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出去和兄弟们撸串去了，张晓萌躲在家里，收音机里传来了莫文蔚的《爱情》。“爱是折磨人的东西，却又不舍得这样放弃……”。一直号称新潮的她，却依然保持着听收音机这样老派的习惯。她不喜欢这种哀伤的歌曲，而此刻，她正陷于爱情的泥淖中，他和林皓的爱情婚姻观存在如此巨大的分歧，这可是横亘在他们关系中的定时炸弹啊！她很担心林皓根本就不喜欢她，只是想找个人结婚生子，完成人生任务……歌词和心境重复着，她叹着气，心像被许多小老鼠啃着一样，又像一盆火在燃烧。
忽然，客厅里传来林皓开门的声音。临近年关，他的身上带着厚重而冰冷的雾气。他看到了张晓萌门缝里透出来的灯光，很想敲门。他想要把每天发生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告诉躲在房间里的那个傻瓜，可是又担心自己表现的过于热烈吓退了她。顿时觉得舌头堵住了，喉咙窒息了，不知从何说起。想想，举起的手又放下了。
张晓萌静静地听着门外的动静，期待着又害怕着林皓的敲门声，最终，只听得“咣”的一声，是林皓关上自己房门的声音。
这一夜，林皓失眠了，他的脑子里盘旋着阿彪的话，现实很残酷，人心难以预测，他和张晓萌一年后会如何呢？而另一间屋子里的张晓萌也失眠了。
第二天，她盯着大大的两圈熊猫眼去上班了。韩雨欣看她最近都心事重重的，觉得有义务关心一下。
中午吃饭的时候，韩雨欣单刀直入地问：“你最近咋了？怎么心事很重的样子？”
“啊？没有啊。”
“还装，骗得了我啊。说，是不是谈恋爱了。”
韩雨欣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虽然把她比喻成这种低等生物有点恶心。张晓萌不打算再瞒着韩雨欣了，她小声地说：“我恋爱了。”
韩雨欣双肩往后一倾，瞳孔收缩成了一个小圆珠子，仿佛眼前已经冒着粉嘟嘟的泡泡。清醒过来后，她抓住张晓萌的胳膊兴奋地摇个不停，“什么时候？谁呀？怎么不跟我说？”然后身子凑过去，耳朵好像长大了一圈，要把张晓萌的回答听得清清楚楚。。
“哎呀，就是原来那个理工科的博士，他搬来和我合租，已经三个多月了。”张晓萌难为情的说着，脸涨红到了脖子根，慢慢地垂下了长长的睫毛。
“呀！你们已经同居了！”韩雨欣瞪圆了眼睛，好像两个马上要掉下来的玻璃球。
张晓萌赶紧捂住韩雨欣的嘴巴，“小点儿声，大家都听到了。”她的脸涨得更红，仿佛一位处女已经丧失了贞操，“只是合租，不是同居。”
“哦，哦，”韩雨欣心不在焉地说着，眼睛却不知朝向何处，她要好好消化一下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终于，她回过神来，又一把擎住张晓萌，“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上床了吗？”
“瞎说八道些什么呢？”张晓萌用力地打了几下韩雨欣的胳膊，“亲嘴了，别的什么也没有？”
韩雨欣猥琐地笑了，胖脸上泛着油光，眼睛里投射出狡诈的神情，“说说，你们怎么搞到一起的？”
“什么搞到一起的？用词不要这么不文明，”张晓萌悄悄地说，“我挂出来了租房信息，他就赖着要租我的房子，后来搬来了。搬进来又是做饭，又是陪我去卖剧本的，卖完剧本那天又向我表白了，然后我俩就亲嘴了……但是别的真没干，我发誓。”
“天呐，你居然卖出去剧本了！”韩雨欣眼珠子快要撑破眼眶了，听完张晓萌这一席话，她又没有抓住重点。
张晓萌觉得自己是在和一只大笨鹅说话，无言以对。
“亲完了呢？后面呢？”韩雨欣终于又回到正轨了。
“他说要娶我，要和我生孩子……”
韩雨欣差点没被自己喉咙里的那块痰给噎死，“这么快就谈婚论嫁了？”
