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颂和李凯撒,注定还是要渐行渐远。
李凯撒的工作量比以前更加膨胀了。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外面忙着在外面拍片。除上班下班,没几个人能见到他。唐颂也不例外,他们曾经惯常的那些小聚餐,也逐渐没了安排。
“救猫事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之后,唐颂又跟拍了一个多月的新闻。
从募集猫粮,到联系兽医注射疫苗,再到发动市民从领养……每一次,都是唐颂和阿亮一起出现在那个仓库里。
当她不知道该找个什么新角度的时候,抬头看看眼前的那个人,也是同样一副没什么主意的样子,心情瞬间就更差了。
“如果是李凯撒在这儿,他一定会有办法。”
“即使李凯撒没有办法,我也希望在这儿的人是他。”
也许,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她才能真切地体会到:自己对李凯撒已经这么依赖了。
她已经习惯了他就在身边。
她还没来得及皱一下眉头,他就已经走出去解围。
他们没经历过什么风浪波澜,没有同甘共苦的伟大情谊,没有什么必须捆绑在一起的理由……只不过,曾经生活中那些细碎的片段,还是勾勒出了最简单的想念。
有些讽刺的是,心里的这种想念,最终竟然是因为姚子夏才得以实现。
周五下午,阿亮大模大样地走进了机房,表情诡异地凑到唐颂身边:
“晚上,一块出去玩玩怎么样?”
“出去玩?”
唐颂有点惊讶,今天的阿亮有点不太一样。
“对啊,今天是‘光棍节’,光棍们不该出去庆祝一下吗?”阿亮嘿嘿笑着,鼻子、眼睛、嘴巴的活动方式,都挺不自然。
今天是11月11日。
唐颂抱歉地摇摇头:“我今晚有事,你们去吧。”
“你一定得去啊!”阿亮忽然提高了分贝,惹得周边的同事齐刷刷地往他们这里看。
“为什么呀?”唐颂顿了顿,一脸的疑惑。
虽然和阿亮是不错的搭档,两个人也挺聊得来,可是他这个人绝对公私分明——也就是说,一干完活立马就溜,绝对不会在下班后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所以,现在他这么反常地举动,顿时让唐颂顿时觉得肯定事有蹊跷。
“我跟你说实话吧,”阿亮压低了声音,“其实,我约了姚子夏……”
“哦,”唐颂恍然大悟一样地点点头,但是很快又不明白了,“所以呢?”
“所以,我还得约你!”
阿亮的话,说得唐颂哭笑不得:
“我和姚子夏又不是在商场搞活动,还得买一赠一吗?“
“她说和你关系好,”阿亮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珠,“只有你去,她才去……”
“和我关系好?”
这下,唐颂更是一头雾水了:这个姚子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一琢磨,有你在也好,免得到时候尴尬。”
“咱们仨?一块过光棍节?还是算了吧……”
因为以前的种种,她对于姚子夏有点刻意回避。她不希望和这个女孩产生太多的交集,她更不愿意再听姚子夏说些什么“喜欢凯撒”、“一见钟情”之类的话。
“关键时刻,你可不能掉链子啊,”阿亮有点急了,看得出,他是真心想要和姚子夏有这个亲 密 接 触的机会,“你说得对!三个人确实挺怪的,所以我还叫了凯撒!”
原来如此。
唐颂心里一冷,眼神也随之黯淡了下来。
姚子夏毕竟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她的那点小心思,其实也不难理解:
答应阿亮的邀约也好,叫着唐颂同行也罢,一路兜兜转转,不过是为了李凯撒。
“那就你们仨一起吧,我晚上约了人……”
还没等唐颂说完,阿亮就急赤白脸地打断了她:“不许不讲义气啊,晚上必须去!不去就绝交!”
阿亮今年31岁,但是却没有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有的成熟和世故。说话办事还是一派天 真 烂 漫的少年模样。
他的块头很大,188公分的身高,188斤重。
的确是个干摄像的好苗子。
二三十斤的摄像机和十来斤的三脚架,对他来说,都算不上是什么大家伙。而且如果在拍摄时遇到了想要过来抢 机器的坏人,见到他这副身量,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阿亮是个讲义气,又豪爽的好人。
但是他有个坏毛病。
那就是,气性太大。
如果他说“要 绝 交”,就真的没得商量了。
考虑到以后还得天天见面,唐颂只得不情愿地答应去参加这场,听起来都觉得堵心的“光棍节大趴梯”了。
下班后,阿亮开着他的“坐骑”,风风光光地来接大家。
阿亮的车,是一辆大越野。空间大,适合像他这样的大块头。
之所有说它风光,是因为它的颜色。
荧光绿的外壳上面,喷着各种夸张图案的橙色涂鸦。
唐颂顿时觉得,自己对于身边的人实在是太不上心了。一礼拜至少有三四天都和阿亮一块东跑西颠,居然不知道他这个粗壮的大块头外表下,居然藏着这么闷骚又拉风的“少爷心”。
阿亮招呼大家上车。手长脚长的凯撒自然坐在了副驾驶上,剩下唐颂和姚子夏一左一右地钻进了后排座椅。
“去哪啊?”凯撒侧过脸,看向这次“光棍节主题活动”的策划组织者,“今天估计哪儿人都多。”
“没事,我朋友开了家餐厅,已经给咱们留了位置。”
“什么,餐厅啊?”坐在后排的姚子夏歪着头,用手扒着凯撒那个副驾驶的椅座,打听着今晚的行程。
“泰国菜,”阿亮很认真地回答,“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阿亮推荐的这家泰国菜馆,开在“一无所有”望洋广场的三层。今天果然是热闹的日子,他们等了4拨人才挤进电梯。上到三楼,眼前的景象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夸张:宽敞的走廊里喧闹异常、人声鼎沸,每家餐饮商户的门口都站满了等位的食客。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光棍节”已经升级成了这么受关注的“重大节日”,好像不来庆祝一下都对不起商家那么费尽心力的造势宣传。
可是,“光棍”这件事,究竟有什么可值得普天同庆的?
