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良妃如云
陈力娇2016-09-07 17:0316,831

  看来,这佟贵妃并非一般哪!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梦白尚未消化这个讯息,猛然,树林深处,又传来一阵奇异的声音……

  梦白顿住,身后两人也随之噤声,三人凝神静气,细细听了下去。

  却听那林子深处传来卑微的哀求声,“姐姐们,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还赶着去给各宫的主子们送洗好的衣裳,求姐姐们大人有大量,放过奴婢。”

  “放过你?”略尖锐的声音“咭咭”怪笑,“宜嫔娘娘却没说要放过你。”

  “没错!区区一个辛者库的贱婢,却敢勾引皇上,荣嫔娘娘也说绝不能放过你。”

  梦白心中一动,不禁走上前几步,只见那幽静的花林里,一个粗布麻衣的年轻女子正被三个宫装女子围在中间,卑微的声音仍在继续哀求,暗哑的噪音和略微的抽气显示她正在哭泣,“奴婢没有,真的没有!”

  “还敢说谎?”声音略尖锐的女子毫不留情的向她踹去,那眼中的怒气倒不像是给宜嫔出气,而是给她自己。

  “若非是辛者库的嬷嬷说你这几日身体不适正在休养,言词躲闪令我们生疑,我们今天还真的要被你这副可怜样给糊弄了过去。”另一女子恶恨恨扯过她的长发,年轻女子痛哭一声,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痛不可言,只能嘤嘤啜泣。

  这两个宫装女子,梦白却是识得的,早在年前她还是苏公公时,畅音湖前的“小恩小惠”,她已受用匪浅。

  另一女子自梦白来起便一直沉默不语,此时想是已看不下去,只见她皱了皱眉,道,“她这样子也不像说谎,会不会是你们误会了?”

  “沐兰姐姐千万不要心软!”声音略为尖锐的女子说道,“皇上便是被她这副狐媚可怜样给勾引的。沐兰姐姐难道忘了?她在惠嫔娘娘宫里是如何勾引皇上的?”

  那被称沐兰的女子眉头皱之更甚,“那日的事,我家主子早已说了不过是一个碰巧罢了,两位妹妹如若只是因为这事还要教训于她我也不便阻拦,但,我却是要回了,实在乏趣的很。”说完也不待二人回话,独自转过身向来路走去。

  “不就是惠嫔娘娘姑亲的表姐么?还不是照样给惠嫔端茶倒水侍候更衣?有什么了不起?”不满的声音唠叨道,尖锐的声音听来犹为刺耳。

  沐兰?梦白望着那远去的窈窕身影,暗暗记住了这个名字。

  地上女子仍在哭泣,尖锐女子又向她踹了一脚,对着身边的女子笑道,“这张脸实在让人看着生厌,我们不若帮她添上几笔?”

  另一人拍手说“好”,于是二人便笑嘻嘻的拿来笔墨,在砚台中点了点,便欲向那地上女子脸上画去。

  宫里便是如此,你若是得宠,人人敬你让你,你若只是一个小小的奴才,那命便如草芥,随便一个人都可欺你凌你。

  女子唇边浮起一个淡淡的讽笑,麻木的闭上眼睛。

  “住手!”出声之人却不是梦白,梦白向墨儿望去,最近两人的心意越来越灵犀。

  二人回望,来人一共有三,万岁爷跟前的翠烟她们倒是相识,另外两个?另外那个?那……

  二人猛然打了个激灵,那,不是前些日子皇上跟前的红人,又因为打碎皇后的玉如意而被处死的苏公公吗?

  就是他!决计不会有错,化成灰她们也认识。可现在着女装出现在这里,又是怎么回事?两人一时愣在原地。

  倒是那翠烟,毕竟是皇上跟前贴身侍候的人,何其伶俐?大声道,“皇上早已下旨,凡宫中有品阶之女眷见到正一品女官都要尊称一声‘苏姑娘’;凡宫中无品阶之宫人见到正一品女官都要行跪安礼!你二人为何还不行礼?可是要抗旨不遵?”

  二人这才堪堪回神,连着那受欺女子在内的三人,纷纷跪安行礼,恭恭敬敬的叫了声,“苏姑娘!”

  苏姑娘!原来就是她吗?女扮男装,二人一时胆战心惊。

  梦白也不叫起,笑笑着走上前来,扶起地上女子,侧首打量仍跪着的二人,问道,“二位在这佟贵妃娘娘的旧园子里,是要对她做什么呢?”

  “奴婢……奴婢……”二人舌头打结,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梦白也不恼,又笑笑,对着那地上女子道,“不若你来告诉我发生了何事?为何你会哭泣?又为何会坐在这地上?”

  那女子倒也奇特,飞快看了眼梦白,又看了眼仍跪在地上的两人,垂下头低声答道,“奴婢无事,只是不小心跌坐在地,疼痛难忍才流出眼泪,二位姐姐是过来宽慰奴婢……”

  梦白本意是帮她,她的反应却让梦白些微讶异,瞥了眼地上二人的神情,随即了然,“我的丫环倒看见,你是受人所欺……”顿了一下,又似对着二女说:“我管辖的内侍宫女,不论是哪宫的人,绝不允许出现仗势凌人这样的事情,以后如果有人欺负你,尽管来告诉我,我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那女子轻轻一拂,“奴婢谢过苏姑娘隆恩。”

  梦白笑了一下,算是接受,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姓卫,贱名唤如云。”

  梦白道,“人生而平等,何来贵贱之分?”

  “是!”如云乖乖应道。

  这性子乖巧温顺,倒也讨喜,梦白忽又问道,“可会研墨?”

  如云一怔,“幼年曾伴在阿玛身侧,会一点点。”

  梦白一笑,宽慰道,“倒也不难,学得两天自然熟悉,你现在是否赶着往各宫送洗衣裳?”

  “是!”如云疑惑答道。

  “那好!”梦白道,开始行使她身为正一品女官的权利,“送完衣裳,便直接来乾清宫报到,以后就在乾清宫当差吧!我会派人跟你的管事说清楚。”

  如云包括地上的二人均是一惊,这般好的事情,偏偏就落在了她的身上,以后跟皇上的距离,那不是跨近了好大一步?

