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怀孕
许南笙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沫色的座机，有一天，竟然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沫色里来。
她正在楼上的工作室，被可晴叫着，走下去接起了电话：“您好，请问是哪位？”
“羽沫，是我！”许南笙的声音里透着一种疲惫。
她停顿了一下，才问：“有什么事吗？”
“我想见你！”他缓了一下，语音凄楚。
林羽沫心中蓦地一痛，只是不作声。
电话另一端，许南笙却仍是说：“羽沫，我想见你！”这一次，他的语气里似乎带了一种恳求，滞苦而压抑的声线，透过电波传过来，听在她的耳朵里，仿佛是一把迟钝的刀，缓缓割锯着她的心软与不忍。
她终究还是软软的说了一句：“南笙，梦舒已经是你的未婚妻了，你就放下过去，一心一意的对她，好吗？”
一声隐忍的长叹之后，他说：“我不放，因为我唯一不能放的，从始至终都是你。羽沫，这一辈子，我都不能放下你！”
林羽沫还想再说什么，胃里却又涌起了一阵难受，来不及挂断电话，已经扑到旁边的垃圾桶上干呕了起来。站在前头的可晴听到了动静，赶忙走了过来，见她这个样子，一连抽了几张面纸递给她：“我看你这几天脸色都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刚止住了一阵酸涌，匆忙挂上了电话，没想到接着又来了一阵，强忍着不适，起身走到后面的洗手间，一把旋开了水龙头，又是好一阵的掏心掏肝，胃里似塞满了灼辣感，搅得她五脏六腑都不安宁，她原本一心想吐个干净，来来回回的，却只呕了一些清水。
她一向也没有胃寒的毛病，除了这些日子的情绪焦虑，唯一的可能，就是头一天整夜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盖的又是一床薄被，所以着了凉。墙上的镜子照着她的一张脸，刚刚洗过，像一只新剥了壳的鸡蛋，白白的，饱满莹润得看不出半点儿倦意。无端端的，她脑子里又跳出了那天无意间撞见的那一幕，贴在荣劭卿身上的女子曲线玲珑，单看背影已经出众，不知道又会拥有着怎样的一张脸？
是他商界中的女性朋友，还是新晋的电影明星，亦或是他的女职员？
林羽沫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冰凉的脸，对着镜子努力绽放一笑，然后才拉门走出去。
刚转过了前厅，正想上楼去，身后有人开口叫她：“羽沫！”
她脚下一顿，循声回头去望，正是许南笙，一身灰白格绒的长风衣，玉树临风的站在沙发前面。
也不是周末，他这个时间不在公司里忙，怎么偏偏跑到了她这里，若是被夏梦舒知道了，只怕又免不了一场风波。
心里这样想，双腿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她仰起脸轻轻一笑：“梦舒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
许南笙略一皱眉，却是说：“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
她抬手撩了一下额发：“没什么，有一点胃疼。”
他眉心揪着，似有几分狐疑的望着她：“吃过午饭了吗？”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刚过了两点钟，好像还真是有些饿了：“正打算出去吃东西！”
许南笙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要往大门口走：“我带你去吃饭！”
林羽沫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他出了门。
她后来一直想，如果不是那天一起吃饭，如果不是她好端端的吃着饭，神经质的又吐了起来，如果她不是拗不过他，由着他带她去了医院……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一切都会不同。
当她一头雾水的如实回答了女医生的所有提问，领着化验单去抽血的时候，心里仍旧是一片茫然，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往这件事情上想。她的例假时有不准，荣劭卿又一直细心，即便在这种问题上，也是从来不用她操心的……
这一次……应该是那一天，也只有那一天了……
是她被贼人偷了手袋，丢了钥匙，后来在电梯口碰到他的那一天。
