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正一人揪着一只袜子、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阿亮的电话适时地打了进来。
原来他还没死心。
“你还是过来吧。我们都吃完饭了,这就转场去桌游。”
“我过不去了,我在拍片。”
“你在拍片?”大嗓门的音量又调高了不少,“你复职了?什么时候的事?主任发话了吗?”
“今天下午通知,凯撒大帝又回来了!”
“那更得庆祝了!你什么时候拍完,我和小夏等你,一会儿唐颂也过来……”
“唐颂?”凯撒斜了一眼那个正慌乱地把袜子往袋子里塞的姑娘,“她也去不了,我们在一块拍片啊……”
“重色轻友的家伙!快去吧,别耽误了你们过节。”阿亮嘿嘿坏笑着,终于死心挂断了电话。
虽然只是一只袜子,可是唐颂还是现在小心翼翼地叠起,尽量平整地放回到袋子里。尽管这个主观上想要“小心翼翼”的举动,在李凯撒看来还是显得特别“慌乱”。
他站在熏人的臭气里,左手攥着袜子的一角,右手握着还有点发烫的手机。这个场景真是不怎么美好,可是他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里全是坐在长椅上那个像是在认真做家务的姑娘。
她没有追问自己关于这次复职的细节,不问时间、不问原因、不问感受。
没有摆出那副“你回来可真是太好了”的姿态,就像当初她没有流露出“你被人冤枉了真是可惜”一个样儿。
可是,他并不觉得她漠然。
反而感激她的理解和尊重。
“你发什么呆啊?”唐颂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像是要确定这个人视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咱们是不是得去爬楼拍高点了?”
“你就这么使唤凯撒大帝吗?你有没有问问罗马人民同不同意?”
唐颂直愣愣地看着他,看得他毛骨悚然,过了半天才甩出一句话:“我手机打不了国际长途。”然后就忍着笑往广场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别那么嚣张啊!”李凯撒在身后大叫着。每次他喊出“嚣张”这两个字的时候,总是把重音特别明显地放在“嚣”字上。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就算离得很远,什么都没听清,可是这个“嚣”字还是会越过茫茫人海, 冲进你的耳朵。
“我觉得你才嚣张!”唐颂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他。
“我怎么嚣张了?”
“光听你这个名字就知道,”唐颂又接着往前走,“凯撒大帝!”
李凯撒。
怎么听都像是个艺名。
“误会误会!其实是个误会!”他追上了唐颂,额角微微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什么意思?”
“我堂哥叫李凯轮,车轮的轮。我本来应该叫李凯辙,车辙的辙。”
“你们兄弟俩,都是命里缺‘车’吗?”
“这叫家族文化,”凯撒慢悠悠地继续解释着,“可惜上户口的时候,警察写错了,我就成了‘李凯撒’。”
“幸亏是你。”唐颂轻轻地笑了,嘴角慢慢拉起,笑意久久留恋。
“幸亏是我?”
“幸亏是你,才没白费了当年的这个‘误会’。”
凯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他当然知道唐颂在说什么:
“这个我倒是承认,就像星座一样。你总是会不自觉地,就会按照自己的那个星座特质去生长。”
“射手座都害怕束缚,双子座都能原谅自己的花心,天秤座把选择恐惧症也看成是理所当然的……”
“星座有时候还是挺准的。”
“反正我一眼就看出,你是狮子座的。”
米兰·昆德拉写过一本著名的书,叫做《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而在他的另一部作品《不朽》里,有这样一段话,总是受到各个占星达人的青睐——
“占星术似乎教我们要相信宿命-----你无法逃脱你的命运!但是在我看来,占星术(请把占星理解为生命的隐喻)说的是更细致的东西:你无法逃脱你生命的主题!”
如果真的是这样,狮子座的李凯撒,“生命的主题”究竟该是什么样儿的?
平安夜的“一无所有”望洋广场,人山人海。
为了拍摄到路面上这种人挤人的宏大场面,记者们就得寻找到一个视野最好的高点。
而这里视野最好的地方,就是那个全市第二高的望洋大厦的楼顶。
望洋大厦在设计之初就考虑到了楼高有危险,所以每扇窗户都是上开窗,而且只能开个15度角。摄像机是别打算从窗户里伸出去了,但是隔着窗户拍也不好实现。因为这里的大BOSS怕晒,每扇窗户上面都贴了深色的防晒膜,这么一来,拍出来的画面颜色难免有所偏差。所以,唯一的办法就上楼顶。
其实,记者拍摄上楼顶是很平常的事。只是没有想到,这次的楼顶给了他们这么多的“意外惊喜”。
因为大野老师已经打过招呼,所以他们倒是挺顺利地就坐电梯上了顶楼。不过想要从顶楼翻到楼顶上去,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物业小哥一路带着他们七拐八拐才找到了一扇大铁门,他哪手里的钥匙开了铁门上的一道锁,随后又用对讲机联系了另外一位物业小哥,对方又拿来另一把钥匙打开了绑在铁门上的第二道锁。
“你们这是跟楼下那家密室逃脱学的吗?”