  心中恨的牙痒痒,却苦无他法。

  “奴婢……奴婢是辛者库贱籍……”半晌,如云找回舌头,这才回道。

  梦白又是一笑,却不解释,“酉时之前,来乾清宫找我,现在送衣服去吧!”

  说不惊喜那是假的,如云告了退,雀跃着往各宫送衣服而去,墨儿这才又问道,“小姐,这两人如何处置?”

  梦白淡然答,“不管是哪宫之人,既是仗势欺人被我撞见,总要受些罚才行,就在这跪着吧!戌时前不许起,戌时后才能离去,可听明白了?”

  “是!”二人还有何法?虽是不服,可官大一级压死人,不服却也只能乖乖答应,只盼自家主子久不见她们回去,能找到这里来。

  三人片刻后便回到乾清宫,些微意外的是皇上竟不在宫里,问过殿里留候的当值,这才知道原是太子殿下身体不适,差人将皇上请过去了。

  梦白倒是乐得清静,随意在书架上拿起一本英雄传便细细读起。古人的书繁琐难懂,读起来颇为费解,梦白本不是好学之人,奈何这内宫之中消遣甚少,她又身份特殊,与各宫的嫔妃也不熟悉,除了看看书,真没什么事可做。

  皇上倒也体贴,见她无聊,便叫文官将藏书阁珍藏的各类史传理了理,全送到乾清宫供她翻阅;又叫哈敏留意市井间有趣的书,一旦发现,一并买下送进宫里。可怜哈敏收集情报尚且不及还要分身去做这等小事,很自然,这个无上光荣的任务就落在了慧茗身上。

  书看到一半,正兴起,猛然手中一空,梦白抬头,却见皇上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的面前,右手指节间正夹着那本列传,左手负背双眉齐挑看着她,嘴里问,“几时回来的?”

  梦白想了想,终于决定不惹恼他,于是小小的撒了个谎,答道,“皇上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回来了。”

  “还敢撒谎?”皇上手中书敲上梦白头,终是舍不得,下手颇轻,“分明是我走了半个时辰你才回来的。以后不管什么理由,没我陪着,你都不能出宫去,过了时辰还不回来,分明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听这口气,怎么觉得皇上是在跟她撒娇抱怨?皇上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君威浩荡,在她这却是痴缠蛮赖,像个小媳妇似的,梦白一时无语凝噎。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身体已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裸 露的肌肤上,皇上的声音再度传来,“看的这么认真,我进来都不知道。”

  梦白稍稍仰头,不动声色将两人紧贴的身体拉开,即便已表明心意,这样亲密的动作她仍有些不适应,回头对着皇上笑了笑,道,“皇上回来了?太子殿下可好些了?”

  “太医看过诊,没什么问题。”

  “嗯!”梦白轻轻应了声,两人的距离又悄悄拉开了些,“太子殿下自幼便失去母爱,皇上要多费些心才是。”

  皇上显然注意到梦白的动作,低低一笑,附首贴在她耳朵上悄声说道,“不若,我们也生一个好不好?”

  “啊?”梦白猛然抬头,分明被这句话吓到。

  皇上“哈哈”一笑,突然打横将她抱起,不顾她的惊呼,一路往床榻而去。

  锦被柔软的触感令梦白有些慌乱,未及她反应,皇上的身体已复了上来,窄小的空间,连转头都不能,皇上将她圈在怀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灼灼,每一寸地方都不愿放过,梦白被迫与他对视,时间仿佛就此停住,梦白被瞧的有些不自在,身体不由动了动,刚想说些什么,却见皇上突然扳住她的脸,唇压了下来,手脚被缚,梦白连反抗也不能,只能任由他霸道的予取予求。

  胸腔似被注入一股热量,心头如小鹿般砰砰乱撞,氤氲的气氛,梦白双颊绯红,气息微乱,而皇上,似吻不够。

  良久,皇上头抵在她的额间,轻轻吐了一口气,无奈道,“你什么时候才肯给我?”

  这个问题似乎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梦白垂下眼,默不作声,气氛一时僵凝。

  酉时三刻,门外有人来禀,“苏姑娘,辛者库的卫如云来了。”

  彼时,梦白仍被皇上压在身下不便作答,梦白看了眼皇上,目而有意,欲言又止,皇上这才干咳一声,径自走到外殿批阅奏章。

  梦白拂了拂褶皱的衣服,理了理微乱的发丝,这才对着宫门外回道,“我这就过去。”说完便往外而去,走了两步,却突然望向皇上,问道,“皇上前些日是不是在辛者库临幸了一位洗洒宫婢?”

  皇上拿朱笔的手微顿,表情有丝不自然,“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怎么了?梦白轻轻一笑,淡然道,“没什么,只不过今日见她在佟贵妃娘娘的旧园子里因为这事被人欺负,就擅自作主给皇上要到乾清宫来了。”

  皇上突然抬头看她,眉眼间隐约的怒气,按捺着欲做解释,“那几天是因为……”

  梦白视若未见,听若未闻,径自道,“皇上,这卫姓宫婢因为身份低贱处处受人所欺,奴婢斗胆,皇上如若真心喜爱,请皇上给她一个名份。”

  皇上手中朱笔被生生折成两截,却是怒极反笑,“苏女官既也知道是斗胆?”

  梦白一怔,又听皇上说道,“既是苏女官一番心思,朕又怎好辜负?便将那卫姓宫婢带进来吧!让朕想想该给她个什么名份才不会辜负苏女官这片心意。”

  梦白片刻僵凝,随即微微一笑,道了个万福便退了下去。

  甫踏出殿门,不由长长舒了口气,她实在有把事情弄糟糕的本事,不由摸了摸手上尾戒,红宝石的戒面发着似有若无的光:你怎么还不来?

