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常宁番外之无怨无悔
陈力娇2016-09-07 17:038,386

  我原以为,经过那件事后,三哥哥这一辈子都不愿再见我。实际上若非二哥哥为我舍命恳请,三哥哥当时恨不得杀了我。

  最终的最终,三哥哥还是念着从小相依为命的情谊,宽恕了我,但却从此卸了我的兵权,罢了我的议政。从此,我仍旧做我的恭亲王爷,仍旧住我的恭亲王府,但这许多年过去,我却再没有见过三哥哥。

  不是我不愿见他,是他不愿见我,惦记着那年的事。我想,我还是让他失望了吧?

  世人皆称二哥哥与三哥哥手足情深,既是好兄弟,又是好君臣。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从幼年开始,三哥哥便一直最是心疼我。

  我的额娘--皇阿妈的庶妃陈氏,原先是三哥哥额娘宫里的宫女,后来被皇阿玛看上,这才有了我。再后来,皇阿玛爱上了董鄂妃,额娘便带着我,常在三哥哥额娘住的宫里走动。因为从小一起玩的缘故,后来住进了阿哥所,我与三哥哥也是格外的亲热。

  大约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次,三哥哥问我说:“小宁儿,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我现在仍记得,当时小小的我很认真的想了想,我说:“二哥哥,我想做大将军,骑在马上,那大刀一下一个,一下又一个,好威风哩!”

  三哥哥好像笑了,他其实只比我大三岁,但他却像个小大人一样摸了摸我的头,然后我问他,我说:“那三哥哥,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三哥哥说:“我想和皇阿玛一样,做个好皇帝。”然后三哥哥又说:“小宁儿,那我们说定了,以后我当好皇帝,你做大将军。”

  “嗯!”小小的我用力的点头,那时的我甚至不能分清皇帝和将军的差异,但是我看见二哥哥从一颗杏子树后面闪了出来,于是我又问他,“二哥哥,你长大了要做什么?”

  二哥哥看了看三哥哥,然后二哥哥说,“我要做贤臣。”

  那时候的童言童语,现在还时不时在我脑袋里浮现。后来,三哥哥真的做了在我私心里其实比皇阿玛还要好的皇帝。杀鳌拜的时候,我对三哥哥说:“三哥哥,让我来杀吧!”

  三哥哥说:“不行,鳌拜是我满洲第一勇士,武艺高强,你要留着命,以后做大将军。”

  我当时无法理解三哥哥那份欲保护我的心意,只因为他看不上我的武艺而耿耿于怀。后来鳌拜被三哥哥带着他训练的人杀了,再后来,三藩叛乱,三哥哥对我说“小宁儿,现在是你做大将军的好时候,拿出你这些年来全部的本事,争夺功名、扬名立万去吧!”

  我仍清楚的记得我当时的心情激动澎湃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虽然只是一个区区从领,我却从此开启了我的将军之路……

  “玛法……那后来呢?”伦木布小小的脸上扬满好奇,兴奋的望着我。

  “后来……后来啊?”我重复着,跌入无边无际的回忆。后来?后来还有什么事呢?遇见了梦白,然后便有了那件事吗?

  园子外有人走了进来,是我的侍卫莽泰,他向我打了个千儿,才对我说道,“禀王爷,皇上醒了,着您进宫见驾。”

  我虎躯一震,握着伦木布的手微微颤抖,这些年大家的身子骨都不是顶硬朗,病好好坏坏、坏坏好好的,虽然十几年没见,却不表示各自的情况不会去了解,我待三哥哥如此,三哥哥封我也是如此。

  可是,眼下,这?

  我怀疑自己错听,不由又问道,“你说什么?”三哥哥,还愿意见我吗?

  “王爷,您没听错,皇上醒了,要见您。”

  “快去备朝服。”我听见自己朗声说道,那稍高的尾音,藏不住我满心的兴奋劲儿。

  “玛法……你故事还没讲完哩!”伦木布拉住我的下摆,不让我离开,小小的脸上,一如当年的我一样稚气。

  “春哥儿!”我宠爱的叫着他的小名,细细的和他打着商量,“玛法回来再跟你讲好不好?”