唐颂这句话,逗得两位开锁小哥咯咯直笑。
“没办法啊,为了防止有人跳楼啊!”
谁知道,这扇两把钥匙合力才能打开的铁门,不过才是登上楼顶的“通关”第一步。
打开铁门,四个人排成“一”字通过了狭窄的走廊,顺利到达了“第二关”。
来到第二关,唐颂忍不住拍手称快,回头对两位物业小哥说:“领导知道‘第二关’的难度系数是这样的吗?他觉得还有设置‘第一关’的必要吗?”
头上有一个比天窗大不了多少的窟窿。想要上楼顶,就得从这个窟窿爬上去。那么,问题来了——怎么爬呢?从脚下到窟窿之间的直线距离大概在3米5左右,但是镶在墙上的直爬梯在距离窟窿差不多1米左右的地方,就已经没有安装踏棍了。想要一步一步爬上去基本上是没有可能性的了,只能在身子钻进窟窿里之后,依靠双臂的支撑力量,把自己给撑上去。
凯撒把摄像机放在了地上,凭借身高、腿长、力气大,三两下就成功过关了。物业小哥帮忙把摄像机和三脚架递给了他,他又从窟窿里探出头来看唐颂:“你还上来吗?”
“来呀。”唐颂把包扔到了地上,围巾也摘了下来,“蹭蹭蹭”几步就爬上了上去。虽然到了“支撑环节”明显笨拙了很多,不过倒也靠着坚强的意志品质钻了上去。
“行啊你,”凯撒伸手把她拽出来之后,嘴巴里居然发出了“啧啧”的声音,“你这么嚣张,我还愿意容忍你,确实是有原因的。别看个子小,但是真有把子力气,要是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我未必打得过你……”
好不容易把设备和自己都运过了“第二关”,“第三关”就接踵而至了。
原来,窟窿旁边还立了一堵差不多1米8高的墙。
想要拍片,得先翻墙。
唐颂这回可傻了眼,虽然心里已经认怂了,但是嘴上还是忍不住想吐槽:
“谁选了望洋大厦寻短见也真是够倒霉的。想跳楼还得先到楼下健身中心办卡,练上两年之后再说……”
“我觉得我助跑一下,应该能过去。”站在一边的凯撒,已经开始做热身运动了。
“我觉得我可能够呛了,”唐颂把身子直直地贴在眼前的墙上,“只怪我小时候没有好好吃饭,没有长到1米9。不然我不仅能入选中国女排为国争光,而且还能翻墙看风景……”
“来,上来,”见唐颂这个样子,凯撒立马蹲在了墙根底下,“踩着我的背,扒着墙头一使劲就上去了。”
看他这个样子,唐颂还真有点下不去脚:“别再踩碎了……”
“踩不踩?不踩我就自己助跑去了……”
唐颂果然还是能跑能跳、身手矫健,踩着他的背,居然七扭八扭还真上来了。刚想往下跳,却被凯撒给制止了:“坐好了别动!”
说这话,他真的就短程助跑,脚顺利蹬到了墙上,麻麻利利就坐到了墙头上。随后就一个翻身蹦了下去。
“不用你接我,我自己也能跳啊!”唐颂见他跳下去了,也打算动身,却又被凯撒制止了。
“谁为了接你啊,两个人要是都跳下来了,谁把摄像机传过来啊!”
说得对啊!
唐颂只好乖乖地从墙这边的物业小哥手里把摄像机提了上来,又递给墙那边的凯撒。
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真的轮到她往下跳的时候,凯撒还是伸出手去护住了她。
这么跋山涉水才实现的拍摄,两个人都特别珍惜。
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要走到12点,庞大的望洋广场上聚满了人。从60多层高的地方,虽然看不到他们的样子,却也不难从拥挤的人潮中感受到节日的欢快。
其实,节目本来就没有什么欢快和忧伤可言,有情绪的不过都是人心。
至少此时此刻,唐颂和李凯撒都是欢快的。
没有翻过墙来的物业小哥再次确定了他们肯定不会从这里跳楼之后,答应给他们15分钟拍摄。凯撒用了七八分钟就搞定了所有镜头。
“我去了北京。”
唐颂全程没有问的问题,他倒是抢先给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