  卫如云已换了套干净衣裳,正站在正殿的门口等着传唤。初见她时她正受人欺负,一身脏污,容貌身段也没瞧清楚,如今洗干抹净,袅袅婷婷的立在那里,才发现是个素脂冰肌的可人儿,面容甜美可爱,性子羞涩胆小,朝气蓬勃张扬,这般如玉般温润的容华,又岂是麻布粗衣能够遮住的?

  如此美人,也难怪皇上会动心!

  梦白笑笑,举步朝她走去,口中叫道,“卫如云。”

  “苏姑娘!”卫如云闻声来迎,神情仍有些迷茫,许是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她真的被调到乾清宫来当差了吧?

  梦白缓缓道,“我要跟你说声恭喜了。”

  “奴婢不知苏姑娘这喜从何来?”卫如云忐忑不安道。许是常年受人欺压的原因,卫如云活的小心翼翼,殊不知,这倒更衬出她的不同来。

  梦白笑而不答,只道,“皇上宣你见驾,去吧!”

  毕竟是年龄尚小,掩不住心思,卫如云面上一喜,对着梦白道了个万福便抬脚往殿里走去。

  “等等!”走了二步,梦白又叫住她。

  卫如云回头,“苏姑娘还有事吩咐?”

  未话,梦白走上几步,自头上拔下二个珠钗插进她头发里,左右端瞄了下,这才笑道,“皇上虽喜欢清雅之人,可你这也实在太素了些,现在好了,快去吧!”

  卫如云眼眶发红,忍了忍,终是忍了下去,“姑娘大恩,奴婢没齿难忘。”

  梦白却道,“我帮不了你什么。相反,因为我,也许还会阻碍了你,只希望你以后不要怨恨于我。”卫如云动了动嘴,待回话,梦白又笑道,“再不进去,皇上恐怕要不耐烦了。”

  卫如云一怔,拂了拂,道了句,“多谢苏姑娘提醒。”转身便急急往殿里走去。

  又是一个将心系在帝王身上的傻女子!

  梦白望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含笑的眸子里突然就多出一丝哀伤: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墨儿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小姐真傻!虽说她不如小姐漂亮,可就凭她对皇上那份心思,小姐也应该将她遣的远远的,做什么还送她钗子让她漂漂亮亮去见皇上?”

  梦白道,“也许,这样她会更幸福一些。”

  墨儿嘟哝,“是啊!她要幸福,那小姐就该不幸福了!小姐说的不是真心话。”

  梦白突然看向她,笑道,“你说对了,那的确不是我的真心话!我的真心话是:她对皇上那份心思,让我心生不忍,所以明知不可而为之……”

  墨儿捂嘴轻笑,“这宫里的女人都对皇上有心思,小姐一个一个帮的过来吗?”

  梦白讶然,墨儿说的,何尝不是一个道理?

  卫如云在殿外整了整衣衫,这才缓步走近,“辛者库卫如云,拜见皇上,皇上吉祥。”

  未语,皇上似未听到她的话,既不叫起,也不应她,兀自翻着手中奏章。

  卫如云心下有些忐忑,不由又提高些许声音,“奴婢卫如云,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良久,皇上的声音才传了过来,“你叫卫如云?”声冷而悒,殿中平白低了几度。

  “是。”不敢抬头,卫如云小心答道。

  皇上闻言,唇角浮起一个古怪的笑意,“抬起头来!”

  卫如云轻轻抬头,趁此机大胆注视殿上皇上,贪婪的渴望多汲取一些他的气息,却被他冰冷的眸子吓到,快速缩回双眼。

  “果然是你。”一声轻笑,皇上道。

  “奴婢……奴婢……”卫如云心慌乱不已,与那晚的暴戾不同,今夜的皇上更让她胆战心惊。

  对她的不安恍若未见,皇上径自说道,“苏女官对朕说,该给你一个名份,你倒是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样的名份?”

  名为问她,那口气却像在施舍一份东西,又哪有半分恩情存在?卫如云虽常年呆在辛者库,人微言轻,却也是个烈性女子,话中深意又岂会听不明白,当下匍匐跪倒,重重磕在地上,不顾额头钝痛,不顾头晕目眩,慌道,“奴婢不敢妄想,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道,“你可知这后宫之中受朕宠幸却未记名未册封之女子有多少?”

  一阵啸风吹来,与这喜庆的节日不入,生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伏在地上,身子不由瑟瑟发抖,她若再听不懂皇上涵意,便白白在辛者库呆了这么些年,眼角有泪顺着磕头滴落在光滑的地砖上,她的声音,如秋风扫落叶,凄凉无比,“请皇上开恩,奴婢乃是罪人,能留下贱命在辛者库做事已是皇上隆恩,其它,奴婢不敢多想。”

  皇上见好就收,无关风雅道,“既是如此,也罢,你不愿意,朕便不勉强,从哪来便回哪去吧!”

  “奴婢谢皇上隆恩。”卫如云慌忙磕头,掩去眸间酸涩,才小退着离开。

  行至门外,远远瞧见苏女官和墨儿姑娘站在一处说话,沉着淡然的脸上一惯的从容,气质灼灼高贵不可方物,即便在这佳丽如云的后宫之中,苏女官仍是个能让人屏住呼吸的倾城美人,只是现下那脸上的笑容却灿烂的有些刺眼,卫如云瞅着她,一时神色有些复杂。

  梦白见她出来,忙迎上前,笑问,“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卫如云勉强笑笑,道,“奴婢谢苏姑娘美意,只是奴婢生来命贱,还是辛者库的差事较适合奴婢,这便要回了。”

  梦白面上笑容凝结,“这是哪门子傻话?”

  脸上不争气,掉落几颗泪珠,卫如云随手一抹,强笑道,“奴婢得回去了,今日之事,谢过苏姑娘,若有他日,定当为报。”

  梦白抓住她的手,“我岂是贪图你报恩才做这些事情?你若再回了那辛者库,岂不成为笑柄,少不得日后再受人欺负。”

  卫如云道,“后宫中受欺负之人又岂止奴婢一个,苏姑娘管得过来吗?”