  伦木布松了手,一撒腿往园子外奔去,“那玛法要快去快回。”

  刚到乾清宫,便见宫门口站着个人,面生的很,却穿着总管太监的衣服,那人眼尖,见我走近,机灵过来行礼,“奴才小全子,见过恭亲王爷。”

  “小全子?”我眯了眯眼,在脑海里梭寻这个名字,想起来了,小禄子死后,是由他顶的小禄子的职位。

  身侧的莽泰在我耳边小声提醒,“王爷,该叫起了。”

  这小全子想是在皇上跟前都没跪过这么久,脸上渐有丝不耐烦。我忙应道,“哦!原来是全总管,快快请起,请起。”别看我是三哥哥的亲弟弟,大清的恭亲王,他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内侍,可这小小的内侍也是不能随便得罪的,成天和三哥哥呆在一起,随便说一句话,甭管三哥哥信不信,总能入到耳朵里去。

  小全子笑笑,面子功夫倒是做得挺全,“奴才谢王爷。”顿了下,才又道,“王爷恐怕还得再等等,皇上又睡了会儿,现在刚醒,正在用药。”

  瞧瞧吧!只不过让他多跪了会儿,这暗地里的叼难就来了,知道我不招三哥哥疼,不受三哥哥爱,亲王又怎么样?待遇照样差。

  这全公公说话欠考虑,做事欠玲珑,这才当多久的总管太监就这么嚣张跋扈?听说,是小禄子的叔侄辈,个中厉害都分不清,比起小禄子那是差远了,不知三哥哥知是不知道?心里想的曲折,面上却笑笑,道,“皇上既是在用药,自是耽误不得,臣等等也无妨。”

  想是三哥哥听见外头响动,应了声,“叫他进来。”

  三哥哥话说得很简短,却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张力,十几年没听见他的声音,似乎更威严了些,我急急绕开面前杵着的小全子,向内殿而去。

  三哥哥正坐躺在床上,身边的矮榻上放着如山高的奏章,他正捧起其中一本,右手朱笔微举,认真批阅。桌前有一宫人正在收拾碗碟,原是药已喝完。

  我往前一大步,跨进内殿,说不清此刻这种感觉是什么?想叫一声久违的“三哥哥”,君臣之礼下还摆着这多年的隔阂,嘴皮掀了掀,终是行了个君臣之礼,“臣参见皇上!”

  低垂着的头颅瞧不见三哥哥的表情,只听他的声音说:“起喀吧!”

  我缓缓站起身,望着床上的三哥哥,容貌倒是没有改变多少,依旧的丰神俊朗,只是蓄起了胡髯,两鬓也添了些风霜,脸上的神情,更加洞悉的深沉,他放下手中的奏章,薄被只盖到腰侧,露出上身明黄的中衣。

  未见三哥哥时,一路上想了许多事情,原本也有许多话要跟他讲,可如今哥儿俩真的见了面,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努了半天嘴,也只是说了句不轻不痒的话,“皇上这些年倒是没什么变化。”

  我看见三哥哥笑了一下,轻轻的淡淡的一下,嘴还没咧开就没了。于是我突然发现,这是三哥哥最大的变化,曾经那个一笑揽天下,温柔而意气风发的三哥哥再也回不来了。

  我黯然的垂了眉,又听见三哥哥说,“你倒是变了不少,嗯?这头发都白了?逍遥的恭亲王爷不当,你在愁些什么?”

  “皇上!”我抬头看他。我能对三哥哥说,其实我是觉得有愧于你吗?不,我不能!

  然后我又看见三哥哥推开身边摆满奏章的小木桌,拉过一边紫檀木的四方小桌,对着远处的我招了招手,“过来陪朕下盘棋。”

  我走了过去,看见那堆积如山的奏章,心里心疼,病了还这么操劳,太子是在干什么?大臣又是在干什么?不由的嘴上便问了出来,“这些奏章,皇上何不交由太子处理?”