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下,阿亮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分分钟的功夫,就有服务生跑出来给他们领位。就这样,四个人在其他食客或嫉妒或愤怒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走了回后门。当然,如果门口的这些人知道,给他们预留的座位是提前一个礼拜也订不上的“大号VIP单间”的话,这仇恨就算是拉到位了。
在这个六七十平米的单间里,摆着一张亮得能映出天花板上细小图案的黑色长条餐桌。如果分左右落座的话,至少能坐上20个人。
四个人面面相觑:这桌子阵势倒是够大,可是,在场的只有四个人,在这么个大桌子旁边好像怎么分布都不太合适。
还是阿亮最先反应过来,拉开桌子最中间的一把椅子坐下,然后招呼凯撒坐在他旁边。
唐颂也往桌边靠近,下意识地瞥见了阿亮的眼神。那里面带着皎洁的光,向她示意。
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一定要把我对面的座空出来啊!”
于是,唐颂很识相地坐在了凯撒对面,没有给初来乍到的姚子夏留下选择的余地。
这是阿亮此行的目的,她当然会全力配合——当好这个用来烘托气氛的背景人物。
凯撒和阿亮忙乎着在半米见方的大菜单上,按照图片上的样式判断究竟该点些什么。姚子夏伸着脖子,也跟着参与意见。只有唐颂,旁若无人地抱着手机。
“别老玩手机啊,”凯撒探过身来,从她手里一把抢过那个还在亮着的电话,很自然地装进了自己的口袋,“没收了啊!快看看想吃什么?”
原本,在这个时候,唐颂应该“咻”地从椅子上蹿出去,揪住凯撒那件深灰色风衣的领子,大声嚷嚷:“赶快还给我!朋友圈的小伙伴们还等着我点赞呢!”
可是,现在,她一动不动地坐着,顺从而安静。好像刚刚被抢手机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
此时此刻,她不想出声,不想说话,甚至不想被其余的三个人注意到。
11月11日,四个数字不卑不亢地站着,却昂首挺胸得那么悲哀。
这“四个1”刚好平均分配给了在座的四个人,一人一个,不偏不向。
可是,仔细想想,却又不是这样。
阿亮为了姚子夏而来,姚子夏因为凯撒才坐在这里。所以,不管最后是阿亮追到了姚子夏,还是姚子夏扑倒了凯撒,他们都有希望把压在身上的这个“1”漂漂亮亮地扔出去。
只有她唐颂,一个人来,注定还是要一个人走。
这是她第一次,讨厌“一个人”。
“想什么呢?”凯撒发挥了手长脚长的优势,伸出脚轻轻踢了她一下,“问你吃红咖喱还是绿咖喱呢?”
“哦,”唐颂这才缓过神来,“红咖喱……”
“凯撒学长,我喜欢吃什么口味的,你是知道的……”旁边的姚子夏适时地接了话,“昨天中午,咱俩不是,刚刚才吃过泰国菜吗?”
“绿咖喱对吧?”凯撒认真地指了指菜单。
“你都记住了啊!真不愧是,好搭档哇……”
唐颂皱了皱眉,像是电视机前的观众一样,看着大家远远地喧闹着。
阿亮一直在找话题和姚子夏套近乎,姚子夏则不动声色地跟凯撒找着共同话题,唐颂看在眼里,实在是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
他们也许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心思。
但是她,什么都知道。
姚子夏毫不忌讳地告诉她“我对凯撒学长一见钟情”,阿亮更是希望她充当“博得姚子夏好感”的重要出场人物。他们都愿意把心底的秘密告诉她,因为她从来都不会“大嘴巴”地把这些小心思传播出去。
可她从来都不想知道这些秘密——知道了就会有负担,知道了就会不自觉地去多想。
比如,原本在她心里,姚子夏只是个说话发音“不太按照常规出牌”的姑娘,可是自打她那么坦荡地承认了自己对李凯撒的心意之后,唐颂对她的感情也开始产生了某些化学变化。
从姚子夏嘴里跳跃出来的那些“凯撒学长”,每一字,每一句,都让她觉得心烦意乱。
“凯撒学长,我是校篮球,队拉拉队长,过两天有聚餐你,来吗?”
“凯撒学长,教《概论》的张老师,你还,记得吧?他教过我们选修课……”
“凯撒学长,明天那个新闻怎么,拍呀?”
“凯撒学长,明天中午,咱们俩去,吃什么啊?”
整个晚上,“凯撒学长”成了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
其实,真正让唐颂难受的,也并不全是姚子夏的这些话。毕竟,她早就已经适应了这种踩不到点上的断句方式。
让她在意的是凯撒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