  梦白坦然,却难得的固执,“这风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凭我一已之力,的确管不过来,但平日没看见便没看见,今日撞着了,就不能视而不见,你若不愿呆在皇上身边,我不勉强,另为你安排个去处就是,但辛者库,你不能再回去了。”

  泪花蒙眼,卫如云回望梦白,“奴婢也喜欢皇上,姑娘不怕奴婢居心叵测吗?”

  梦白心如玲珑剔透,瞬间便明白过来,略带犹豫的望着她,笑着反问,“那你怨我吗?”

  卫如云摇头,“奴婢不敢,但宫里其它娘娘,奴婢便不敢保证了,恕奴婢多嘴,今日之事后,姑娘便站在了风口浪尖,请姑娘万事小心,保全性命。皇上对姑娘宠爱非常,也请姑娘好好珍惜。”说完,便轻轻对着梦白一拂,转身离去。

  身后,梦白对着墨儿道,“让她去苏嬷嬷那吧!苏嬷嬷会保护好她。”

  “嗯!”墨儿站在她身边,随口应了声。

  一声长叹,梦白有些无奈的笑道,“多让人心疼的女子,我伤了她的心。”

  “小姐管得了这么多人吗?只要保住自己的心不受伤就好。”

  梦白轻笑,“说的也是,倒让我想起慧茗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什么话?”墨儿好奇道。

  “宁愿相信这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张破嘴。”

  墨儿哑然失笑,“这……这倒真像是慧茗福晋会说的话。”

  梦白脑中浮现慧茗说这话时的神情,也不由笑了起来。

  两人相视片刻,梦白突然道,“墨儿,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

  “奴婢说过什么话?”墨儿尚未反应过来。

  梦白看着她,重复道,“保住自己的心,不受伤害。”

  “小姐?”墨儿脸一红,心事被窥破的尴尬,难道小姐,发现了什么?

  梦白却不再多说,对着乾清宫的方向,道,“而我,也要和皇上好好谈谈。”

  未经通传,梦白径直走进殿内,不行礼不问安,就那么微仰着头,静静看他。

  皇上拿起桌上酒杯,这才瞥了她一眼,初时面上的喜悦,早已被一片冷然替代,不由便讽道,“怎么?没能让朕的苏女官得偿所愿,苏女官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梦白倒是有闲情调笑,“少了个人和我争宠,敢问皇上,不知这算不算是得偿所愿?”

  皇上显然一愣,料不到她竟然会如此回答,不禁又问道,“你说什么?”

  梦白又笑了一下,向他走去,“皇上爱我吗?有多爱?”

  梦白问的直接,皇上又是一愣,眉宇间爬过几丝恼怒,语气便不是顶好,“你问这个做什么?”

  梦白不以为意,站定在他面前,坦然道,“我喜欢皇上,虽然还不至于深深爱上,所有的喜欢也尚且在控制之内,但却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唯一喜欢上的人。我不能与其它女人共同分享皇上的爱,不能忍受皇上在有了我之后仍放不下其它女人。如果注定是这样的结局,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在我深深爱上皇上以后,我都会毫不犹豫的放弃,人对感情虽然很难做到控制自如,但因有了家母的前车之鉴,我毕生将竭尽全力不赴她后尘,所以我有信心可以做到。皇上能忍受这些吗?只有答应了这些条件,我和皇上才可能成就将来。”

  他是一国之君,成就的是千古帝业,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这些条件,对他来说无疑是苟刻。

  有可能?而她说的是有可能?可是……皇上呆住,完完全全不能言语。

  皇上久不回话,梦白已猜到其中答案,冷笑一声,轻轻向他施了个礼,“是奴婢高估了自己,皇上就权当奴婢在痴人说梦。”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她,梦白回头,夜幕已黑,殿中早已掌起宫灯,皇上便站在那片微晕的光中,神色朦胧不明,唇绊浅浅的笑意,“也许,我们可以试试。”他知道,如果他放开这只手,他们将再无可能,高处不胜寒,她的出现,如冬日温暖的太阳,而他,冰冷已久,迫切渴望揽之入怀。

  “皇上你说什么?”这下,轮到梦白发愣。

  “我说……”皇上道,眼神灼灼,焕发光彩,“我不能保证什么,但我们可以试试。”

  皇上终究没给卫如云一个名份,说到底梦白还是松了一口气,尽管心里有些不安,但爱情本就是自私的产物,她不是圣母,顾不了别人的感受。

  庆幸的是,皇上毕竟顾着她的心意,可自古帝王薄情,即便有了保证,他的这份情,又能维持多久?

  倒是慧茗,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风声,急巴巴赶进宫,对她一番严辞说教,她这才知道,原来历史上,皇上和卫如云的缘份不止浅于此,他们还会有一个儿子,在争夺帝位的戏台上,担当着极其重要的角色。

  那么她呢?她自己?又会是什么?或许就如慧茗所说,什么都不是。

  每每想起慧茗,心中总是满满的感动,这次奇妙的旅行,将萍水相逢素昧平生的她和她紧紧联系在一起,比亲人还亲密。

  近来朝堂之上的情势越来越微妙,这让身在后宫的诸嫔,也切切实实的感受到,好在,明日,便是元宵了。

  十四,皇上照例给太皇太后请过安,祖孙俩坐在一起喝茶品点,太皇太后忽问道,“皇上,朝中近日可有何异常?”

