想动。许南笙走开去调好了各处的灯光，又去厨房里烧了一壶开水，最后才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他望着她只是笑，一边还配合的摇了摇头，隔了一会儿，似想起什么，又顾自笑起来。
她不去理他，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歪在沙发上，一边将抱枕搂在怀里。
许南笙见她这样放松，随口问：“羽沫，你在想什么？”。
“想一些以前的事！”她想也不想，直白的答一句。
许南笙仰靠在沙发上，双手枕在脑后，好似闭了眼睛在休息，隔了一会又问：“唔？多久以前，跟我有关系吗？”
薄薄的一室温馨，令人只想沉溺，而她不紧不慢的说：“嗯！我想起你在礼堂里弹钢琴的时候，你一定不相信，那时整个德清有多少女生暗恋你！那天的欢送会，你在台上专注的弹钢琴，她们坐在下面更专注的看你，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因为再没有比那一刻更好的机会了，不用顾忌其他人的眼光，也不用担心会被你发现！”
林羽沫回想当时的自己，坐在其中的一排，前后左右都坐满了人，又好像根本没有人。整个礼堂那么安静，她长久瞩目着舞台中央，仿佛这一生也不会移开眼光去。
他舒展了一下手臂，又端坐起身来：“只有她们吗？我怎么明明记得，那天晚上你也在礼堂里？”
她了然，见他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索性大方承认：“是啊！我也在，也在台下眼巴巴的看着你！”
许南笙没想到她如此坦白，一时怔在那里，说不出话，只无限温柔的凝视她。
她反倒心虚起来，只管顾左右而言他：“还记得那个站起来请你唱歌的女生吗？”
他摇头表示好奇，她接着又说：“当时我心里一直在想，她可真勇敢！”
他似安静的看了她一会儿，略提高了音量：“你现在比她更勇敢！”
林羽沫低头不语，下颔抵在抱枕上，症结就在这里，其实她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这两天也不是周末，公司里的事情哪天也不会少，他在医院里就陪了她三四天，一出院又带她回了这儿来，秘书助理们估计早已经忙得人仰马翻了。
如果只是公事，倒也还好，就怕……
说了这一会儿话，大概消了食，她胃里也不觉得涨了。时间已经很晚了，她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心里一阵犹豫不决，过了一会儿困意上来，正好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许南笙听到声音，转身看了看壁炉上的挂钟，已经过了十点。他似想了一下，站起来对她说：“楼上房间的柜子里有床褥被子，我去拿下来。各个房间都太久没有住人，我们突然过来，又没有提前让人准备。所以今天晚上，我们要将就睡一回沙发了！”
林羽沫说好，正想跟他一起上楼去拿，他却不准她起身，反而倒了一杯温水给她：“我很快下来！”
他的指尖轻触到她的，微凉，她想要伸手去握，他已经转身走开了。她捧着水杯，望着他一阶阶上楼的背影，静静的发了一会儿呆。
等到他下来，怀里抱着满满的全是被子，也不知道总共拿了几床，连低头都不方便，还这么安安稳稳的走下了楼梯。其实房子里一直开着暖气，从外面进来脱了大衣，温度也刚刚好，哪里需要这样多的被子了！
她起身迎上去，一边伸手去接，一边说：“怎么拿这么多，都看不见走路了！”
许南笙轻巧的一让，侧身从她身边转过去：“你只负责睡个好觉就可以了。”
收拾停当，林羽沫回到沙发上去，雪白的鸭绒被轻暖至极，他却怕她半夜里冷，坚持要多加一条薄毯在上面。她拗不过，只得由他，等她妥妥当当的躺好，他打开了离她最近的一盏台灯，走开去将别处的灯都关了。
原本早就困了，一躺下去却没了大半睡意。太软了，整个人陷在一种无边无际的柔软里，反而不踏实。她悄悄的探头去看许南笙，互道了晚安之后，他就没有再出声。也许已经睡着了，他一定累极了，身心俱疲。
她轻轻的缩回了被子里，整个屋子都黯淡下来，只余了他们中间一盏铜制的老台灯，灯帽虚虚拢着，橘黄的光芒顿时被遮去了大半，剩下的，盈盈照亮一小片天地。
她终于闭上了眼睛，掌心缓缓摩挲着小腹，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真的会成为她们的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