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之章:友人的再会】
汐风牧神2016-11-01 18:336,334

  多久的时光算遥远呢?我已经十年没有见到你的样貌,听到你的声音了,只是你举着风筝在田野中奔跑的样子,一直映在我的眼帘。你比从前稍微壮实了一些,声音也浑厚了不少,确实一下子没能认出来,但是,我知道你仍会跑上三千米,只为给累趴在田埂上的我端来一杯白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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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视角:尤恩

  清晨的阳光越过尖尖的树梢,悄然唤醒了沉睡的大地,同样也唤醒了两位旅行者。草叶上的露珠还没有来得及蒸发干净,折射出金灿灿的光芒,头顶已经可以看到鸟儿成双成对轻轻掠过的身影,欢快,活泼。尤恩和玛尔斯爷爷简单整备过后,便抓紧时间出发了。根据玛尔斯爷爷的地图,距离里塞尔斯最近的一个村庄是被誉为法洛斯美食之乡的——普尔梅尔村,大概中午之前就能抵达,到了那里,在这漫漫荒野之中跋涉许久的他们,终于能够好好吃顿饭,洗个澡了。

  在步行了长达两个小时之后,望着手中空空如也的水壶,口干舌燥的尤恩不禁想到了一个此前一直被自己忽略了的问题,“玛尔斯爷爷,我们为什么不用魔法来制造水,而要使用水壶来携带呢?”

  老人收起尤恩手中空荡荡的水壶,这样解释了其中的原因,“魔法并不是这样简单的事物,想要制造水的话,就必须使用水的源力,更重要的,还必须拥有与之相对应的,能够驱动水之源力的咒语。”

  从前的时候,尤恩问过老人很多关于魔法的问题,但是玛尔斯爷爷总是提醒尤恩,魔法十分危险,因此很少教授与魔法相关的知识,尤恩对魔法也就不怎么了解。当尤恩望向老人手杖顶端镶嵌的源力,那是一块正六角形的赤色水晶,大概是代表着火的源力,这时尤恩才想起来,从小到大,玛尔斯爷爷似乎也只给尤恩表演过与火焰有关的魔法。

  遥远记忆之中,轻轻跳动的火光,仿佛永远洋溢着,能够驱散一切黑暗与寒冷的,令人向往的光明与温暖。

  只是……再柔和的火焰,一旦靠得过近了,也会面临被烫伤的危险。

  正午时分,经过几次短暂的停歇,两人终于如期抵达了普尔梅尔村,如果没有村庄正门上方,那块画着当地各式各样特色美食的巨大招牌的话,这其实是一个在法洛斯王国随处可见的,十分平凡的小村庄,与尤恩在书本中读到的描述几乎别无二致。不过,当尤恩亲自置身于此之时,心中还是不免感到一种别样的新奇,这里的街道大多用不太规则的泥土堆成,不像里塞尔斯城的街道是用整齐如一的石板铺成的,村庄街道两旁的牲畜在里塞尔斯也不多见,另外,这里的植物比起里塞尔斯,要多得多,而且异常繁茂,这或许得归功于流经村庄东侧的那一条河流,为树木与庄稼的生长提供了相当充足的水源。街市上,农田里,河岸边,人们忙碌的身影,则让这个小小的村庄显得极具生活气息。

  踏入代表着美食之乡——普尔梅尔村所在的木制正门,尤恩原本酸痛无力的双腿仿佛一下子恢复了活力一般,徜徉于这个万分新奇的世界之中。普尔梅尔村的东侧紧紧倚靠着河流主干的,是大片肥沃的农田和果园,而这里的水果将会用来生产的,正是普尔梅尔村的特产——秘制水果酒,村庄的西侧则是住宅区和街市,这里正是尤恩此刻所在的地方,尤恩与玛尔斯爷爷所要寻找的旅馆就在这条繁忙街市的中央,而在街市正北方的尽头,则是一座十分富丽堂皇的建筑,虽然尤恩并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不过看那守卫森严的架势,想必一定有着某些不一般的来头吧。

  然而,真正引起尤恩注意的,是一个半蹲在金碧辉煌的墙沿之上,略显瘦小的身影,简约的旅者装束在法洛斯并不多见,对方的面容则由于过于遥远的距离而无法看清。

  “玛尔斯爷爷!”诧异之余,尤恩不禁将手指指向了那个不太寻常的身影。

  “嗯?怎么了?尤恩?”对于尤恩的惊叹,老人的神情略显困惑。

  “那里……”而当尤恩匆忙回过头,顺着自己的手指方向望去,却只有远处高高的墙壁,空空如也。

  “那里啊,那里是贝奇大人的宅邸哦!十分华美吧?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被允许进入的哦,那里的守卫可是相当森严的。”身旁路过的一位村民这样告诉尤恩。