  皇上放下茶盏,这才道,“遏必隆与国舅素来不和,这早已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倒是这几日,遏必隆也不知从哪里听到些消息,回回因些圈地上的小事与国舅明争暗斗,几言不和便欲大打出手,朕夹在中间不胜烦扰,待元宵一过,必要好好惩治。”

  太皇太后拈了拈手中佛珠,随口提醒,“遏必隆乃三朝老臣,这么多年能屹立不倒,那是早已修成人精的主,加上朝中枝叶繁茂,拥护的人不少,相比之下,国舅倒要显得势弱些,此正值三藩关键时期,皇上定要妥善处理,好好安抚。”

  皇上一笑,道,“劳皇玛玛费心,孙儿早已想好应对之策。”言毕,又道,“也正因为遏必隆势大,所以朝中才需要像国舅这样能牵制他之人。”

  “嗯!皇上明白就好。”太皇太后点头,忽又道,“算算日子,你皇额娘一去这么多年,也快回来了吧?雨嫣那丫头,也好些年未见,心里怪挂念,她不在,这宫里就像一潭死水,翻也翻腾不出风浪来。”

  一席话说的可真真是语重心长且颇富玄机,皇上神色一黯,随即陪笑道,“皇玛玛莫非是净等着瞧热闹?其实也没这么快,还要好些时日,皇额娘与佛有缘,不愿回来,连带着雨嫣也受了影响。”

  太皇太后放下佛珠,面上笑笑,“是吗?”

  十五,宫中设宴,宴请朝中大臣及其家眷,前来朝贺的蒙古各族与各地方官也在邀请之列,吃完这顿团圆宴,大伙也就该散了。

  梦白奉旨,照例去请太皇太后,尚未进殿,便听到殿中一阵笑声,夹杂着一个女子娇嫩的声音。

  庭风吹过,带来一丝立春的冷意,梦白耳畔发丝舞动,那女子声音,可不正是索额图大人家美艳刁蛮的仙罗格格?

  “奴婢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吉祥,皇上差奴婢来请太皇太后到养心殿一聚。”道了个万福,梦白轻声细语道。

  依皇上下的旨意,仙罗格格该起身对梦白尊称一声“苏姑娘”,但仙罗格格一向不按牌理出牌,此刻又全无这个意思,也罢,名不正言不顺,梦白又一向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小小的失礼,倒也没往心里去。

  倒是仙罗格格,瞅着梦白上看下看,终于问道,“苏女官好面善,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她倒好,不称姑娘称女官,架子摆的忒足,八成,这心里压根没把梦白当一回事,说来说去,还是那身为满清皇族贵胄的傲慢与优越性,让她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个平空冒出来的一品女官。

  梦白从善如流,亦答道,“不瞒格格,奴婢也觉得格格面善的很,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既已想不起,她索性不再提,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近来,她惹的麻烦已经够多。

  “是吗?”仙罗狐疑道。

  梦白闻言轻笑一下,却不再答话,上前扶住太皇太后胳膊,道,“太皇太后,宫廊曲折,奴婢扶着您可好?”

  太皇太后笑着打趣,“这段路我走了百八千遍,早成了老伙计,弯弯转转,摔不着丢不了,也就只能糊弄糊弄新进宫的。”话虽如此,却依然主动让梦白搀住,瞅了瞅她,故作无意道,“要是雨嫣那丫头也在,这宫里可有得热闹瞧了。”

  仙罗适时搀住她另一边,此时闻言,撒娇道,“老祖宗,您可真偏心,怎么就独独忘了咱们皇后娘娘?说来也是,过年来还没见过皇后娘娘呢!听阿玛说是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太皇太后伸手往她鼻尖一点,怒笑道,“小鬼灵精,莫不是你阿玛叫你到我这儿来探听消息的?”

  仙罗不依了,努了努嘴,“老祖宗,仙罗可不小了,若是顺利些,保不准都是做了额娘的人。”

  苏茉儿在旁听了,也是一把拧住她的小脸蛋,取笑道,“呦!格格羞不羞啊?回头得跟索大人提提,让他赶紧着给格格物色一个额附,趁早把格格嫁出去,不然,格格这心里该着急了。”

  “嬷嬷!”仙罗缠了上去,大老远都听到她耍赖的声音,“连你也取笑我。”

  无疑,仙罗在太皇太后面前是十分吃得开的。

  梦白静静的听,偶尔配上笑容,她插不上话,也只能静静听着,这个宫廷,还有许多她尚不了解,所以少说少错。

  太皇太后甫踏进养心殿,皇上后脚也到,韵乐顿停,众人起身行礼,齐祝“皇上万寿无疆,太皇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云云。

  顺着太皇太后的目光往殿中一扫,这是梦白第一次如此直面官宴。是以,不单单是她打量众人,众人也同样在审视她。

  好在,她自小便生活在闪光灯及众人的目光之下,只见她神色泰然不慌不忙将太皇太后送至皇上左侧的位上,自己也在仅次于皇后的位上落座。反正满朝沸沸扬扬,都传她是皇上的女人,这般不明不暧,她索性大大方方接受,名声嘛!她自小便不待见的东西,委实没什么大不了。

  太皇太后无意向她瞥来一眼,她虽不喜汉族女子,却欣赏有胆色有魄力的女人,而这一个,她相信她不会看错,尽管,她隐藏的那么好。

  皇后的位置仍旧空着,人群中似乎也有人认出了她就是那日在冬诗园会上出现的女子,众嫔就坐在她的身下,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倒是德贵人……梦白朝她看去,她将自己掩在众女身后,几日未见,倒是越发清瘦了,看着让人心疼。

  今日宴上同来的还有些蒙古族的王爷,元宵一过,他们便要各自回去,待到阳春三月,皇上便要亲下漠北,与蒙古各部落会盟。

  梦白向拉拉遥遥举起酒杯,颇有此刻无声胜有声的寓意。

  这是最后一只“莽势舞”,也是历来年宴的保留节目,所以众人都看的比较认真。

  莽势舞又叫庆隆舞、马虎舞,是满族最具特色的一个节目,该舞由两个阵营组成,一方头戴兽具,身穿虎皮,扮作动物;另一方则身着八旗服装,拿弓拿箭,扮作狩猎者,舞蹈的结局通常都是狩猎者成功猎取动物。

  只不过,今年却稍稍有些不同。

  仍是八旗子弟扮作猎人,却是一群年轻貌美的女子充作猎物。领头女子头戴五牙兽具,身披斑斓虎皮,略短的兽衣随着身体舞动,裸露出姣好的身段及雪白的肌肤。

  猎人们举起弓箭,纷纷瞄准了领头女子,猎物们四下逃散,兽皮掉下不少,女子们衣着更为暴露,活色生香的美人图,众人看的兴味盎然,他们都早已迷失在一片歌红酒绿的纸醉金迷里。

