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那年冬天,宋小北当时的女朋友,确实跑到唐颂的宿舍大闹了一通。
一个穿着貂儿的女同学,横着眉、瞪着眼、插着腰、骂着街、跳着脚地砸开了宿舍的门:
“唐颂!”
“你有本事抢男人!”
“你有本事开门啊!”
“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我知道你在呢!”
“开门啊开门啊!”
“开门开门开门啊!”
不明真相的小伙伴们,一开始还真以为“雪姨”来砸场子了。
唐颂开了门之后,“雪貂姨”环顾了一下屋里的四个姑娘,开始不客气地指指点点:“你们,谁是唐颂!”
唐颂也是一头雾水,心想自己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上课都很少去,怎么就突然杀过来了这么一位仇家。在确定自己确实没有闯祸之后,唐颂也来了脾气:
“我就是唐颂!你是谁呀?”
对方上下打量她一阵,突然“哼”了一下:“我还以为唐颂是何方神圣,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眼镜妹……”
“我戴不戴眼镜,跟你有关系吗?”听她说话越来越不怀好意,唐颂不自觉地就双手抱臂、抬了抬下巴,打算迎战。
“你戴不戴眼镜,我管不着。可是你抢我男人,我就饶不了你!”
这时,宿舍门口已经挤满了一小撮等着看热闹的女同学们,两个人的战事也即将到达高 潮。
“你胡说什么呢?什么男人?”
“呦!没想到啊,小姑娘还挺能装!”
“不知道你想说什么?”见她这幅没事找事的样子,唐颂没了继续纠缠的耐性,“我们宿舍要聚餐了,好走不送!”
说着话,唐颂就伸手去关门,谁知道门口的姑娘却一把把门拉住了:
“今天,不说清楚,谁也别打算走。”
“我想说清楚啊,可是你到底想问什么呀?”
接下来的一幕,谁也没有预料到。刚才还气势如虹的这位“雪貂姨”居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继而鬼哭狼嚎般地哭诉她有多委屈、受了多大的伤害。
“我这可是初恋啊……”
“你知道我从小每天练多上时间的琴,才考上瀚海艺大吗?”
“凭什么你一声不响的就把我男朋友给抢走了啊……”
等她哭累了,才终于叫嚣着提供了几个有效的信息:
“宋小北是我一个人的!”
“你以后不要再纠缠他了!”
听到“宋小北”这个名字,唐颂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就是宋小北新交往的那个弹钢琴的女朋友啊。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真想要把事情通通都说明白。可是一想到宋小北,顿时就觉得说不出口了。
他们彼此陪伴了12年。
比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其实更不希望宋小北再被别人加深印象了。
“同学啊,这是纸巾啊,还有洗面奶,哭完了就去洗洗脸,妆都花了……”
“雪貂姨”听说自己的妆花了,一下子就把洗面奶和纸巾接了过去:“我先去洗脸,你别打算走啊!”
“你放心,我不走,”唐颂指了指屋里已经开始冒热气的小电锅,“我们正聚餐呢,你一会也过来吧。我得先吃了,不然羊肉都老了……”
唐颂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反而让“雪貂姨”摸不着头脑了:
“你……到底……”
唐颂从门里探出半个头:
“你们俩的事,还是自己解决吧。”
唐颂知道,楼道里探头探脑的那些看热闹的群众,都是一个个自带“深加工技能”的小喇叭。所以她没有辩解,因为辩解只会提供更多的信息供她们作为谈资。
但是,很显然,事情没有她想象得这么简单。
如今,连姚子夏这样的学妹都能描述出当时的情境来,可见这件事情的余威还是很猛的。而它之所以能有这么大的余威,还是因为宋小北。
因为这件事是关于宋小北的,所以特别容易被人推到风口浪尖。
在“星宝宝咖啡馆”的不欢而散,并没有影响大家的关系。
阿亮是个完全状况外的家伙,他虽然知道唐颂当时生气了,但是却很天真地以为:这件事已经翻篇了。所以不光见面不会有丝毫尴尬,而且还会时长问起:“唐颂,那当时你和那个宋小北,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姚子夏自然聪明得多。从那以后,她每天都要通过各种方式和唐颂打招呼。唐颂也觉得要是老这么别扭着,怪小气的,所以也算是风平浪静。
在中国,有个很重要的节日,那就是圣诞节。