  “啊,是吗?是贝奇大人的宅邸啊……的确,令人叹为观止。”尤恩朝村民微笑着致谢后,只能在心中兀自思忖,“那个人似乎已经进入宅邸了啊……看来并不是会被允许进入的那一类人吧。”

  置身于温热舒适的水花之下,连日跋涉所积累的疲惫,以及刚才那个不知去向的人影,都在一阵阵浓重的雾气之中,被远远地抛在了尤恩的脑后。片刻的休息过后,早已饥肠辘辘的尤恩,迫不及待地来到旅馆一楼填饱自己那悲鸣不已的肚子。因为早就已经过了午餐时间,旅店内并没有很多人,只有寥寥数个喝酒聊天的村民。

  “你们听说了吗?据说贝奇大人的金库昨天又被盗贼光顾了,好像还被盗走了不少宝贝呢!”

  “哈哈!就应该教训教训那个贪得无厌的混蛋!”

  “嘘!小心被贝奇大人的守卫给听到了!”

  “为贝奇大人金库被盗,干杯!”

  “嘘……”

  不经意间传入尤恩耳朵的,几个酒客之间怪异的谈话,随着他们手中酒杯清脆的碰撞声,渐渐地,听不见了。

  空旷的客厅内,玛尔斯爷爷稍稍张望了一圈之后,径直朝着大厅角落的一张小方桌走去,尤恩则紧跟在后面,一起坐了下来。

  窄小的木质方桌对面,坐着的是一名长发的年轻男子,身上的穿着略显古雅,有一种别样的异域色彩,正在一个人安静地喝着酒。陌生男子身前的桌板上,数个早已空荡荡的普尔梅尔特产水果酒瓶之间,横放着一柄剑,与男子略显冷漠的外表相得益彰,那是一柄装饰朴素的双刃剑,并没有看到剑鞘,剑身除了银白色的剑刃外,便是一成不变的黑色。在满心的好奇与疑虑之中,尤恩悄悄瞥了一眼男人的眼睛,当他发现男人冰冷的目光正朝自己移来的时候,尤恩慌忙移开了视线。

  有时候,即便是同样的事物,也可能存在着截然不同的意义。席卷旷野的风,在烈日当空的夏季,象征着的,是滋润生命的雨水,而在黯淡无光的冬季,象征着的……却是剥夺一切生命的极寒。

  抑制不住内心的忐忑,正当尤恩奇怪,玛尔斯爷爷为什么要坐在看起来如此危险的人物对面时,玛尔斯爷爷却开口了。

  “好久不见,索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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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视角:玛尔斯

  早在数天前,里塞尔斯城遭到袭击没多久,玛尔斯便已经为旅行作起了准备,鉴于这次旅行的特殊意义,玛尔斯联络并邀请了一个人与他同行。那是从前经常和玛尔斯一起旅行的同伴,是一位身手不凡的剑客,曾帮助玛尔斯屡次度过难以想象的危险,简单来说,就是“护卫”一样的人物。不过,几年前,这个男人由于出众的武艺,受到审判者驻法洛斯集团军的邀请,成为了审判者的一员,告别了旅途生涯。

  “好久不见,玛尔斯!”索尔一口气把杯中的酒喝完后,起身与玛尔斯拥抱。目光交汇,眼神中的执着,从决心握起手中的剑刃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剑客的灵魂之上。

  “诶?这个人是玛尔斯爷爷的朋友?”在听了玛尔斯的介绍后,尤恩原本紧张的神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不过,尤恩那句并无恶意的不经意的话语,却令索尔脸上的笑容在某个瞬间凝滞……即便,只是短暂的一瞬。“这个人……是玛尔斯先生的朋友?”在从前的旅行之中,玛尔斯时常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虽然提问者通常只是无心之语,可是,那种黯淡无光的孤独,对于眼前的这名剑客而言,与他心中的执着,却是那样的矛盾。

  只是,任何一名剑客,在他决定握起手中的剑刃之时,心中一定是有着某些,某些最为重要的东西的吧。也正因为如此,索尔的笑容,才能够在那短暂一瞬的凝滞之后,舍弃一切迷茫与荒凉,再次照亮那个……黯淡无光的世界。