  箭离弦,飞快朝领头女子射去,箭头包着厚厚的棉球,箭尾带着一片华丽的五彩丝带,女子手中握着箭柄,佯装中箭倒地,乐顿停,场中一片肃静,就连皇上、太皇太后都好奇的身子微微前倾,眼一瞬不瞬的瞧着场中变化。

  乐响,领头女子轰然跃地而起,兽具已然除去,脸上蒙着条及胸汗巾,露出一双勾魂摄魄的美眸,似语还羞的紧盯着皇上。

  箭一发再发,领头女子侧身避过一支,握着第二支再次倒地,半晌,都未有动作,激进的乐曲忽然变成了哀伤的低鸣,领头女子便在那片哀鸣声中,缓缓站起,脸掩在鲜红色的头巾之中,头巾红的耀眼,肌肤白的眩目。

  一支插着翎羽的短箭,夹杂着破晓的“嗖”声,射向领头女子,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在场众人不由“啊”的一声,短箭射开领头女子头巾,以一种昂然之势斜插入领头女子发鬓,头巾落下,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容颜,夹杂着春江潮水般的慵懒痴迷,情意绵绵的忘着皇上。

  一切,都把握的恰到好处。

  女子身上带着江南的水嫩与清新,令男人动容,令女人,连嫉妒都不能。

  梦白握住座把的手微微颤抖,脸色苍白,掩饰不住的激动,几次欲起而未起。

  美人,他一向看的太多。无视众人的惊愕,皇上注意到梦白的异样,不由探头来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梦白冷静答道,紧握住椅子的手改拿绢帕。再看过去时,那女子也正在看她,微微扬起的头,带笑的眸子,却泛着清幽的冷光,那种冷,只有她可以感受到。

  依稀记得多年以前,有一个女子与她花船品茶,侃侃而谈,那时容颜红姝,她骄傲而坦率的对她说:“我叫云坠,爹爹说,得到我,如坠云里般的喜悦……”

  而今,不过短短几年过去,就已物是人非了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质疑的声音,梦白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问有何不妥,她现在不是以奴婢对主子的身份,而是以女人对着自己的男人。

  抚了抚她的脸颊,皇上笑的很满足,“你在吃醋?”

  别开脸,梦白反问,“皇上那天说过的话,还没有忘记吧?”

  定了定色,皇上道,“梦白,你听我解释……”

  “别人无所谓,她不行,绝对不可以。”打断皇上,梦白提高音量,浑然不知自己话中有多少命令的成份。

  皇上心中有些怒气,却被牢牢扼住,略为思索,她一向是温柔娴静的,没有理由,她不会这样……皇上沉思半晌,才问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梦白敛色,低声道,“皇上多虑了。”

  轻轻将她拥进怀里,皇上的声音轻缓温柔,“我那天说过的话,一直没有忘记。梦白,你要知道,我是一国之君,三宫六院是注定的事,但不管我有多少嫔妃和女人,从那天开始,我的身心便只属于你。”

  他的话,并不是定心丸,而梦白所担心的,也完全不是这件事。梦白心中犹豫,要不要对他和盘而出,又隐隐觉得,事情未明朗之前,她任何一个冒失的举动,也许都会让云坠死无葬身之地。

  门外,小禄子来禀,“皇上,遏国公求见。”

  “来的可真是时候。”皇上冷笑一声,放开梦白,提高声音对着门外道,“宣他进来。”转头对着梦白道,“留下来陪我。”

  “不!”梦白拒绝,抬头看着皇上,小心道,“叫小禄子进来可好?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梦白。”皇上直直的看着她,“为了成就我们的将来,我愿意付出我的真心,而梦白你,是不是也应该把你的真心交出来?”

  梦白笑道,“我的真心,不是早就交给皇上了吗?”

  “不要在我面前打马虎眼。”皇上沉声道,“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受自己心爱的女人频频跟别的男人见面,最重要的是,那个男的还对她别有居心。”

  梦白试图解释清楚她和拉拉的关系,“我和拉拉,只是好朋友。”

  “拉拉?”皇上轻嗤,“叫的可真亲密,你敢说,他难道不是在喜欢你?”男人一旦打翻了醋坛子,那就不管是不是皇上,都一样的孩子气,锱珠必较。

  “是。”梦白坦然,“我不能阻止人家喜欢我的心意。”

  “但你可以拒绝。”

  “我不想他伤心,我希望他能得到幸福,但那幸福,不是我能给的……”

  “那便一直拖着?”

  “我说过,我们是朋友。”

  “梦白。”皇上冷声道,“你要记住,在你做我的女人前,我便已经是一个皇帝,我的君威,不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梦白亦是冷笑,“因为是皇上的原因,所以我连交一个朋友的权利都没有吗?我是不是应该像其它娘娘一样?住在某个空荡荡的宫里,每日每日的期待算计着皇上今天会不会来,皇上明天又会不会来?”

  “梦白。”皇上一急,抓住她,“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梦白一笑,“幸好皇上不是这个意思,否则,我真怕我做不到,要做皇上的女人,压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呢!皇上在接受我这个人之前,也应该先接受我的性格和脾气,而不仅仅是表面的恭顺和温柔,皇上其实最了解我,不是吗?”

  皇上抚额,十分无奈道,“我们这是怎么了?总是几言不和,又要吵起来。”

  梦白一笑,看的极其清楚,“是因为皇上和我都太过骄傲,这么看来,即便将来在一起,也许也不会有幸福。”

  两人争吵的声音终于渐渐低了下去,门外遏必隆等的心焦肉急,跺了跺脚,哈着热气,不耐问身边的小禄子,“小禄子,还要等多久?”

  小禄子朝他笑了笑,回了句,“遏国公您再等等。”说完,便朝着紧闭的殿门大声道,“皇上,遏国公来了,就在殿外,是现在叫他进来,还是?”

