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选择平安夜出门的很多人，都是纯粹跑出来凑热闹的。在凑热闹这个环节中，至关重要也是最吸引人的一项，就是吃饭。为了赶上拍摄赶着去吃饭的拥挤的人群，至少得在5点之前出发。
唐颂白天本来已经拍了一条新闻，等到写完稿子、编辑好画面、给领导审完就已经快5点了，赶紧抓起衣服就往技术办公室跑。
赵老师是整个频道经验最资深的老摄像。摄像可不是只要力气大扛得动机器就行的，你得反应快、够机灵、懂审美、能配合……赵老师虽然因为年纪的关系，反应速度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可是人家拍出来的画面就是构图巧妙、色彩匀称、镜头语言丰富。而且赵老师最大的特点就是从来不迟到，记者们都喜欢准时的摄像。
但是今天，赵老师却不见了。
技术办公室里没有人，打他电话也没人接，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失联”了。
就这么等了十几分钟，唐颂有些心急火燎。一方面是担心赵老师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当然，会这么想纯粹是因为电视剧看多了），另一方面又担心自己晚上的拍摄。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消失了38天的名字，突然出现上手机屏幕上。
“李凯撒”这三个字，长得方方正正，笔画又多，白色的宋体方块字映在黑色的屏幕背景上，显得格外醒目。
醒目得让人觉得惊讶、欣喜、甚至慌张……
“喂？”听上去，自己的语气还算镇定。
“快出来吧，设备我都领完了，车已经停在正门了。”电话那头的声音，轻松而平和，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你？”听他这么一说，唐颂突然觉得自己慌了神，“不是赵老师吗？”
“我跟他换了啊，赵老师年纪这么大了，你忍心让他熬夜吗？”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想换就能换啊？”突如其来的结巴，生生地把唐颂这句话本该有的气焰给压了回去。
“我回来上班了，你是我复出后的第一单。”
李凯撒回来了。
她见到他时，他正忙着往后备箱里装摄像机。他这辆车本来就不大，后备箱里还放着足球、羽毛球拍什么的，想要再摆进去一台摄像机和一个“长腿”三脚架就得好好规划规划。
一个多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现在他已经不再穿那件卡其色的大衣了，换成了这件暗红色的短款薄棉服。
她站在台阶上看着他，想象着一个多月前在“星宝宝咖啡馆”发生的事，心里悄悄地拧出了一串细小的疙瘩。
这些疙瘩卡在心上，堵住了马上就要喷薄而出的情绪，让一切归于黯淡无光。
李凯撒听到她的脚步声，抬起头看她，眼睛里很自然地有了温暖的光：
“嚯，你今天这身，够圣诞的啊！”
唐颂被这个评价搞得莫名其妙，连忙低下头看自己：
白色的薄羽绒服应该没有出错。
脖子绕着的是一条圣诞红的长围巾，上面还有白色的星星图案，倒也算是应景。可是拎着的包是绿色的，一下子就撞色出了个诙谐的圣诞氛围。
“呀，今天出门怎么也没照下镜子啊？”
“没事，挺好看的，”凯撒砰地一声，关上后备箱，“快上车吧，凯撒司机得保证准时发车。”
“你确定要开车去吗？”唐颂犹豫了一下，“今天人这么多，肯定不好停车……”
“没事，我有办法，”李凯撒走到她旁边，拉开了右边的车门，“回来的时候一定不好打车，咱们又有这么多机器，总不能去挤地铁吧，挤丢了一样怎么办？”
刚刚把车开出电视台的大门，凯撒的电话就响了。
“帮我看看是谁，行吗？”今天的路况不好，路上已经开始堵车了，凯撒也不想分心，就直接把手机递给了唐颂。
“是阿亮，接吗？”
“接吧，开个免提。”
唐颂的手指轻轻地往“扬声器”的按钮上一戳，阿亮那个叫差了音的大嗓门就灌满了整个车厢。
“李凯撒，你什么情况啊？一直不接电话，是不是把我给屏蔽了！”
“没有啊，”和阿亮“马景涛式”的声嘶力竭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凯撒沉稳的声音，“我刚才在开车，哪有时间接电话……”
“快过来啊，今天咱们聚聚啊，老地方，还是望洋广场……”
“我去不了啊，你们好好玩吧。”
“你什么情况？最近这么神出鬼没的……”
“我出了趟门，前段时间不是停职了吗？就出去转了转。”
“呦，去哪了？是不是有艳遇了？”阿亮的声音虽然暴躁，可是也按捺不住心里跃跃欲试的“八卦”小火苗。
“哪有艳遇啊，想得倒是挺美。”
“是不是好兄弟，有好消息要分享啊！是不是交女朋友了？”阿亮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唐颂举着手机的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凯撒居然笑了，也不解释，只是淡淡地笑。
“我看唐颂就不错，你们俩太合适了，她就是‘女版’的李凯撒，你就是‘男版’的唐颂，全都是打死也不吐口型的，”阿亮自然没想到这个时候唐颂正举着电话，听着他口无遮拦地发表演讲，“你也不用在意什么宋小北、什么‘第三者’，谁没有点过去啊……”