  三哥哥正在摆着棋,听我这么说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那意味不明,看的我心头不安,三哥哥最终没有回我的话,我也不敢再随便发问。

  我们默默的下着棋,十几年来产生的鸿沟终究无法跨越过去,因为谁也没有那份心力,三哥哥已不再信任我,我对三哥哥也有了顾忌。

  棋下到一半,三哥哥突然问,“心里是否怨朕?”

  “呃……”我执着棋的手愣了一下,完全搞不清楚三哥哥这神来一问。

  三哥哥又看了我一眼,这才说道,“怨朕,命你娶了马义仓的女儿。”

  我咧嘴一笑,宽慰道,“臣亡妻多年,本就该续弦,马氏贤慧,甚好!甚好!臣多谢皇上隆恩。”我连用了二个“甚好”,心酸自知。马氏的确很好,却不是我心中之人。

  三哥哥听了我的嘴皮功夫,却重重“哼”了一下,又道,“你应该知道,若非当年那件事,你的恩宠及你子孙的爵位,本不应止于此。”

  “……皇上……”我的欲言止了又止,知道他终于肯见我,却不代表他会原谅我;也知道,今天进宫,势必会谈到当年那件事。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不肯说吗?”

  “……皇上……”我只能保持沉默,那件事牵连甚广,很多人暗地里都帮了忙,若说了出来,恐怕会有许多人受到牵连,“恕臣无可奉告。”

  三哥哥也不生气,我毫不怀疑,现今这世上,除了她以外,还有何人能令他生气?

  我只见他丢了棋子,靠在了床上,斜睨着我,“你当真以为?你不说,朕就不会知道那件事有多少人参与?”

  “皇上!”我一时惊骇不已,难道三哥哥早已知悉了吗?随即也就明白过来,以三哥哥的心计,他若执意要知道,又怎么会没有本事知道呢?何况,梦白最后都能被他找到,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三哥哥又说:“朕执意问你,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让朕原谅你。”

  “三哥哥!”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我一时激动,也就无法自持,喊出了多年未曾喊过的称呼。

  “你还不说吗?”三哥哥问道。

  “……”我沉默了,因为从未后悔过,所以还是不能说啊!

  “你不后悔?”三哥哥又问道。

  “皇上,臣,无怨无悔。”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内殿里答的格外坚定。

  不管如何,那是坚持了十几年的事情,即便想后悔,即便求原谅,这十几年的时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又有那么容易吗?

  “很好!”三哥哥不怒不惊,从容镇定,结局仿佛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我自小佩服他,现在更加,他将自己打磨成了一个风然卓绝的千古帝君。

  三哥哥拾起刚刚被他丢掉的棋子,说道,“下棋吧!”

  简短的谈话结束,我本以为,这会是我们今生最后的交流,内殿静静,殿门外却传来一阵喧闹:

  “干什么?干什么呢?”是小全子压低了的声音。

  我突然问道,“皇上觉得这全公公如何?”

  三哥哥没有看我,下了一步棋,才缓缓道,“最近病着也就没管,是要换换。”

  另一个声音陌生,却不知是在哪里供职的,这些年没有宫中走动,许多地方的人都已换掉,大部份我都已不认识。只听他说道,“回全总管,是守宫门的罗大人送过来的,也没说为什么,就说带这孩子来见皇上……”

  “去去去!”小全子似乎打断了那人的话,语气有些不耐烦,“你以为,咱们皇上是想见那就能见的吗?赶紧走,带着这丫头片子一起走。”

  “我不是丫头片子。”小女孩的声音很甜,很脆,似乎十分不满意被人叫成“丫头片子”,浓浓的鼻音里充满控诉。

  “嗬!”小全子叫了声,“你不是丫头片子,那谁是?”

  “坏蛋!”小女孩骂了声,接着是一道石头砸在身上的声音,小全子闷哼了声,压低了声音吼道,“这是哪来的疯丫头?没教没养的,你还不赶紧带走?”

