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若无其事
刚到二楼,夏梦舒立即放开了挽着她的手,自动拉开了两个人之间距离,稍稍落后于她几步,除了整个人骤变的气息,似乎连脚步声都格外重了一些。
林羽沫侧身站在房门口,礼貌的请她先进去。夏梦舒几乎连余光都没看多她一眼,抬步从她身旁经过,似兀自环顾了一眼整个房间,径直走到落地窗前,站在了那串紫色风铃的底下。
林羽沫又打了一阵腹稿,才开口:“梦舒,对不起!我不是……”
夏梦舒仍然背对着她,抬手重重的一扯,数十根玻璃柱即刻噼里啪啦,碰撞出急促的声响,顷刻间连整串风铃都跟着凌乱的摇晃了起来。几分钟之后,伴随着渐渐清脆的叮咚声,她语带讥讽的问:“你不是什么,你没有背着长辈,偷偷喜欢自己的哥哥吗?”
林羽沫心中一沉,尽管误会重重,也知道冰释前嫌只怕是有些困难了,却也没有想到,她一开口竟是这样说。
“梦舒,南笙并不是我的亲哥哥!”
夏梦舒猛然转过身来,一脸倨傲的看着她:“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离开?”
林羽沫勉力一笑:“梦舒,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真的并没有想要破坏你们什么。”
夏梦舒似轻蔑的哼了一声:“你敢说你们两个人没有私下单独见面吗?被我撞见的那一天,你们又在做什么?”
林羽沫望着她,那样流丽的一双大眼睛,此刻却充满了质疑和戒备。或许是人的一种本能,在自认为受到伤害的时候,习惯于将这些情绪作为抵御,筑起一道冷硬的高墙。
她想,夏梦舒只是把自己当成了假想敌。
“梦舒,不管怎么样,请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我和许南笙,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结束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绝对没有想过要再介入你们!”
夏梦舒冷笑了一声:“那你的意思是,南笙执意要跟我解除婚约,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是吗?”
林羽沫怔住,即使自己百般否认,又有什么意义,解铃还须系铃人,而许南笙今天这个样子,只怕连她也是劝不了,阻止不了的。
正在她犹疑之间,夏梦舒却又开了口:“劭卿哥哥,知道你从前的事吗?只怕也是不知道的吧,如果他知道的话,想必就不会在我们的订婚宴会上,带着你一起来了。你这样三心二意的,就不怕劭卿哥哥知道吗?”
似一语惊醒梦中人,林羽沫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一直想不清楚她和荣劭卿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难道真的会和许南笙有关吗?
尤其前天夜里,夏景晟疯了一样冲着他的车加速,而她当时竟然会在夏景晟的车上,他的心里只怕也是疑虑重重的。
不,不会!他是那样雷霆气魄的一个人,对他来说,但凡真正想要的,上天入地,他也一定会牢牢抓住。那对袖扣的前世今生,想必他事后也很快查清楚了,否则那天夜里两个人擦车而过,他不会连看也不看夏景晟一眼,以他的精明睿智,如何会毫不察觉!
可是这一刻,她竟然萌生了一种希冀,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些细枝末节,令他误解了她,懊恼了她,是不是同时也意味着,他们之间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站在门边上,盯着脚下的羊毛地毯,怔忪了半晌儿,完全不知道,这一切落在夏梦舒的眼里,却更加以为她是心虚,也更加以为自己拆穿了她的卑劣。
夏梦舒眼风一转,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果然是先天教养不足,竟然学得这样朝秦暮楚的!姑姑说你当年不过是拿了几十万,就立即答应了离开南笙,连装模作样的话都没有多说一句。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么配得上劭卿哥哥!”
林羽沫忍不住皱眉,眼前的人仿佛越看越陌生了,明明是同一张白皙无暇的娇颜,只因这盲目的妒恨和鄙夷,立即失掉了往日的神采,一张脸美也仍是美的,却不由得令人心生畏惧!
而她又是一阵自责,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夏梦舒也不会因妒生恨,变成了眼前这副尖厉模样。
所以,即便是到了眼前的这一刻,她也仍然一心想要挽回:“梦舒,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介入你们之间,破坏你们。你从前也一直以为许南笙的心里藏了一个人,那个人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对不对?我只希望……”
夏梦舒却似被激怒了,眸光一凛,凌厉的剜向她:“是我蠢,是我天真!竟然还巴巴的想和你做朋友,有什么心事都告诉你。哪里知道,你根本就是别有用心!你根本就是不甘心,处心积虑的想把南笙从我身边抢回去!”