唐颂低下了头，如果她能再冲动一点，应该就会狠狠按下手机上的那个红色按钮，让这段对话赶紧结束。
但是，还没等她这种不安焦躁的情绪化作冲动的行为，李凯撒干脆响亮的回答就抢先一步冲了进来。
“你不了解唐颂……她不会的……”
唐颂抬起头看他，他却依然全神贯注地看着前面，在车流中左躲右闪地往前钻着。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和、态度坚定，像是说给阿亮听的，也像是说给她听的。
在“一无所有”望洋广场，已经涌动着不少想要在今晚大嗨一场的年轻人。
商家永远是节日里的“捧场王”。化妆成大肚子圣诞老人的人偶，慢吞吞地和狂喜的人们合影留念；挂满了铃铛、彩灯的圣诞树，成了每个店铺都最钟爱的装饰品；橱窗上白色的雪花、蓝色的星光、金色的“Merry Christmas”，把节日的欢喜推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唐颂也是欢喜的。
她拿着话筒，追着情绪昂扬的人群往前跑着。问着问题，等着答案，心里暗自组着稿子，想象着明天会呈现出来的画面……没有因为别人的狂欢而觉得懊恼，反而心生欢喜。
这一个多月以来的黯淡无光，终于随着此时的华灯初上，愈发明亮。
“一无所有”望洋广场中央，有街头艺人在表演。还是之前在这里唱歌的那一男一女。
弹着电吉他的男人仍然在脑后扎着小辫子，额前的头发梳得光溜溜。
女的还是抱着话筒表情投入。长长的刘海依然在脸颊两边直直的垂着。
今天，这两个装束仍然摇滚范儿十足的年轻人，却不知道为什么抒起情来了。
“我站在屋顶，黄昏的光影。”
“我听见爱情光临的。”
“微妙的反应，忽然想起你。”
“这默契 感觉像是一个谜。”
“最近我和你，都有一样的心情。”
“那是一种类似爱情的东西。”
“在同一天发现爱在接近。”
“那是爱，并不是也许。”
唐颂坐在许愿池边，脚下放着的是他们的黑色大音箱。耳边是女生沙哑着嗓子唱出的《类似爱情》，眼前是举着汉堡跑过来的李凯撒。
“里面人太多了，快吃一口吧……”他递过来一个装外卖的袋子，又从那件暗红色的外套里掏出了一个小保温杯。黑色的保温杯，比一个巴掌大不了多少，刚好可以揣在口袋里，“热饮的机器坏了，我就打了杯热水……”
“你还随身带着水杯呢？”唐颂接过来，打开盖子，却犹豫了。
“喝吧，我没病！”李凯撒咬了一大口汉堡，“给我剩点啊……”
唐颂把杯子送到嘴边的时候，心里居然有些紧张，为了掩饰这种紧张的情绪，赶紧向李凯撒捅上一刀：“跟个小姑娘一样，还带着水杯……”
“正是因为你这样连纸巾都不愿意带的姑娘，才有了我这样连水杯都备好的优秀男青年，”说着话，李凯撒伸手把一张纸巾拎到了唐颂眼前，“你也不用夸我了，我都明白的。”
两个人坐在许愿池冰凉的台阶上，迎着冷风吃吃喝喝。因为一会还要接着拍大批散场的人群，所以一时半会他们还走不了。
“咱们去商场里吧，这儿太冷了。”李凯撒一只手拎起摄像机，另一只手抓起三脚架，伸出一只脚来踢了唐颂一下，示意她赶紧跟上。
带着这些二三十斤的拍摄设备是没法逛街的，两个人进了商场就开始找椅子。可惜，这些休息座椅也都很抢手，转战了好几层，最后终于在一个厕所旁边发现了两个空座。
就是环境不太好，座椅本身还是挺舒服的。
身后的厕所时不时就会钻出一股子难闻的气味。这还不算，椅子正对着的，是一家内衣店。各种尺度、花色、款式的内衣，正在兴高采烈地向他们招手。
“场面有点尴尬哈？”李凯撒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那个花枝招展的内衣店。
“没见过世面……”唐颂笑着瞥了他一眼。
李凯撒朝她眨眨眼睛，目光又不怀好意地往下挪了挪：“嗯！确实也没什么世面可见的……”
“你说谁呢！”
“你等一会啊，我去按照你的尺码，给你选一件礼物！”
说着，李凯撒就撒开腿跑进了那家内衣店，惊得唐颂目瞪口呆。
过了十来分钟，他才从里面慢悠悠地晃了出来，手里还多了个蓝色的大纸袋。
“送你的！”
“我不要！”
“我买的A Cup，你肯定能穿……”李凯撒委屈地摇了摇手里的纸袋，“我拿出来，你看看吧……”
“别拿！我自己看！”唐颂一把抓过袋子，背过身去，小心翼翼地把它打开。
红色的？
这么“本命年”的颜色，使用率也太低了吧。
不过好像也不是内衣，怎么看起来软塌塌的？
唐颂揪出了里面这坨红色的东西，竟然是一只一尺多长的圣诞袜。
“你怎么从内衣店里，买着袜子了？”
“哦，这是装饰品，我跟老板说了半天，他才卖给我的……”
“买这个干吗？”唐颂觉得李凯撒今晚真是脑洞大开。
“放礼物啊。没有袜子，礼物放哪啊？”
“礼物呢？”
“袜子就是礼物啊！”
“怎么就一只？”
“还有一只，在我这儿啊！”
“你要它干嘛啊？”
“我也得有礼物啊！”
唐颂提着这只鲜艳的“落单”圣诞袜，看着李凯撒一脸认真的表情，哭笑不得。
这个一米八的小伙子，从内衣店里买了一双圣诞袜，这会儿居然还抡着其中的一只，站在厕所门口洋洋得意地傻笑。
“是吗？”看着他这幅不常见到的样子，唐颂突然觉得心里一暖，声音也降了下来，“还挺有创意的。”
“那个……”听见唐颂没了气势，李凯撒竟然也被传染得不好意思起来，“也不知道买点什么好，至少，明年圣诞节可以用它装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