  “叫他进来。”皇上在殿内回道。

  “遏国公,得咧,您请进去吧!”说完让开一步,讨好的看着他。

  遏必隆随手递给他一粒份足的赏银,道,“辛苦小禄子为我通传。”说完便轻咳了咳声,理了理衣裳,推门而进。

  小禄子机伶伶收进怀里,小声道谢,“奴才谢过遏国公赏赐。”

  于此同时,殿内两人恢复神色,拉开丈许距离,梦白轻轻道,“我还是要去。”

  皇上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道,“早去早回。”

  梦白面上一喜,有些小女儿的娇态,低声说,“谢谢皇上。”行至门外,正见遏必隆理了衣衫推门而进,两人在殿门口相遇,遏必隆一双虎目矍光,一瞬不瞬的打量她,无限压力。

  恍若对那目光视而不见,梦白率先笑了一下,行了个平礼,唤了句,“遏大人。”

  毕竟是三朝老臣,往日在朝中也是颇有声势,见状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受起梦白这一礼,也叫了声,“苏女官。”

  两人目光于空中又交战一番,却又各自客气起来,“遏大人请。”梦白说罢轻轻侧身让路。

  “苏女官请。”遏必隆也是老奸巨滑,对她微微侧身,两人含笑擦肩而过。

  出了殿门,心中焦急拉拉定等了许久,正欲拔足狂奔,小禄子迎了上来,“这么晚了,姑娘还要出去?”

  梦白点头,“明日定不得空,所人今夜去送一个朋友,禄总管有事?”

  “奴才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姑娘可愿详听?”

  梦白笑,“禄总管但讲无妨。”

  小禄子当下也便不再客气,直言道,“在皇上面前,姑娘性子可不用这么刚烈,也许皇上现在是贪着新鲜,所以对姑娘一忍再忍,待到时日一久,包不准哪天对姑娘真动了怒,到时姑娘即使能侥幸能捡回一条命,恐怕也再无翻身之日。”

  梦白又是一笑,不轻不痒道,“如此甚好。”

  “姑娘糊涂。”小禄子道,“再怎么说,皇上便是皇上,总是要哄着顺着才行。奴才打小侍候皇上,是一路跟着皇上走过来的,皇上自尝情事以来,能伴在他身边的都是些温柔清雅的女子,这其中也不乏些心高气傲的,像宜主子,可在皇上面前,不也是温顺乖巧,举止妥帖的很?姑娘如今深得皇上喜爱,如若能将这性子改一改,那眷宠,自然是长盛不衰……”

  天空有雪花飘下,梦白拂了拂袖上几朵,随口道,“若是只为眷宠长长久久而刻意迎合,那便不再是我了。”

  “姑娘可别忘了,这后宫的主子们,都是娘家有权有势的,姑娘是汉人,在这后宫无权无势如一缕浮萍,如若一意孤行,到时在皇上跟前失了宠,又没有娘家做依靠,后半生将会十分凄惨。”

  梦白仰望天空,白雪纷飞,只觉出口的话如此空旷,“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便潇洒着离开,决不会哭着求他,守着寂寞过日子,我可是自小便耳濡目染呢!相信不会太难。”

  小禄子又道,“姑娘如此骄傲,难道不是仗着有皇上的宠爱吗?恕奴才直言,姑娘若不将这性子改改,日后必当要在这上头吃亏。”

  梦白一怔,她真的是仗着皇上的宠爱才如此骄傲吗?“禄总管……我……”

  小禄子摇了摇头,知道劝不动,“奴才进去侍候万岁爷了,姑娘还是再好好想想吧!”

  她只是想要最好的,如果要不到,次居第二的也会一并丢掉,难道,这也有错吗?

  拉拉在园中踱来踱去,宫门将锁,梦白再不来,他便要出宫了。

  身后一阵响动,拉拉回头,梦白手提宫灯,疾步向他走来,片片白雪沾在她的头上衣上,更显得她清丽胜兰。

  拉拉迎了上去,关切道,“怎么这样晚?”

  “对不起,遇上些事,所以耽搁了。”哈着气,梦白缩在他身边道。

  “无关,知道你在宫中也不容易。”拉拉道,大掌包过她的小手在掌中揉搓,问着最急欲知道的问题,“我今天,好像看到了月伶,月伶怎么会来这里?”

  “她不叫月伶。”梦白淡淡道,“她叫云坠,真实身份是吴三桂和陈圆圆的女儿。”

  “什么?”拉拉吃惊道,“你何处得知?”

  “是她当年亲口告诉我的。”梦白神态焦虑,又十分苦恼,“现在最紧要的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目的?三藩正打的厉害,难道是吴三桂派她来刺杀皇上的?”

  拉拉忧心道,“明日我便要离京,可月伶来势汹汹,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此地?”

  梦白一笑,安抚道,“不要紧,虽然她的动机不明,但我看得出,她乍见我时也是十分吃惊,只是皇上那里,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加紧防备,毕竟,她好像是冲着皇上来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查出她的目的,我不希望她白白送命。毕竟,那时的情意,还在我的心里。”

  “要不,我留下来帮你?”还是不放心,拉拉开口道。

  “怎么可以?”梦白摇头笑道,“拉拉在打通京城人脉之前,根据地可是在喀喇沁的大草原上。”

  “根据地?”拉拉不解。

  “就是说,拉拉的势力分布。”梦白笑着解释。

  “原来是这样?”拉拉也笑。

  “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拉拉你安心回去,既然她入了宫,我总要去探探底。”

  “万事小心。”

  梦白点头,她近来总喜欢仰望天空,看,又下雪了呢!

  甫进门,遏必隆掸了掸箭袖,给皇上打了个千儿,“臣遏必隆,给皇上请安。”声音虽焦虑,但毕竟是三朝老臣,挺能磨得住性子,心里有事憋得慌,还能不紧不慢先给皇上行礼。

  皇上正坐在御案前,抬头瞥了他一眼,随即笑开,下殿亲手来扶,嘴里道,“起喀吧,天色已晚,国丈不回府,怎么还在宫中逗留?”