  “全总管,这……我要是再领回去,我们罗大人非得罚我不可。”

  听语气,那人都要哭起来了,我闷笑不已,抬头去看三哥哥,却见三哥哥那明亮的眼睛里染着一丝深深的笑意!

  笑意?我怀疑自己看错,又揉了揉眼睛,没错!的的确确是笑意。

  未及小全子再出声赶人,三哥哥略嫌轻快的声音已经响起,“小全子,带她进来。”

  “是!”门外的小全子应了声,许是要去牵小女孩的手,却听那小女孩气鼓鼓道,“不要你这个坏蛋牵。”说完似乎又对着送她来的人说道,“叔叔,你领我进去好不好?”

  所以,进门时,小全子远远走在前头,尚未等我打眼细看,一个穿着红布袄的小小身影已自另一个我见着眼生的人手里挣脱,飞快朝三哥哥扑了过来,嘴里欢快的叫,“皇帝爹爹!”

  皇帝爹爹?

  我愣了一下,彼时我正坐在三哥哥身边,看着三哥哥宠溺的接住她扑过来的小小身子,冷峻的脸如初冬融雪,带着暖暖无边的笑意,我听见他笑笑着说,“朕的小绵绵,你怎么来了?”

  小女孩环着三哥哥的脖子,被三哥哥抱着坐在了他的身上,脸盘子对着我,我这才朝她看去,一眼便震在了那里。

  那粉雕玉啄的小模小样,和生气时那股子拧劲,竟然像极了心中某个思念之人,我听见自己哆哆嗦嗦的问道,“……皇上……这……这是……”

  三哥哥仅看了我一眼,便复抬头去看怀中的小东西,满满的宠爱毫不吝啬全给了她,“是朕的女儿,小名叫绵绵。”

  是她?是她的吧!

  我朝堂下两人看去,殿里只有四个人,加上小女孩共五个,小全子早已吓出一声冷汗,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恕罪,奴才不知道这是公主……”后面的话音似结,却是再没有说下去。

  我心中暗暗点头,可不正是?若他知道这是个公主,还是他从未见过三哥哥如此喜爱的一个公主,恐怕他还真不敢这么放肆。

  “不知者不罪。”三哥哥淡淡的说,“且退下吧!”

  小全子退下,另一人似乎也站不住脚,亦跟着跪下,“皇上恕罪,奴才……奴才……”声音磕磕巴巴,害怕那是溢于言表。

  我心知他其实无罪,可明白奴才就是奴才,即便无罪,也得先将罪认了,于是我望向了三哥哥。

  三哥哥还没说话,绵绵却突然说道,“皇帝爹爹不要怪他,是他领着绵绵来见皇帝爹爹的。”

  于是三哥哥冲着她笑了一下,对着堂下跪着的人说:“何罪之有?下去领赏吧!”

  “奴才谢皇上,谢公主。”那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再次朝绵绵投去感谢一眼,喜孜孜下去领赏去了。

  殿中只剩我们三人,我目不转睛的盯着绵绵,在她身上找寻着那人的身影,绵绵看了我一眼,回头摸上了三哥哥的胡须,“皇帝爹爹,你的胡子又长了,娘看见要不喜欢。”

  三哥哥似乎饶有兴趣,任她轻轻揪着自己的胡子,又问道,“绵绵,是谁送你来的?”

  “是妈妈!”绵绵答道,小小的声音里似乎还含着委屈,“妈妈带着我坐马车到了门边,叫我自己去,我看见那里有好多人手里都提着刀,心里害怕要妈妈陪我一起来找皇帝爹爹,妈妈就让哥哥拎着我,把我直接丢了出去,呜呜……哥哥最坏了,我怕哥哥……”绵绵眼睛眨巴眨巴滴落泪珠,我看见三哥哥拿过身边的帕子,爱怜的为她擦了擦,口里似在安抚她,“祚儿吗?都大这么多岁数,也不知道顾顾朕的小绵绵。”

  “皇帝爹爹!”绵绵突然叫道,大眼睛里满是因被人呵宠长大才会有的狡黠,“哥哥有喜欢的人了。”

  我看见三哥哥的眼睛一亮,道,“是吗?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绵绵捂嘴偷笑,“咯咯”个不停,“我听见妈妈跟慧茗姑姑说,哥哥终于要嫁出去了。”

  “嫁?嫁吗?”三哥哥问。

  我也是不解,即便史书上的六阿哥已经病逝,可他仍是三哥哥的儿子,尊贵的六阿哥,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嫁过去?而不是娶过来?

