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猜测是可耻的。
关于“喜欢”或者“不喜欢”的猜测,或多或少都带有些卑微的味道。
这不是看清局势、押上赌注,期待一场欧洲杯决赛的输赢。
也不是运用考试技巧、结合上下文大意,完成一道每个选项都不认识的高考英语完形填空题。
关于“喜欢”这件事,每一个加上“可能”、“也许”、“应该是”的莫名假设背后,通常都带着一种难以自持的不安情绪。
一个17岁的女孩,穿着红色连衣裙,深色的眼睛里满是浓浓的羞涩和厚重的疑惑:“他这么做,应该是,喜欢我吧?”
年轻的心跳,总是难以判断对方若有似无的意图。
一个27岁的姑娘,当然还是可以穿上红色的连衣裙。只是,颜色渐浅的眼睛里,少了些惊慌失措的细小心情。
成长的痕迹,多少也给了她一些辨别是非的能力。
喜欢或者不喜欢。
爱或者不爱。
本来就不应该是一道推理题。
不过,也有一个例外的可能性。
那就是,两个同样善于掩饰内心悸动情感的人,凑在了一起。
猜测,才变得有了些值得玩味的意义。
晚上,神志已经完全清醒的唐颂,终于找到了被自己迷迷糊糊裹在被子里的手机。
17通未接来电。
9条短信息。
“不愿意和张大野聊天了吗?☺”
“去哪桌玩了啊?”
“都快转完桌了,你去哪了?”
“钱包、外套都不要了,你被外星人劫持了?”
“不舒服吗?”
“到底在哪!”
“我的耐性很有限,再不回来,把你的东西都扔了!”
“又开始嚣张是不是!还学会不接电话了!”
“我连男厕所都找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唐颂知道问题在哪。
她的“四亲家庭”给不了她感情上的安全感。
长期的自我保护让她没了向前再走一步的勇气。
而李凯撒三年前的不辞而别,和姚子夏的投入,更让她多了一份不确定。
而最重要的是,李凯撒回来了。
她多怕会再失去他。
这种卑微的小心思,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看不见摸不着的时间,其实是一个最客观存在的东西。
只要定好了日期,不管那是个多么看似漫长的未来,它总是会在你最始料未及的时刻,款款而来。
10月6日,对元妙青来说,也许是一辈子都会有深刻记忆的历史时间。
半年前,王明顺求婚的时候,10月6日是“大喜的日子”。
一个月前,王明顺承认自己劈腿的时候,10月6日是“糟心的日子”。
现在,10月6日是个必须得跨过去的“普通的日子”。
这天早上,元妙青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条文字信息。
“今天,我不结婚了。祝大家余下不多的假期愉快。”
言简意赅。
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为这样的一条消息情绪不稳。
或惊讶,或好奇,或怜悯,或遗憾。
令人意外的,倒是元妙青。
“唐颂,虽然今天你不是我的伴娘,可是你还是得陪着我……”一大早,她就起床了,洗漱完毕之后熟练地对着镜子化着妆,“你赶紧起来!”
她居然主动提到了“伴娘”这个婚礼专用词。
“没问题,全听你招呼……”唐颂从被子里探出头,“你想去哪啊?”
“回趟学校吧。”
学校的西门有一座凸起的小山,虽然叫它小山,可是不过比低处高出了十几个台阶而已。
山上有一做年久失修的长亭。
破旧不堪的凄惨模样。
座椅少了中间的木板。
坐上去吱吱呀呀乱响。
柱子上涂的白色的油漆,满是斑驳,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大学毕业的时候,恐怕谁也没有想过,再回到这里,会揣着什么样的心情。
唐颂从包里掏出了两瓶啤酒,熟练地启开盖子。
砰地一声,瓶子里气流迸出来的声音,特别好听。
“我其实还是挺恨他的……”元妙青倚在柱子上,也不管那些已经裂开的白色漆皮,散漫地落在背上,“倒不是因为我们分开了,而是因为这段感情结束得特别恶心……”
唐颂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盘着腿自在地坐着,头却望着远方:
“可我觉得,老天还是待你不薄。如果,这件事早晚得发生,早来总比来晚要好……”
“就不能不来吗?”元妙青苦笑着,喝了一大口啤酒。
“命中注定的事,你能拦得住吗?”
“命中注定?你的政治课是美术老师老师教的吗?一点也不唯物。”
“墨菲定律,”唐颂把腿舒服地搭在前面的栏杆上,“事情如果有变坏的可能,哪怕这种可能性就只有一丁点儿,它真的就会变坏的。”
“墨菲应该是个悲观的人。”
“也许他只是在感情里受过伤,”唐颂喃喃地念着,“一段感情,只要让你觉得辛苦了,需要努力改善了,一般都没有好结果。墨菲也许就是因为明白了这个道理,才有了总结出了这个定律。”
“唐一眼小姐,你这算是经验之谈吗?”
“唐一眼”是元妙青给她起的昵称,简直就是一种没什么人性的调侃。
因为唐颂去相亲,从来都是看一眼就无疾而终了。
这个在投行上班的高个子,赚钱很多的啊。
那个在大学教书的黑脸膛,为人挺幽默的啊。
还有,在税务局上班的公务员,长得真好看啊。
为什么就是不行呢?
“还是不合适吧……”唐颂得出了结论,很快,就被自己的结论吓了一跳。
又绕回了这句话。
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因为自己不争气地又得出了这个结论,让元妙青的那几句咒语又有了冒出来的机会。
“我看,不是没有合适的……”
“是没有比李凯撒合适的……”
今天的天气格外好。
天很蓝,云很淡,风很轻。
两个举着啤酒瓶子的姑娘,各怀心事的静静坐在故事开始的地方。
“我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心大,”元妙青眯起眼睛,“刚出事的那会儿,我真打算杀了他。不过现在想想,如果把最后的结局掐掉,这段感情其实挺美好……”
唐颂冲她灿烂地笑笑:“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故事不一定有美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