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他安静地笑着，眼神温柔，“你在找谁？”
“我在找……一个朋友……”因为刚刚用凉水洗了脸，唐颂觉得浑身发冷，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你怎么在这儿？”
“说来话长，进去说吧。”
姜啸洋，说话的时候不会太大声、表情也没什么波澜，安安静静地问问题，安安静静地回答。
他带着唐颂走进楼上的一间教室，现在这里是志愿者们的临时休息室。姜啸洋指了指窗边的一把椅子，示意唐颂坐下，自己则去倒了两杯水端过来。
“你是志愿者？”看见他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唐颂忍不住问他。
“哦，是，”姜啸洋摸了一下这个蓝色的证件，“我就是来帮帮忙，这里很多的志愿者都非常专业，我差得太远了。”
唐颂点点头：“了不起。”
说实在的，望洋集团的年轻高管能出现在这里，的确让人觉得意外。
“没什么了不起的，”姜啸洋把热水往唐颂面前推了推，“我看了你们的直播，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干点什么，不过还是过来了。”
“你看，记者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对吧？”唐颂双手捧起面前的纸杯，默默地喝了起来。
“本来我运了一车矿泉水、方面便什么的，可是来了之后就发现，大家都是开车拉着物资过来的，所以这里基本不缺吃喝。所以我就留下来了，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姜啸洋，你真是个好青年。”
姜啸洋的胳膊支在桌上，下巴轻轻放在握着的双手上：
“你在这儿，倒是让我没想到。”
“嗯？”唐颂愣了一下，“没想到什么？”
“我以为，你是那种只会穿着高跟鞋、安安静静坐着采访的……那种记者。你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你来这里，其实有点像在战场上冲锋陷阵。”
“好吧，我就当你是在夸我，虽然听起来还是怪怪的，”唐颂把杯子放下，冲姜啸洋笑了笑，“不过，有一点，我从来不穿高跟鞋……”
姜啸洋眨了眨眼睛，又转了转眼球，脸上的表情居然显得俏皮得可爱：
“对，你是个女战士，你都穿皮靴。”
“谢谢，这句是夸我，我听出来了。”
姜啸洋笑了笑，但是很快，眼睛里却闪出了一丝哀怨：“说真的，你害怕吗？”
“害怕，”唐颂没有掩饰什么，很郑重地点了点头，“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领南还不停往外冒着黑烟，偶尔还能听见闷闷的响声，医院里聚了那么多的人，还有那么多人没有找到……我觉得，自己全身紧绷，好像使使劲就会断掉……”
姜啸洋认真地听着，目光没有一刻离开唐颂。
小小的一个她，就这么坐在自己对面，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体僵直，整个人好像都失去了颜色。突然间，他居然为了这个几乎算不上熟人的姑娘，心里狠狠的疼了一下：
“我想，现在我劝你回去，也没有用，对吧？”
唐颂点点头：“嗯，我得完成我的工作。”
“这是我的手机号，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破天荒地，姜啸洋把自己的私人号码，给了一个记者。
“谢谢你的热水，”唐颂把围巾围紧了一些，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儿，以后再聊。”
“你在找人吗？我可以帮你。”
对于唐颂的反应，姜啸洋并不觉得意外。
“不用了，我自己找找看，”唐颂笑了笑，可是从笑容里却看不出高兴，“应该能找得到的。”
“不想说就别说了。楼下有个‘寻人墙’，是我找来的一块白板。上面有些寻人信息，要是找不到的话，可以把照片贴在上面试试。”
“寻人墙”就是集中张贴寻人启事的地方。上面的信息很多，有打印的，也有手写的。大多印上了照片，一目了然，方便寻找。“寻人墙”旁边有一台电脑和一台打印机，有志愿者专门负责帮助打印信息。
唐颂走了过去，向那个微胖的志愿者男孩求助：
“你好，我想找个人，可是我没有他的照片。”
“没关系，可以把要找的人的姓名、电话、衣着写上，再留下你的信息就可以了。”
“但是那样，会不会找到的几率比较小啊。”
“很多人到这里来的时候，连手机都没带。还有一些人可能在医院还没有脱离危险，所以你在这儿留下信息，大家看到了，就会帮你留意的。如果有照片，别人会更有印象。”
唐颂又努力翻了一遍手机里的相册，原来，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手机里居然连一张李凯撒的照片都没有。
翻着翻着，唐颂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啪地使劲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哎哟，我怎么这么笨啊，朋友圈里肯定有。”
刷了十多分钟的朋友圈，终于在阿亮的朋友圈里，找到了李凯撒给他做伴郎时的合影。
“就是这个人，”看到这张照片，唐颂激动得连忙指给那个志愿者看，“打领结的这个人。”
“好的，就放这张合影吗？”
“把旁边那个穿着巧克力西装的，给P掉吧。”
这个男孩的手脚很麻利，不是计算机专业的，就是影楼的后期制作。不一会儿的功夫，照片就处理好了。
唐颂按照要求填上了李凯撒的姓名、身高、年龄。
“那，这里写什么？”男孩指了指寻人启事上的“关系”一栏，“联系方式写谁的？”
“写我的，我叫唐颂。唐朝的唐，歌颂的颂。”
“关系呢？”男孩很认真地写着每一个信息，“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我们……没什么的……”唐颂本能地反应着，像是平时应付张大野他们的追问时一样，“真的什么都不是……”
“啊？”男孩被眼前这个姑娘给出的答案，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我的意思是，我得登记一下，是谁要找他。”
“哦，这个意思啊，不好意思，”唐颂一下子涨红了脸，“就写……就写‘朋友’就行。”
等到这张现场制作的“寻人启事”被贴到墙上的时候，在心里弥漫了一天的复杂情绪，终于全都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阿亮婚礼那天，凯撒穿了一套银灰色的西装。
这是她头一回看见凯撒穿这么正式的衣服。他虽然不像杂志上的“肌肉男”那么壮，但是肩膀却厚实宽阔，所以穿上西装时，显得格外笔挺帅气。
虽然现在这张照片是黑白的，但是那张笑脸上依然洋溢着耀眼的光芒。
那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笑脸，那么张扬自信地昂着头笑着，好像什么事情在他面前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现在，她却找不到他了。
李凯撒失去联系已经一天了。
也许这个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哪怕是失联几个钟头，都已经足够让人抓狂了。
况且他还曾经到过事故核心区，况且之后那里又发生了爆炸，把这些零散的信息汇集在一起，所有的担心和焦虑都变得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