“我不想啊，我很不喜欢他这样总是用年龄来绑架我。仔细想想女人真可怜，十多岁的时候争着抢着上大学，二十多岁争着抢着嫁人，三十多岁争着抢着拼孩子，四十多岁争着抢着升职，五十岁更年期来了。一辈子都在赶，好累！”一股忧愁又爬上了张晓萌的眉梢，“虽然我很想结婚，但我不想那么着急，我希望在我爱人面前我是放松、舒适的，而不是像这样……”
“你说的对，是不能着急。不过婚还是要结的，女人嘛，总归是要有个归属的。林博士确实有点快啊，坐火车的速度啊，哈哈哈……”韩雨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不过，这博士买房子了吗？”
瞬间，张晓萌没有了和她探讨爱情婚姻的欲望，反而她确定了眼前的韩雨欣就是一个俗里俗气的大笨鹅。“你能不那么俗吗？”
“哎呀，张大小姐，人年轻的时候不管不顾地谈恋爱那叫青春，我们都已经在社会上混了，谈点物质是正常的，你还这么理想化才叫作了，”韩雨欣有一肚子的长篇大论来教育张晓萌，“我跟你说啊，谈再长的恋爱，结了婚的男人也是一样，巴不得自己的老婆是个田螺姑娘，温婉可人，红袖添香，烦了累了，让她变回原形，加干辣椒、花椒、姜、蒜片爆炒，淋入香油，起锅装盘。”
“哇，你这话好棒啊！我要把这句话抄下来，放到我剧本里面去！”张晓萌岔开话题，眼睛里闪过灵感之光。
“唉，这句不是我说的，是人家宁财神说的，我在网上看到的。”
“额，还以为你说的呢！”
“人宁财神代表男同胞说出了心声，说明他们也觉得自己靠不住。所以要我说，即使是谈恋爱那涉及真金白银，一个都不愿意在你身上花钱的人，还指望他能对你多好？”韩雨欣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溅到张晓萌脸上。
“受不了你，真俗！收起你这些田螺姑娘理论吧，现在都是他给我做饭呢，要说也是他是田螺姑娘。”
“谈恋爱都是男的做，结了婚都是女的做。要我说呀，考验一个男人是不是真喜欢一个女人，还是得看舍不舍得花钱。你们认识这么久了，他送过你礼物么？”
张晓萌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嗯，送过我好多QQ斗地主的欢乐豆，还有植物大战僵尸的新植物。”
韩雨欣囧，说道：“这算哪门子礼物？我是问有鲜花啊，巧克力啊什么的吗？”
“没有。”张晓萌老实地摇了摇头。
“那不得了！这样，你去问他要一件礼物，就说认识这么久他还没有给过礼物。”每次出这些馊主意，韩雨欣都有一火车的理论，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如果他送你鲜花，说明他喜欢你；如果送你项链，说明他爱你；如果送你最新款的iPhone，说明他爱疯了……”
“不太好吧，平白无故收人家东西多不好，而且我们才刚刚开始，我可不想欠他的。回头我还要送一个给他……”
“傻呀！这有什么欠不欠，你不原先也敲诈人家一顿饭吗？男人送女人礼物天经地义，你看情人节、七夕节商家不都卖花、卖巧克力吗？有卖女人送男人的礼物吗？男人送女人礼物那是天经地义，男人要女人的礼物那是坑蒙拐骗。快点去问他要个礼物，看看送你什么。从价钱上就知道他是真喜欢你还是逗你玩了……”
……
回家的路上，张晓萌反复咀嚼着韩雨欣的一番话。张晓萌很瞧不起韩雨欣的一套一套理论，但心底却像有一个小熊打鼓的玩具似的，咚咚咚地敲个不停。她还是想检验一下林皓是否真心，哪怕变成了韩雨欣一样的俗人。
推开门，林皓又做好饭在等着她。张晓萌心里有块石头压着，她乖乖地洗好手，坐到饭桌前。自从林皓向她表白后，一切都变得尴尬。林皓不像原来那么欺负、调戏她，反而变成了一块玉石般温柔，使她也无法再蛮横起来。她感到惆怅，她从心底怀念那种打打闹闹的日子。
他们沉默地吃着饭，张晓萌忽然打破安静的氛围，像一只胆小的兔子一样，小心谨慎地说：“你可不可以送我一份礼物啊？”
“你要什么？”林皓感到不解和吃惊。
“随便什么，你自己决定，不用太贵。”张晓萌觉得自己是个犯人，对面是个警察，空气都变得难堪。
