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到来的国庆假期,让唐颂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所措的原因很简单:
10月6日,是王明顺的妈妈算来的黄道吉日。
原本,索溪路上的那家酒店门口该拉出一道红色的条幅,上面写着“新郎王明顺 新娘元元妙青”。
原本,元妙青应该穿着白色的纱,眼里含泪地说“我愿意”。
原本,唐颂应该站在台下,蓄势待发等着抢那束紫色的手捧花。
而现在,这些“原本”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没了痕迹。
一个月前,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土崩瓦解。
可是现在,太阳依然照常升起。
生活本身就是一部哲学书。
它允许你高兴,难过,愤怒,癫狂,甚至放弃。
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它,它都会神色轻松地依旧向前继续。
然后用这样的姿态告诉你:
“没有什么一尘不变,没有什么都经得起时间的打磨。”
很讽刺的是,刚刚哀吊了一场逝去的婚礼,唐颂就迎来了一场崭新的“当当当当”。
下班前,唐颂接到了阿亮的电话。
“10月2号,我结婚!”电话那头,阿亮的声音因为过度高亢,几度破音,“哥们这次终于‘脱光’了!”
“不是上个月才认识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要结婚了?”唐颂抿着嘴乐着,想象着阿亮这时候的傻样子。
“这叫‘一见钟情’!以前我以为那些闪婚的,都他妈有病。现在我自己也他妈的有病了。!”
又是“一见钟情”。
看来这个词,真是永不落俗,人人向往。
“也不能说是有病吧,”唐颂托着下巴,透过办公桌前那扇她钟爱的大落地望向远方,“人有时是需要点冲动的……”
“都忘了跟你说了,凯撒从北京回来了……哦,对,你肯定知道。在他心里,你永远都排第一。我们这些人都得靠边站。这回,他给我当伴郎……”
阿亮继续着他偶然破音的亢奋。
唐颂却因为他的那句——“在他心里,你永远都排第一”,眼睛再也没法聚焦地看清窗外的那些风景。
晚上回到家,唐颂干脆把手机扔到了床上,自己闷闷地走到隔壁书房找元妙青。
“看什么电视剧呢?”唐颂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有……”元妙青转过头,指指电脑,“最近精神老是不集中,没做完的工作就拿回来了。”
“那我不吵你了……”
元妙青轻轻拉住她:“今天怎么了?有心事吗?”
“也谈不上心事……”唐颂倚在墙上,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就是有个……有个聚会,不太想去,又不知道怎么推掉……”
唐颂刻意把“婚礼”替换成“聚会”。
“那就让我猜猜,”元妙青认真地用手敲着脑袋,“这个聚会,李凯撒也会去吧?”
“你是元半仙吗?”
“我不是元半仙,”元妙青笑嘻嘻地戳戳唐颂的肚子,“我就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那我得吃点泻药,赶紧把你拉出去!”
唐颂很少主动和元妙青提起凯撒。
她会在大半夜打电话给元妙青,兴奋地大叫詹尼佛·安妮斯顿实在是太美了。
她会红着眼睛扑进元妙青的怀里,贱贱地痛斥自己崴脚摔跤时,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8岁小胖子。
她也会叉着腰,抬着下巴,通知元妙青:“姐们又和周思南干了一架。”
但是,她就是不会提起凯撒。
唐颂一直觉得,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有彼此之间不能理解的领域。
而她和凯撒,就是别人眼中难以理解的领域。
“终于打算跟我说了?”元妙青小心翼翼地试探,不知道唐颂会不会突然炸了锅。
唐颂没有炸锅。
她的话,像一股清泉,不急不慢,汩汩流淌。
“你说那天说得对,我受了内伤。”
“我伤得很重,感觉五脏六腑都伤得乱七八糟。”
“一直到他走了,我才知道,这原来只是一场误会。”
“我误会了他,也误会了我们。”
“但是我没有误会我自己。”
“我承认,我喜欢他。”
“我喜欢李凯撒。”
“暗自喜欢,谁也不知道。”
书房房顶的吊灯,好像有些接触不良。
暗黄色的灯光,没有节奏地忽明忽暗。
巧妙地配合了这场难得一见的独白。
为了他的某一个举动而明亮的心情,或者为了他的某一句话而黯淡的目光,堆积出了这些年所有的小心思。
说白了,不过是一份没能牵起手的接触不良。
“也许你早就该勇敢点。”
元妙青希望自己能给眼前这个姑娘指点迷津,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也找不到方向,说出来的话也显得有点无关痛痒。
“这就是‘朋友’之间会有的问题,说了也许就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混了好几天,终于,国庆假期还是来了。
唐颂虽然已经在阿亮的威胁下申请了10月2日轮休,不过,她却一直下不了决心。
下不了决心,要不要再见李凯撒。
“这件衣服怎么在这儿啊?”元妙青从箱子里揪出了一条大红色的连衣裙,“你看这件怎么样?”
“挺好看的啊,连吊牌都没剪……”唐颂拎在手里,仔细研究着,“赶紧穿吧,以后要是胖了就穿不下了。”
“送你了!你这么白,穿红色最好看。”
“你有什么企图?”唐颂突然发觉,自己刚才太没有戒备心了。
“明天不是有聚会吗?就穿这个去!”元妙青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神情活脱就像是个大权在握的女长官。
“我又没说要去!”唐颂把裙子扔回给她,继续卖力地收拾东西。
“一辈子都不见面了吗?”
“那……也许……不太可能……”
“所以呢?”这会儿,元妙青又变身成了诱导小朋友回答问题的幼儿园老师。
“所以……你把裙子给我吧……”
唐颂穿上裙子试了试,领子、肩膀、腰围、臀围都特别合身,这明明就是自己的尺码啊。
“这是你特意去给我买的啊?”
元妙青甜甜地一笑:
“感情的事,我们谁也帮不了谁。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三年的时间太久了,”唐颂示意元妙青帮自己拉开背后的拉链,“谁知道他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样了……”
“你们不是刚刚才见过吗?你觉得他变了吗?”
“我现在已经没有判断能力了……”
临睡前,手机卡啦卡啦震动了两下。
是李凯撒。
“明天上午十点,我去接你。”
放下手机,唐颂看了一眼挂在衣柜里的红色连衣裙,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有种宿命,叫“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