“林羽沫,算我看错了你!可是,你也不要小看了我,你以为许南笙想和我解除婚约,真的有那么容易吗?你以为姑姑当初,真的就是单单看中了我这个人吗?”
相隔数米的距离,夏梦舒的目光,仍似一把绵密的长针,根根冲她迎面飞来,恨不能立时将她扎得体无完肤!
林羽沫顿时有一种感觉,事到如今,就算是自己把心掏出来给她看,她也是不屑的。
爱情,从来都是一叶障目的事!
而这一段所谓的友谊,到了这一步,只怕是真正无趣了。
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终于说:“我带你到客房去休息一下吧!”
夏梦舒一脸的盛气凌人,转眼就变成了一种似笑非笑的尖酸:“我哪里都不去,我就要跟你在一处。没办法,对你这种人,我实在是信任不起来!”
那一个下午是怎么过的,林羽沫实在是恍惚,吃中午饭的时候,夏梦舒又恢复了那副天真流丽的模样,状似亲热的与她交谈,玩笑。许静宜面上始终淡淡的,许南笙的眼光有意无意的总朝着她飘过来,而她坐在夏梦舒的边上,只顾着低头对付眼前的饭菜。
饭后,许南笙提出要送夏梦舒回去,正在两个人僵持之间,她站起身来向许静宜告辞:“姑姑,我也该回去了,正好可以坐哥哥的车,路上也能陪着梦舒说说话!”
她坦然的说话,坦然的等着许静宜开口,坦然得连自己都觉得惊讶了!
夏梦舒转眼之间就笑了,目光掠过许南笙,落在她脸上,嘴角一弯:“也好,那我们先把你送回去,若是劭卿哥哥回来见不到你,只怕又该着急了!”
许静宜似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们,最后只点了点头:“南笙,路上注意安全!”
出发的时候,夏梦舒又坚持和她同坐在后排,大约是真的累极了,她很快就靠着另一边睡着了。林羽沫随即也阖上了眼睛,自然是睡不着的,窗外浮光掠影,她躲在佯装的片刻清净之下,恨不能连呼吸都遁去。
下了高速,车速明显慢了下来,又开了没多久,大约是等一个红绿灯,车子稳稳的停了下来,林羽沫条件反射般的睁开了双眼,刚适应了一下,一抬头就见许南笙正从后视镜里望着自己,她心里一惊,即刻扭头去看窗外。
入了主城区,她索性主动叫醒了夏梦舒,隔了一会儿,她才开口:“麻烦你们送我到翠古横街,我要去沫色拿点儿东西。”
许南笙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抿着嘴一言不发。
夏梦舒闲闲的看了她一眼,又去看许南笙,口中却是说:“要不要送你去荣欣,你和劭卿哥哥总要在外头吃过了饭,才会一起回家吧。”
林羽沫不自然的笑了笑,只说要先去一趟沫色。
好不容易捱到下了车,看着许南笙的车子启动,她立即走到马路另一边去拦车。到了公寓门口,她连按了两下门铃,低头去看手表,这个时间,刘姐兴许是到附近的市场上去买菜了。
她走过去,输入密码,门开了。
自从上一次她丢了钥匙,荣劭卿就加换了一种全新的密码锁,为了惩罚她记不住他的手机号码,顺理成章的就把密码设置成了那一长串数字。
她站在那里,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听见门内电话铃响,是谁会在这个时间,把电话打到公寓里来?
她立即拉开了门,连鞋都来不及换,一口气冲到了沙发旁边,抓起听筒将电话接起来,一连喂了三声,对方仍然没有出声,她正要再开口,却传来嘟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她绞着电话线慢慢的坐下去,连小腿撞到了茶几也丝毫没有察觉。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有一个强烈的预感,这个电话,一定是荣劭卿打过来的。
一连几天,林羽沫都若无其事的早出晚归。白天,她在工作室里埋头画图,实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就走到楼下去,看可晴她们忙前忙后,或者走到街面上,看穿梭往来的车河,看熙熙攘攘的人群。晚上,她准时回公寓吃饭,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照例又会迷迷糊糊的睡过去。有一次,甚至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佣人一大早起来,见她睡在沙发上,连忙拿了厚的毛毯来给她盖上。
每一天,她都会问一遍:今天先生打过电话回来吗?
得到的回答永远都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