“我想想啊……”林皓紧锁着眉毛，这个问题比解决工程上的难题更让他头疼。
“要是你觉得不好送就算了。”张晓萌赶紧说，想找个台阶下。
“好送，好送，只是想送个特别点儿的。”
这一晚上，“礼物”这个词就变成了林皓脑子里的一颗瘤，折磨着他。张晓萌是什么意思呢？这是第一次送，算不算定情信物啊？她喜欢什么样的东西呢？故意不告诉他，是在考验他吗？他很像打个电话问问阿彪，又觉得有点难以启齿，加上阿彪总是出一些又馊又臭的烂主意。于是，这一个晚上他又失眠了。
隔天，张晓萌回到家，屋子里黑漆漆的，林皓肯定是去买礼物了。她拿了几片面包充饥，满心欢喜，脑中不断出现各种各样的礼物，像是逛网店般玲琅满目。手表？巧克力？鲜花？项链？心中快乐的小鸟快要冲了出来了。
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林皓终于回来了，身边飘着外面的寒气，手上拎着个小网兜。张晓萌赶紧走近一看，是一只小乌龟。
“赶紧找点水，把它养起来。”林皓说。
张晓萌本来已经冲到九霄于外的心一下子跌进深渊里，她从浴室里找来一个盆放餐桌上，看着林皓把乌龟放进去。
“买这么小一只，都不够我吃的。”张晓萌闷闷不乐地嘟囔着。
“啊？谁说给你吃的。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林皓微笑地看着张晓萌，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张晓萌失落得沉默不语，林皓大概也知道了她的意思。她拨了一下这只小乌龟，问道：“它怎么不动？死了吗？”
“冬眠呢。”
“啊？还冬眠啊？”张晓萌的嘴巴张大得像纸壳箱子口。
“嗯，乌龟11月到次年4月是要冬眠的，这都不懂。”林皓这才想起来换了鞋子，他穿好拖鞋又回来，“咱们给这只像乌龟取个名字吧！”
“小乌龟？龟龟？”张晓萌看着这个一动不动、冷冰冰的丑东西说道。
“我说叫张晓萌，怎么样？”林皓很认真地看着她，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张晓萌扭过头看着林皓，眯着眼，眼缝里闪烁着犀利的光芒，“你搞笑吧！谁让它叫张晓萌啦。我说叫林皓呢！反正是你买的。”
“我买来送给你的礼物啊，跟你叫。”
“我说叫林皓！或者叫皓皓。来，皓皓，你醒醒，看看你爸爸！”张晓萌抓起小乌龟，对着林皓。
“叫张晓萌，或者叫萌萌。萌萌啊，你妈妈现在抱着你呢！”林皓笑呵呵的。
“叫皓皓！”
“叫萌萌！”
……
冬天是养膘的季节，韩雨欣表示她要控制饮食，不能再胖。于是她把早餐的两个手卷改成了一个手卷，半个月下来，似乎真的有了成效。至少，从后面看，她的熊背已经变成了虎背。
张晓萌收到乌龟后，赶紧请教这位恋爱军师是什么意思。
“乌龟？”韩雨欣的额头拧出一圈一圈的螺纹，“大概是祝你长命百岁的意思吧！或者说你是胆小鬼！”
“哎呀，不是这个！”张晓萌急得快要跺脚了，“他到底有多喜欢我啊？”
“这个？”韩雨欣像是八婆抽到了一张难解的八字，穷尽一生的智慧也难以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于是，她转而很肯定地说，“不管喜欢不喜欢，我都劝你不要再理他了，应该是脑子有问题，一般人干不来这事儿。”张晓萌对这个军师无语了。
后来的每一天，只要林皓早起，他总要过去看看小乌龟，咕咕囔囔道：“萌萌啊，早安！妈妈还在赖床，爸爸去上班了！”
晚起的张晓萌醒来，也要带着睡眼来看看他们的“儿子”，“皓皓啊，我去上班了。晚上回来，让你爸把你炖了给我补补身子啊！”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表白前，打打闹闹的日子了，而这只小乌龟估计快要被他俩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