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血检报告，门诊大厅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人，许南笙就坐在她的旁边。而她心里乱七八糟的，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在医院里，反而像是置身在一个偌大的空港，无数架航班起飞降落，一阵接一阵的轰鸣声，接连震得她头脑不清。
明明已经是如坐针毡了，她却还能转过头，神色如常的对许南笙说：“公司里一定很忙，你回去吧！我一会儿取了药，自己打车回公寓去！”
他其实隔一会儿就看她一眼，短短二十分钟，只觉她什么都对，又好像什么都不对。
而不管是对或者不对，这个时候，他都是绝对不会离开她的。
“报告单应该好了，我去帮你取！”许南笙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起身。
林羽沫更快的站了起来，迎面挡在他前头：“还是我自己去吧！反正也要再拿回去给医生看！”
然后她就一个人当先走了，走到自助机前，一气呵成的输入了门诊号，等着打印，取出报告单，径直朝着诊疗室走了回去。
医生看了她一眼，说出了毫无悬念的结果，除了天数，还有一些其他的数值，她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一句也没有听懂。心里来来回回想的只有一件事，老天是跟她开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玩笑吗？
已经快两个月了，她竟然这样糊涂！
医生好像叫了她一声，她胡乱应着，听起来像是一些注意事项和复查提醒，然后就告知她可以回去了。
临出门的时候，她顺手把单子塞进了外套的口袋里，许南笙一脸担忧的等在外面，见她出来，立即走上前来问：“医生都说什么了？”
她堪堪笑了一下：“哪里有什么，就是普通的胃寒，正是换季的时候，晚上又吹风受了凉。”
他似点了一下头：“开了什么药，我去帮你取！”
林羽沫一边往前走，一边摇头：“我不想吃药，医生也说了是小问题，食疗改善更好！南笙，我有点累了，你去停车场取车，我在医院大门口等你，好不好？”
许南笙似怔了一下，大约是许久不曾听她用这样央求的口气跟他说话，不由得温柔一笑：“好！外面要变天了，你不要站在风眼里，就在大门口等我，看到我的车开出来了，你再往外走。”
她从善如流的答：“好！”
真的变天了，这一场雨落下来，只怕就真正入冬了。这城市的冬天一向阴冷多雨，凄风冷雨总是不讨喜的，她也一向不喜欢冬天，天生畏寒的体质，总以为过冬是一件太费劲的事！
她拢了拢衣领，快步走到大马路上，伸手招来了一辆出租车，逃也似的钻了进去。
一连三天，她都呆在公寓里，人是混沌的，脑子也是混沌的。只有夜里睡觉的时候，她会下意识的将掌心贴在小腹上，那里面其实一丁点儿动静也没有。可是，真的不可思议，分明就有一个小东西在里面住着，还会慢慢长大，九个多月的时间，呼吸着她的呼吸，依附着她的生命，一天一天的长大起来，她的肚子也会一天天的挺出去，然后到了那一天，经过千辛万苦，分离出她的身体，长成一个真正的小人儿，会哭会笑会闹，还会叫她——妈妈。
她忍不住一阵震颤，如果妈妈还在，会为她高兴吗？
还是会怜惜而痛心疾首的叹一句：“囡囡，你怎么这样糊涂？”
荣劭卿呢？
要告诉他吗？他会想要知道吗？这念头一上来，立即就将她的自尊心击了个粉碎，甚至还有一丝羞愧。她想象不出来他会有怎样的反应，事到如今，这个结果对于他来说，又会是一个怎样的消息？
也是到了这一刻，她才真正发觉，自己其实一点儿也不了解他。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说起过孩子，哪怕单单这个词汇，也毫无机会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从一开始，他说的就是，我要你在这里，她就一直在这里，而这里之后，他们之间的一切其他可能，仿佛都是讳莫如深的。
是她明白的太晚，还是开始得太迟？可是他明明就说过，他爱她！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再出门的时候，她索性找了一件大衣出来穿，撞色双面驼绒，极简的束腰款，长度及踝，正是上次和夏梦舒一起血拼那天买回来的。衣帽间，荣劭卿的每一件衣服都还在，西装、衬衣、领带、长裤，全都熨烫得整整齐齐，无一不妥。而她已经整整两个星期没有见过他了，两个星期以前，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也早点休息！”
她单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下意识的轻轻摩挲，心里却空得难受，仿佛有人正从那里头搬着东西，一点一滴的往外搬，源源不断的掏出去，就快要将她的一整心都搬空掏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