  “皇上。”遏必隆朗声道,“心中有事想请问皇上,若是不问明白了,老臣怎么能安心回府?”

  “哦?”皇上淡淡挑眉,随口道,“不知国丈所问何事?”皇上也是摆明了故作不知。

  “从年初皇后娘娘病倒,到今日元宵,老臣都未见过皇后娘娘,派人送补品去坤宁宫,也是补品留下了,人却被挡在宫门之外。回回都说是皇后娘娘需要静养暂不召见,却又不见娘娘只言片语捎带回家中,福晋忧心娘娘是吃睡不香,老臣这心中也是焦虑万分,还望皇上怜悯老臣一片思女之心。”遏必隆绝口不提那些风言风语,言下之意却是叫皇上今日定要给他个说法才行。

  “皇上爱女心切,朕当然能够体会,只是……”皇上软言道,在他身边踱步,斟酌用句。

  遏必隆翘首以待。

  皇上回头,安抚道,“朕若说了,国丈要节哀。”

  “节哀?”

  开口似十分艰难,皇上一字一句吐道,“皇后旧疾发作,回天无力,第三天便已离世。”

  身前“扑通”一声,遏必隆跪倒在地,颤声道,“皇上,老臣头晕目眩,只觉整个乾清宫都在旋转,请皇上说得明白些,什么叫做旧疾发作?回天无力?离世?”

  皇上问道,“皇后有咯血病,国丈可知?”

  “咯血病?那是什么病症?跟娘娘又有什么关系?老臣时常奉召入宫与娘娘相见,从未听娘娘提起。”

  皇上耐心道,“皇后入宫多年,她的事国丈又怎会尽知?平日不说,是怕国丈担心。”

  “请恕老臣直言,皇上的话,老臣不能相信,请皇上将娘娘身边的敦儿叫来,她贴身服侍娘娘自是知道实情,老臣要当面问个清楚。”遏必隆一双老目眼泪纵横,气势汹汹的望着皇上,不肯让步。

  “国丈……”

  “可怜我们的娘娘,年纪轻轻,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老臣不甘心,誓要找出真凶,为娘娘报仇。”遏必隆痛心疾首,抹了把泪发下誓言。

  “国丈。”皇上仍是软言道,“国丈就非得这样吗?皇后的死,朕心里也十分痛苦,该查的查了,什么法子都想过了,皇后的确是因咯血病发作而离世。”

  遏必隆头高高仰起,却不看着皇上,神态桀骜语气咄咄逼人,“皇上查的,老臣不敢相信。皇上还是将敦儿叫来吧,当面问个清楚。”

  “国丈!”皇上沉声喝道,眉毛拧挑,自是不怒自威,他循的是先礼后兵,既然遏必隆不肯妥协,那么……

  皇上叫了一声,突然又展眉一笑,自御案上抽出一封密信,丢至遏必隆脚前,双手负背缓缓道,“听说,国丈近段时间在和漠西的准噶尔部做交易?”

  “皇上。”遏必隆一张老脸一惊一白,心急火燎的拾起地上信笺匆匆展开,越往下看,那神色越是惊慌,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脊背早已湿成一片却浑然不知,拿着信的手抖了又抖,半晌却吭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皇上……这……这是……”这般密中又密的事皇上都能得知,那……

  皇上展颜,轻松笑问,“国丈莫非以为朕年纪轻便好糊弄?”

  “皇上……”遏必隆本就跪着,此时更是将头深深俯了下去。

  皇上挑眉,语重心长道,“国丈应该知道,准噶部的噶尔丹野心勃勃,坐拥他统治了漠西蒙古,再将实力扩大,于咱们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国丈匍匐在地,不敢抬头,颤声道,“臣有罪……”这厢,倒是不敢倚老卖老,在皇上面前直称“老臣”了。

  “国丈应该知道朕最厌恶的便是结党营私,国丈往日背着朕做了多少事朕心知肚明,不给予追究,是看在与皇后的情分上……”

  “臣有罪啊!请皇上赐臣以死谢罪。”遏必隆在地上拜了又拜,究竟是真不惧生死还只是托辞,无从得知。

  皇上见效果达到,这才一笑,上前将他扶起,道,“国丈只是一时糊涂,朕心里明白,不知皇后的事,国丈准备怎么办?”

  微微弯腰,仍是不敢抬头直面皇上,遏必隆道,“全凭皇上作主。”他现在,哪还敢说个“不”字。

  “国丈如此理解朕,朕甚欣慰。”皇上道,“皇后聪慧大气,往日后宫有她掌管,朕也是放心的;相信朕今日不管做什么决定,她也是能理解的。”

  遏必隆此刻声量气势都低了一截,道,“蒙皇上怜爱,老臣代娘娘谢过。”

  “葬仪与仁孝皇后同,但今正值征讨‘三藩’的关键时期,若令出征的将士委着丧服,朕于心不忍,所以欲下旨:但凡出征讨贼之王公、贝勒及各官、平定地方效力行间,其穿孝服、摘耳环、散发,俱著免。国丈能理解朕吗?”

  “皇上仁义体民,臣欣慰不已,相信,娘娘在天之灵也是能够理解的。”遏必隆说完又是深深俯了下去。

  皇上又是一笑,“有国丈这句话,朕便放心了,皇后虽已离朕而去,但琼珠还在,待到年后,朕欲封她温妃,也算是对国丈的一个安慰。”

  “臣待琼珠娘娘,谢过皇上。”还能怎么样呢?皇后已经没了,但幸好,还有一个。

  遏必隆出得宫门,这才惊觉冷汗湿了一身,府中包衣奴才迎了上来,见他一头大汗,不由大吃一惊,匆匆拿过干净棉布细细擦拭,这才小心问道,“大人,和皇上谈得如何?”

  遏必隆朝宫门口看了一眼,堪堪转身,似自语似长叹,“谁能算计得过皇上啊?”言罢又是朗声一句,“回府!”

继续阅读:第二十二章 是朋友还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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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是我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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