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婚讯
刚到工作室坐下来没多久，可晴就把她上个星期要的东西送了上来，是沫色开业至今，所有的收支账目及销售报表。
可晴走过来，把文件夹分别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又站在那里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朗丽一笑：“091要是能追单就好了，好几个客人都很喜欢呢！”
林羽沫浅浅一笑，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是那一款了。当时她愁思百结，还是荣劭卿给的灵感，就连这些数字编号，也是他的一时笑语。后来她竟慢慢习惯了，每完成一张设计图，就按数字顺序排下去。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工厂出货的成衣，以款式为区分，每一件都有了一个专属的记号，用同色丝线讨巧的绣在领标背面，一看既知是手作。
她第一次见到时，心里真正是欢喜极了！
可晴出去以后，整整一个中午，她都坐在那里看报表，一张张翻过去，又一页页的翻回来，两三个小时才理出了一点头绪。从这些数字上看，沫色近两个月，基本算得上收支平衡，每个月的经营利润支付可晴她们的薪水，和一些日常费用，虽然没有出现赤字，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自然不包括沫色的铺位和前期装潢等一应费用。
她向来是不懂经营的，每一件成衣的售价都是由荣欣的公关部测算，多少利润空间，多少倍率，合作厂家的洽谈也都是由他们在负责，这还不算每个季度的库存损耗，资金周转和占用……
小作坊的定量，高级定制的用料和工艺，偏偏她又一向苛求，常常为了一处小细节，耗费多时人工。眼前的几本账目看下来，她不得不承认，过去的两个季度，她纯粹就是在玩票，脑子里连一点儿基本的商业概念都没有！
目光长久的停留在报表首页，她的心里只是一片模糊，从今天以后，也只能将勤补拙了！
可是，沫色这样的黄金位置，楼下店堂，再算上这间工作室，少说也有三百个平米，不要说买，就是租，一年下来的租金想必也高得令人乍舌。
就算她肯撑下去，又要先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钱来？
人们常说想方设法，原来是实在没有一丁点儿办法了，才会这么说。她自己一向又没有什么积蓄，即便有一些，只怕也是杯水车薪。可是要她放弃，眼睁睁看着沫色从这条街面上消失，她同样也是不情愿的。
林羽沫呆呆的坐在那里，随手翻出了一叠图纸，仔细一看，还是上次为了曲苑赏的投稿而画的。里面亦有几张做了标注，当时她心里还想着，参加比赛或许不够出彩，做了成衣出来挂在沫色里，一定会有人喜欢。
难道已经用不着了吗？
又听见“咚咚”的敲门声，她随手将图纸整理好，抬头应了一声：“请进！”
可晴推开门走进来，落落大方的一笑：“羽沫，上次夏先生派人送过来的资料，我放在书架上的第二排。你看过了吗？”
林羽沫记起来了，夏景晟说过要请她为QC明年春季的新品发布会，设计所有出场模特的展示服装，送过来的应该是新品资料和一份邀请合同。
她迟疑了一下，起身将资料袋抽出来：“是这一份吗？”
可晴走近看了一眼，点头：“是的，夏先生的助理打了两次电话过来，说细节方面都可以再商谈。夏先生的意思是，希望一定由沫色来做。”
林羽沫犹豫了半分钟，到底还是拆开了纸袋，先将合约内容大致浏览了一遍，又转回去，再看一遍。
如果她接受了这个邀请，顺利的完成这场秀，沫色拿到了这笔酬劳，或者可以解决目前的一小部分问题。
这么一想，她几乎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头脑快速思考了一圈，又冷静了下来：“可晴，如果沫色以后跟荣欣集团没有关系了，你还愿意继续留下来帮我吗？”
可晴显然十分吃惊，似想了一会儿，才说：“我当然愿意了。只是，沫色出了什么问题吗？”
林羽沫摇了摇头，认真的说：“不是沫色的问题，你们的工作也一直做得很好，是我想把沫色独立出来，完全独立的经营和运作。你可愿意留下来帮我吗？”
可晴一双美目流转，似犹豫了一下：“羽沫……”
林羽沫见她吞吞吐吐的，轻轻笑了一下：“你有什么想法和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我会尽最大能力满足你的！”
可晴摇了摇头，神色似仍有些踌躇，仿佛是欲言又止，而她这才注意到她的右手一直放在身后，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
林羽沫鼓励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有话直说。