尽管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宗教信仰,可是我们还是会“欢度”这个有着浓重宗教色彩的节日。
因为我们喜欢背着大口袋到处送礼的圣诞老人,因为我们希望床头挂着的袜子里可以有一份惊喜,因为我们幻想唱着《Jingle Bells》就真能坐在雪橇上……
总之,这就是一个欢乐的节日。
即使我们中的很多人,都不是特别清楚它的来历,但是我们却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可以获得快乐或者礼物的机会。
当然,最好是,二者兼得。
说回新闻报道。
实际上,对于圣诞节的报道,一些官方媒体的态度还是挺拧巴的。
毕竟这是个西方节日,不是我们传统文化里推崇的“重阳节”或者“七夕节”。作为媒体,大肆宣传确实不太合适。
不过另一方面,这些年来,这个节日已经深入人心,已经形成了一股“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的态势。所以面对它的时候,总不能没有态度。
这就是“舆论导向”。
至少在唐颂所在的新闻栏目是这样的。对于圣诞节前夕的平安夜,简简单单报一条路况:哪里交通管制了、哪里挤了很多人……总之不疼不痒。
通常在平安夜里,熬夜拍片的都是男记者。毕竟在这个“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的地方,和男记者一比,女记者总还是能享受到一些照顾的。
不过,这个平安夜,承当拍摄任务的,却是唐颂。
“大野老师,‘平安夜出行’这条我来拍吧。”张大野是“记者二组”的组长,唐颂是他的组员。
张大野抬起头,透过两片厚厚的圆形眼镜片,直愣愣地盯着她:“得拍到凌晨了,组里的秃小子们都不愿意去,你抽什么风?”
“没拍过,想试试。”
大野老师自然是不会错过这个可以调侃她的机会,还没张嘴说话,嘴角就已经开始不怀好意地笑了:
“徒弟,怎么着?晚上,没约会吧?”
“对啊,单身女青年,能有什么约会。”
“所以我就说嘛,女孩子还是要以家庭为重,最好就是一工作就结婚。”
“大野老师,您看看这工作强度,每周就一天轮休,还老是休不上周末。而且随时都有可能被你们抓回来,还想谈恋爱结婚呢……我现在一休息就只想躺在床上睡觉,谁也别理我……”
听到她这么悲观的论调,大野老师痛心疾首地锤了锤窗户:
“你这就危险了啊!看看周思南,想想你自己,这就是女记者的必经之路。”
唐颂笑了笑,她知道张大野不过是想用周思南来吓唬吓唬她。
不过,仔细想想,周思南也确实挺典型的。
32岁的年纪,去年才升成记者三组的组长,这在记者的职业生涯规划里,肯定算不上是成功的案例。而她至今都不结婚这件事,则成了全体同事饭后的谈资。
其实,周思南长得并不难看。在同龄人里,她绝对能数到中上游水平。而且身材也是前凸后翘,穿起短裙来确实别有一番味道。所以,她这样的人居然能剩下,就更可怕了。
“大野老师,人家没结婚怎么了,你不是也没结婚呢么?”
唐颂有点替周思南鸣不平,虽然没怎么打过交道,不过这点是非观念她还是有的。
“如果人非常好,结不结婚都不会有人调侃她。但是,如果人不好,大家就一定会先抓住没结婚这件事调侃她。”
“这就叫不讲道理。”
“这就是正常的世俗观念。”
聊了半个小时的周思南,两个人才发觉跑题了。大野老师也不再劝她,递给她一张已经填了一半的《拍摄申请单》:“摄像是赵老师,已经联系好了。你给他打个电话就行说一声就行。”
唐颂刚和赵老师定好晚上出发的时间,阿亮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唐颂,今晚吃饭、唱K、桌游啊!还是我开车来接你们。”
“晚上我要去拍片啊。”
“不是有夜班记者吗?”
“我就是夜班记者……”
“找个人换一下不行吗?”阿亮还是不想放弃,“如果你不去的话,我怕小夏也不去了……”
唐颂在心里叹了口气:现实还真是残忍。
她怎么能说得出口:“你就放心吧,姚子夏是因为李凯撒才去的,就算我以后去了外地、出国留学、客死他乡,姚子夏都不会退出组织的……”
既然这样的话说不出口,唐颂就只好继续跟他打马虎眼:“那你就跟姚子夏说,你们先去,我完事之后去找你们……”
“也好,那我先挂了啊,还得给凯撒打电话呢。”
看来,说不出口的话,还真不少。
唐颂当然也不会告诉阿亮:
“我之所以想上这个夜班,就是因为不想去参加这个聚会。”
“我之所以不想参加这个聚会,就是因为我不想见李凯撒。”
“至于我为什么不想见李凯撒,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反正我们已经有38天没有见过面、没有打过电话,没有发过信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