  “嗯!”绵绵点头,“皇帝爹爹,这事你要保密哦!妈妈不让我告诉你。”

  “好!”三哥哥配合着她的童言童语,道,“皇帝爹爹决不说。”

  转眼绵绵又愁眉苦脸的抚上三哥哥的辫子,“可是皇帝爹爹,呜呜……你怎么又病了?”

  “陈年的旧疾,时不时要发作一下,不碍事。”三哥哥说的极为云淡风轻。

  陈年旧疾,我的手微动了一下,若非当年执意单枪匹马闯进那罕见的白虎栖身之处,只为剥下那虎皮献给心爱之人,也不会落下这一身的伤病。

  从始至终,都是他父女二人互诉衷肠,到此,棋局似乎也已没有了接下去的意义,我起身告辞,“皇上,既是公主来了,那臣先告退。”

  “嗯!”三哥哥应了我一声,“那你先回去吧!改日朕亲到府上与你把酒衷谈。”

  我不禁心中高兴,三哥哥这么说,是原谅我了吗?“那臣在府中恭候皇上大驾。”

  走至门边时,三哥哥突然叫了我一声,“小宁儿!”

  我讶然,回头,有多少年没有听他这么叫过我?心中一酸,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话,尚未来得及回话,又听三哥哥说道,“其实那件事,我已经不介意了!”三哥哥没有看我,而是搂着怀中的绵绵对着我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的语气里,我知道他十分满足。

  “臣谢过皇上。”

  从乾清宫出来,那小全子却是客气不少,“王爷这就回了吗?”

  我吐了口长气,道,“不,本王这许多年都未逛过御花园,想去那走走。”

  小全子回道,“奴才怕是走不开,得侍候着皇上。奴才差个人陪您去可好?这些年御花园有些改动,正好领王爷去看看。”

  我笑笑着望向他,“岂能辜负全总管美意?如此,那就有劳全总管了。”

  御花园果然改动不小,但我也是在这皇宫中长大,不管如何盘根错付我仍然识得出哪条路通往到哪个宫里。

  倒是那片杏子林没变,这个季节正开着花,一个着精致汉服的年轻女子正在那树下踢着汉人爱玩的键子,身边跟着二个着旗装的宫女,那般旁若无睹的样子,不知又要惹来宫里女人多少算计。

  我正欲转身离去,那女子似乎玩累了,原先背对着我的身子转了过来,笑着接过身边宫人适时递上的帕子擦汗,我一愣,那眉眼儿似乎有几分熟悉,不由问身边亦步亦趋跟着的奴才,“这位娘娘是?”

  “回王爷,是皇上新近正宠着的敬嫔王氏。”

  “敬嫔王氏?”我念道,又问道,“汉人?”

  “回王爷,确是汉人。”

  “哦!”我淡淡应了声,再次看了眼,才离去。

  三哥哥的深情,我心领神会。谁让我爱新觉罗氏,是专出痴情种的家族。

  在宫中四处又转了一圈,不消多时,我便回了我坐落在铁狮子胡同东口路北的恭亲王爷府。

  甫进门,便瞧见莽泰候在门边等我,若非有事,他定不会守在门口来等我,不由奇道,“发生了什么事?”