  “这位小弟弟就是玛尔斯曾经说起过的孙子吧?名字是……尤恩?”剑客脸上露出的,是一如既往的,坚定明朗的笑容,索尔端详着尤恩问道。

  “嗯!大哥哥,你好!”尤恩在知道对方不是坏人后,十分礼貌地回答。

  “这一次,尤恩也会一起旅行,他的安全就交给你了。”玛尔斯简单说明了这个,略微超出自己最初预期的决定。

  “没问题,收到您的电报后,在下可是特地辞去了军队的职务。”索尔的语气,在一闪而过的惊讶神色之后,显得有些夸张。

  “是吗,我倒是听说有人曾与审判者驻法洛斯军团长比试剑术,结果因为重伤对手而被遣离了军队。”玛尔斯早已了解到索尔离开军队的实情,故作平静地回答。

  “哈哈……原来您已经知道了啊,但是我没有想到,堂堂的军团长竟然那么弱不禁风。”一如既往的笑容,即便,手中握着的剑刃,是那样沉重,沉重到甚至令人难以转身,难以迈步,但是索尔此刻傻笑的样子,却依然是那么的孩子气,那么的,令人怀念。

  就连尤恩也在一旁笑了起来,如果……如果放下那个,象征着力量与孤独的身份的话,索尔,其实是个相当有趣的人吧。

  “不过,我确实不喜欢军队那样严肃的地方,审判者秉持的正义,于我而言,大概,太过崇高了吧……”索尔慢慢停下了笑声,如此说道,似乎是对被视为这个世界的保护者的——审判者骑士团有着些许的不满,又或者,其实是对审判者有着太过强烈的向往吧……永远眺望着,却无法触及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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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视角:尤恩

  虽然是初次见面,三个人却如同熟识的老朋友那般,一边愉快地聊着天,一边享用迟来的午餐,村庄里的人们,也都已然陶醉在了宁静祥和的午后时光之中。

  在与索尔和玛尔斯爷爷的谈话中,尤恩了解到,索尔是涅亚人,那是五大国之中位于南半球的一个国家,以广阔无边的沙漠而闻名,据说涅亚的沙漠是这颗星球上自然环境最为严酷的地方,人类难以涉足的沙漠深处,甚至一度被探险者们视为绝对不会有生命存在的“死亡之地”。

  玛尔斯爷爷在涅亚沙漠中旅行时,曾救起过一名因缺水而晕倒在路边的少年,而这名少年,便是索尔。当时的索尔大概就和现在的尤恩差不多年纪,正在为剑术的修行而穿越沙漠,后来,索尔为报答玛尔斯爷爷的出手相助,便跟随玛尔斯爷爷一同旅行。据说索尔还曾和玛尔斯爷爷一起回到过里塞尔斯,不过,当时尤恩由于玛尔斯爷爷外出旅行,所以由赫尔将军代为照顾,因此尤恩并没有见过索尔。

  就在三人天南地北地闲聊之际,旅店外的街道,却忽然响起了一阵,与这般欢快愉悦的午后极为不协调的喧闹声,打破了这个小小的村庄原本平静悠闲的氛围。

  “小毛贼!竟敢屡次三番潜入贝奇大人的金库进行盗窃,活得不耐烦了吗?”一个男人恼怒的呵斥声传来。

  “终于把这可恶的小偷给抓住了,快把本大人的金币交出来!”紧接着传来的,是一个十分尖锐的怒骂声,因克制不住的愠怒而扭曲。

  金库,盗贼……好奇之余,尤恩耳边不禁回响起不久前听到的,那几个喝酒聊天的村民之间的谈话。感觉事情略有蹊跷,尤恩和玛尔斯爷爷一起,紧紧跟随着不断围拢上来的人群,来到了不时传出阵阵咒骂声的街道上,而索尔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仍旧坐在座位上,只是原本静静地躺在木桌上的剑刃,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意料之外地,与尤恩先前猜测的情景截然不同,此刻被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团团围困的盗贼,竟然是一个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的女孩子,或许比尤恩也大不了几岁,大概是为了方便行动,长长的头发被整齐地束在了脑后,白色丝巾遮蔽的脸庞始终一言不发,并没有对不断咒骂着自己的士兵们作出任何还击,不经意间望向尤恩的眼神,却隐约透着浅浅的忧虑,仿佛是在催促着尤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个女孩子……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打量着女孩身上不太常见的装束,尤恩在脑海中仔细搜索起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啊!是那个!”先前在街市上远远望见的那个,潜入贝奇大人宅邸的人影。尤恩心中暗自惊叹的同时,匆忙捂了捂自己的嘴巴,生怕不小心喊出了声。