可晴这才慢慢的走到桌子跟前，倾身将一本杂志递了过来：“羽沫，是因为上面的新闻吗？”
林羽沫十分不解，迟疑着伸出了手，接过来一看，摊开的页面上，第一眼已见标题赫然——金融巨子马尔代夫求婚名门淑女。细看一眼，霎时头晕目眩，照片中笑靥如花的女主角，身旁依偎着的那个身影，竟然正是荣劭卿。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冷峻面庞，连笑容都是一贯的若有似无，晃得她的眼睛一阵酸疼。
原来如此！这就是她冥思苦想而不得的结果！
原来，他急着与她撇清，不过是为了向另外一个女人证明自己的真心。
全世界，她算不算是最后一个知道！
林羽沫堪堪扬起脸，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无关的，沫色迟早也要独立出来。”
可晴似怔了一下，仿佛还想从她脸上探究些什么，她已经转了话题：“可晴，接下来我们要忙一阵子了，夏先生送过来的是一份合约，你等会儿先去答复他们，这场秀，沫色接下了。”
很快，她听见可晴应了一句“好的”，然后就听见她转身走了出去，关上了工作室的门。
房门阖上的一刹那，她整个人的情绪瞬间就垮了，有一种凄惶从内心深处直往上冒，桑眼里全都堵满了辣辣的酸，眼泪直冲眼眶，争先恐后的滚滚而落。
原来，他竟是要结婚了，他要娶的是另一个女人！
她又低头去看那篇报道，照片中的女子千娇百媚，一脸的笑靥如花，底下还有一大段文字，女主角不仅是炙手可热的名门千金，更是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因此希望可以在圣诞节当天举行婚礼，男主角陪在一旁微笑不语，想必是预备给准新娘一个大大的惊喜，如此天作之合，金玉良缘……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了，那个人即将挽着另一个女人迈进教堂，执手宣誓，共渡一生。
从前她连想一想都没有过的，他竟然如此迫切的就给了别人，只因为她不是他最终想要的那一个，只因为她配不起！
她终于肯承认，自己不过是他某一段时期的心头好，在那一个有效的期限里，他宠着她，由着她，全世界都不会来打扰她。
可是她忘了，那个期限总会过去，那个限期总会来！
是她糊涂了，是她太傻，竟然明白得这样晚，晚到难以抽身！
他到底还算是高看了她吗？房子，沫色，现金支票，最后的最后，他算不算是依然待她不薄？
她又去看照片中的两个人，马尔代夫的海天一色，越发映衬得他身边的佳人姿容艳丽，而他一脸泰然自若的浅笑，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吗？
原来他真正想要的那个人，从来也不是她。
后来她是怎么离开的沫色，怎么去的荣欣大厦，怎么搭乘的总裁专用电梯上到了顶层，回想起来都是混沌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仿佛为了实现那个念头，刀山火海亦是等闲。那一刻，被那个信念驱使着，即便是将自己所有的骄傲和自尊都踩在脚底下，她也是甘之如饴的！
可是，她终究没有见到荣劭卿！
秘书站在那里，一脸职业的微笑，说总裁正在楼下开会。那一刻，她终于再也承受不住了，仿佛所有的决心和勇气，都在顷刻间垮塌了、溃败了，人也跟着清醒了，她这是在哪里，她来这里又想做什么？
然后，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身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仿佛是一转眼，电梯就停在了一楼，出了大堂，穿过荣欣大厦门前的广场，沿着马路牙子一直往回走。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转过了几条街，只觉得身上越来越重，低头一看，原来是大衣的下摆不小心沾了水渍，拖湿了。想来是哪会儿下台阶的时候，忘了伸手去拢一拢，就那么一路拖了下来，兴许是哪辆汽车当街而过的时候，轮胎碾压过路边的积水，飞溅到了她的身上。
这会儿再留心一看，才发觉已经湿漉漉的脏了一大片。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几乎没有犹豫，直接从鞋柜里挑了一双最舒服的平底鞋，这样的天气，这件大衣又这样长，到底是她穿的不合时宜了。
她一抬头，才发现天上又在落雨，淅淅沥沥的细雨纷洒，眼前一片灰蒙蒙的，仿佛就地腾起了一层缭绕的烟雾，令人分不清东南西北。而她身在其中，努力辨了辨方位，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哪里。
她不知道，还能走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