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周突然问我:“你说过三十岁嫁不出去就嫁给我,这句话算数吗?”
我笑着不说话。
祁周凑到我的耳边来说:“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认为现在自己已经三十岁了。”于是这一年,我和祁周结婚了。我们没有举行婚礼。只是度蜜月的时候,我们全家一起去了美国。因为,我想替夏瑞去看看朱丽叶。
我爱祁周吗?我问自己,我没有答案。可我很快乐。我的父母也很快乐。
父亲兴致勃勃地在纽约的大街上走着,看着遮天的大楼,父亲快乐地在好莱坞的小金人前面留影,母亲在时代广场的中央喂白鸽,那些雪白的小动物好像是天使一样,母亲还在唐人街扯了好多块布料,说是要给奶奶做旗袍。我突然间觉得,我们都曾经以为自己站在世界的中间,呼喊着谁也无法忘记谁的爱恋,我们以为什么都是一生无法忘记的记忆,我们习惯了宿命的挣扎,其实爱情真的是那么微小的事情,比起亲情,比起生命,爱情又算什么?
“你看。”祁周提醒我,顺着祁周的手,我看到了宜妍的大幅海报。她还是很美。我盯着宜妍的大幅海报,在洛杉矶的闹市区,人潮在我身边来来去去,我只是看着那张照片上的她,“诠释爱情的精灵——陈宜妍独奏会”巨大的字符冲击着我的眼睛,我的瞳孔感觉火辣的痛。爱情就算值得一个人的心——心甘情愿被这么折磨百千回,可也在金钱、在名利面前一文不值。是的,爱情什么也不是,只不过是人类自以为是的一种荷尔蒙在作怪,但却可以让我恐惧,让我感到悲伤……
每当我回忆起那一刻,我总会很诧异,我竟然没有想起夏瑞。我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了,小时候我还想过要当一个香烟店的老板娘,如今我只想好好地活着。
那么夏瑞,你活得好吗?
“听说他结婚了,要不要去看看他?”祁周问我。
“要。”我回头看着他,“真希望看到他过得好。”
半个月之后,我们回国,我和祁周特意去了夏瑞任教的大学,也第一次见到了吉兰。
吉兰热情地说要在家里给我们做饭,我自告奋勇跟她去超市买东西。
“你们是不是都很惊讶,我跟夏老师的事情?”吉兰在出门后走了几步就这样直接地问我。
“说真的,夏瑞说他准备结婚的时候,给我发过邮件,但你们结婚的时候却没有通知我们。我想,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一定有他自己的打算,而你们也一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所以我一点也不惊讶,我想你们会过得很好。”
“是的,夏老师是个好人,善良,宽厚,仁慈。他有种种优点,但我发现他总是很沉默,我渐渐发现了他的沉默,他说话很少。”
后来的谈话,我总是竭力避开关于夏瑞的话题,不想谈到爱情,更害怕吉兰会知道我过去在学校与夏瑞的往事,我想她真的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吧。那是很愉快的一天,我们四个人聚在一起,吃了很美味的饭菜,可我又很清楚地知道,夏瑞或者真的只是在逃避,我看到无论吉兰说什么他都会是一副很认真地听并牢记在心底的模样,难道他不爱她么?我总是忍不住有时候会这么怀疑,然后立刻推翻自己,不可能,不爱她怎么会跟她结婚呢。然后我又渐渐发现夏瑞对音乐和钢琴有一种选择性的逃避,晚饭后看电视,电视上出现钢琴广告或者是演奏会的新闻,夏瑞都会拿着遥控器飞速跳过去,他不会跟任何人讨论音乐,甚至连祁周在美国的音乐学习生活,夏瑞都一点不问。我和祁周也不敢提起,我是多么害怕气氛突然之间变得伤感起来,成年人的忧伤,比起我们当时,更要庞大得多。
我只是能清楚地感觉到,吉兰害怕失去他,也许这种害怕会一天比一天强烈。当你认为你的魅力不足以吸引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恐慌,就像是地球某一天失去引力月亮彻底远走以后黑夜陷入无尽黑暗时的那种恐慌,无论说多少次你别想太多了都无济于事的恐慌。
这种感觉,当年我曾有过,我想林安也有过,宜妍也有过。
一整天,都没有人提起宜妍,仿佛她不曾在我们各自的生命里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