  虽然尤恩意外地目睹了女孩悄悄潜入贝奇大人宅邸的那个瞬间,这让尤恩感到一丝欣喜,不过这个意外似乎也切实地表明,女孩的确正是士兵口中所宣称的盗贼,并没有诬陷的嫌疑。

  不过,即便说不出任何足以为女孩摆脱罪名的依据,但是在尤恩的眼中,这个素昧平生,甚至未曾知晓其姓名,未曾听闻其声音,未曾目睹其容貌的女孩,似乎并不像士兵们口中所宣称的那样,是一个凶恶的坏人,反而周围几名挥舞着刀剑的士兵,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士兵们身后,一名衣着华丽,略显肥胖的中年男子,正气急败坏地“审讯”着面前的罪犯,看样子应该就是村民口中所说的贝奇大人,似乎是负责管理这个村子的官员。

  听村民们的悄声议论,很多人反而因为贝奇大人的金库被盗而显得十分高兴,这与先前旅店内几名酒客的谈话如出一辙。看来,这个贝奇大人并不像是一位贤明的官员,而从人们胆怯的目光来看,或许还经常欺压百姓。

  村民们的议论,越发坚定了尤恩心中对于这位萍水相逢的盗贼少女的支持。至于原因的话……对于尤恩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任何事物,不论被怎样的规则所约束,真正正确的,永远都是那些,能够让自己毫不犹豫地去靠近的,能够让全身的力量从心底涌出的,那样的存在。

  “对待这样的窃贼就应当严惩,罚一百军棍,看你以后还能不能跑这么快!”然而,就在尤恩为少女的命运而忧心忡忡之时,早已恼怒不堪的贝奇大人,已经一边咒骂着,一边指示起身旁一名手握长棍的士兵。

  与尤恩心中的慌乱一样,附近的村民们纷纷议论着,这样的惩罚会不会将女孩置于死地,只是……最终,也只是仅此而已,每个人都只能无力地低语,却没有任何人敢于上前制止,甚至,仅仅只是清楚地,大声说出,内心的声音。

  在贝奇大人的厉声指示之下,手握长棍的士兵径直朝女孩走去,原本围拢在附近的村民,在慌乱中纷纷向两旁退了开去,没有任何人胆敢违抗贝奇大人的命令。不过,女孩的神情倒是很从容,是对逃跑很有信心吗?

  并不是说……四散逃避的人们对于这名陌生少女表现得过于冷漠,只是啊,当我们渐渐长大,便再也没有权利,没有权利能够依照自己的内心,来评判事物的对错。

  一切,皆有名为“真理”的规则所约束。

  但是呢,努力喊出的声音,从鸦雀无声的人群之中,那个,唯一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口中,惊醒了原本……沉寂的街道。

  “住手!”

  原本正朝女孩迈步的士兵,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喊声而陡然停下了脚步。正当尤恩因为所有人交汇于自己身上的目光而惊慌不已时,始料未及,剑光闪烁,尤恩还没有来得及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已挡在了女孩的身前。

  “你是什么人?不要妨碍贝奇大人处置罪犯!”手握长棍的士兵,尽管一脸愕然,但是语气仍旧十分蛮横。

  “在下只是一名普通的剑客,也不想妨碍贝奇大人。只是,保护像这样弱小的人,是我的责任。”索尔的声音,格外平静,却有一种与此般平静的话音截然不同的感情,正从尤恩的心底,一点点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激昂。

  “如同那位年幼的孩子所言,住手。”剑客的眼中,依旧是那样,冰冷彻骨的目光,如同席卷冬季旷野的风……一如最初见面时的那样。但是此刻,尤恩却仿佛能够感觉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随着剑客口中的话语,一同跳动的声音。

  尤恩抬头注视着身前这个男人眼中认真的神情,总觉得,正是从这一刻开始,自己才真正地理解,为什么玛尔斯爷爷会选择与这个人成为同伴。

  那种让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想要去靠近的目光,让尤恩原本因为自己突然喊出的声音而惊慌失措的心,渐渐被眼前的光辉所照亮。

  剑刃的,光辉。

  另一方面,原本正打算逃跑的女孩,此刻也和尤恩一样,怔怔地注视着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介入者。女孩的眼中,除了无法掩盖的诧异之外,还有另外一丝不易察觉的色彩,那是……悲伤吗?女孩的口中,一个细微的声音几乎无法辨别:“卡尔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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