  莽泰见到我面上一喜,三步并作二步向我走来,道,“王爷,府中有贵客远道而来,正在湖边那亭子里等您。”

  我匆匆向湖边赶去,只一眼,便杵在了那里,有些不敢置信,她真的站在亭子里,低着的头似在赏我府中这碧水之美,实则在临湖喂鱼。十几年没见,她的身形依然窈窕动人,完全看不出生育过的痕迹。

  半晌,我缓缓着向那抹背对着我的身影走近,她似乎听到身后响动,没有回头,便已知道是我,熟稔道,“你府中这些年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话说完,她便抱着喂鱼的食盒转身来看我,身后的晚霞似火红艳,她的风华不减,一如当年,岁月似乎永远没有办法在她身上留下印迹,相比之下,我们一个个都已老去。

  见我不说话,她挑了挑眉,笑问,“你似乎很意外见到我?”不及我回话,她又接着说,“你从宫里回来,便应该知道我会来你这里。”

  我突然大步向她走去,力道之大压的木头做的桥板发出“咯吱”欲裂的声音,未及她反应,便一把将她搂进怀中。

  这个女人,她这一生让多少男人为了她肝肠寸断?心中有些恨恨,但更多的情感却化成了刻骨的思念,一时无言,只是紧紧的再紧紧的将她搂住。

  她被我闷在怀里,没有反抗,只是喟叹一句,“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毛躁。”

  她很快便离开了京城,这么些年,她的行踪总是不定,一会儿还在大清,一会儿却又不知飘到了哪个国家。

  我一直在想,这也许便是我那英明无比的三哥哥会做出海禁这般欠妥当决定的真正原因。他要终止大清与各国的贸易往来,这样,她便如折了翅的鸟,只能乖乖栖身在他身边。可是,她毕竟是她,不管三哥哥如何百般想法,她总有办法去到她想去的任何地方。这后面,或许又有巨大的力量在支持她也未可知。

  她走后,我便开始卧床不起。这些年,我身体一直不好,能熬到现在,也着实不容易。马氏日夜服侍,她很好,她真的很好。可一个男人的心里一旦装上那样一个女人便再难装上其它。我就是这样,即便对着三哥哥,我仍然敢大声的告诉他:我们爱的是同一个女人。而实际上,这样的话,我又何曾没有对三哥哥说过呢?

  我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睡的却又不好,总是梦到许多前尘往事。一会儿,是风声鹤唳的三藩战场上,我铁甲赫赫,正带兵杀敌;一会儿,又是京城的官道上,我躲着仙罗的追赶却差点撞上了她;一会儿,又是那片杏子林下,三哥哥正捉着她的手,一寸一寸的吻她,她躲着笑的一脸甜蜜;一会儿,又是我复见她时,她衣着暴露,当着满朝文武,在三哥哥的庆功宴上翩翩起舞。我一直想,我的心动,就是从这时起的吧?我冲动的抱住了她,小心的揭开她的面纱,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梦白!”她答的很简洁,我没有看见她清冷的眸子里有一丝报复的惬意,我也没有看见三哥哥隐隐欲怒铁青着的脸,我更没有看见满朝文武惶惶不安的神色,我的眼睛里只有她,那时我便知道,我的心已经万劫不复。

  再次醒来已是万籁寂静,马氏守在我的床边,正打着瞌睡,喉中奇痒,我忍着气,轻微的咳了一声,很小的声音,动静不大,马氏却立刻醒了过来,“爷,您醒了?”说罢便欲叫外头候着的人进来。

  我无力的挥了挥手,制止了她。我想我是真的不行了,刚刚那口气便憋的我冷汗淋漓,气喘如牛,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想我爱新觉罗·常宁虽后半生在吟诗作赋中度过,年少时却也是孔武有力的猛将,何曾如此虚弱过?

  我喟然长叹一句,对着马氏道,“不用白忙活了,替我准备身后事吧!”

  “王爷!”马氏哭哭泣泣,“王爷定会长命百岁。”

  “可爷却是活够了。”我扯着嘴皮子笑了一下,才说了二句话而已,却已经觉得疲累不堪,“皇上现在到哪了?”

  “在洛河巡幸呢!”

  洛河吗?她就是在那里啊!

  我想,我终究是等不及三哥哥亲到我府上与我把酒衷谈了。无力再应她,我点了点头,便又睡了过去。

  梦白,如果有来世,不知道我还会不会遇见你?

继续阅读:第二十四章 贵妃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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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是我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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