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一如既往,普照万物,但是,它不知道,每一株能够在春天发芽的青草,依然记得去年冬天的那一抹光明,每一朵能够在春天绽放的鲜花,仍旧记得去年冬天的那一席温暖。而这,终将成为这个世界赖以生存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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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视角:艾伦
赛默,由于自然环境的恶劣,并不是一个富饶的国度,相反的,可以说是相当贫瘠。
诺斯提,位于赛默最北端的城市,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一片围着栅栏的雪原。
天空中飞舞的雪花,晶莹,剔透,纯洁,美丽,闪闪发光,然而,却是噩梦的使者。
……
年幼的艾伦无力地趴在空荡荡的桌子上,一双小小的眼睛,在昏暗的帐篷里一眨一眨,肚子很饿,“咕咕”的响声不停地提醒着他这一点,但是,没有办法,今年,粮食的收获实在太少,诺斯提早已陷入饥荒一个多月了。听爸爸妈妈说,不光是诺斯提,赛默全境,今年都有不同程度的受灾,只是诺斯提的情况特别严重。
一周前,长老们最终决定,把供应给部落中每个人每天的粮食,由两餐减少到一餐,但是,即便如此,似乎还是难以熬过这个无比漫长的冬天。
一小时前,正午,艾伦和爸爸妈妈一起吃完了今天供应的食物,又目送着爸爸妈妈出门打猎去了。到昨天为止,已经四天没有任何收获了,看来雪原上其它住民的日子,今年似乎也不好过。虽然艾伦内心并不愿意吃掉那些小动物们,但是为了活下去,他只能祈求神明的宽恕。雪兔们,狐狸们,野猪们,大家并没有任何过错,却为什么,为什么必须为了让自己得以生存,而沦为食物呢?这个问题……或许只有神明能够解答,也只有神明,才有资格解答吧。
傍晚时分,爸爸妈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中,今天好像有不错的收获,是一只雪兔,尽管个头不大,但是足以让一家人重拾生活的信心。
火光倒映在小兔子的眼睛里,反射出无限的惊恐与悲伤。艾伦知道,它的生命很快就将终结,自己的生命则能够因此而得到数日的延续。
合理?还是不合理?艾伦并不知道,但是他觉得,自己必须好好地活下去,即使仅仅为了,这小小的,雪兔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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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视角:艾伦
赛默的冬季,漫长,昏暗,寒冷,如果没有那一缕,即使再微弱,也不曾缺席的阳光,仿佛整个世界都将终结。
又在难以忍受的饥饿之中度过了荒芜苦涩的一天,临近太阳落山,艾伦满怀期待地盯着家门口,布帘一打开,艾伦便兴奋地冲上前去。不过,令人失望的是,爸爸妈妈手中并没有任何猎物的影子,只有,两三株野草,而即便是找到这仅有的几株野草,在这茫茫雪原之中,也不知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艾伦想要安慰爸爸妈妈,因为前两天才刚刚吃过一次雪兔肉,所以最近几天没有收获也不要紧的。
但是,爸爸妈妈的神情,今天,似乎格外凝重。
等到一家人坐下来后,听了爸爸妈妈焦虑的谈话,艾伦才知道,原来,从明天起,粮食的供应又将减半,原因是为了缓解王都的灾情,下周起将有运粮队在赛默全境征收粮食,当然,诺斯提也不例外。
尽管所有人都处在饥寒交迫之中,但是并没有人反对长老们的决定,因为大家都知道,国王吉奥三世是一位十分英明的君主,对待百姓一视同仁,相当爱护自己的臣民。国王会在这个时候进行粮食征收,那么王都的情况,一定是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刻。
然而……诺斯提的灾情,早已处在,崩溃的边缘。
时不时有人外出寻找食物后,便再也没有办法回来。饥饿,寒冷,虚弱,劳累,爸爸妈妈的每一次外出捕猎,都令艾伦心神不宁,好在,爸爸妈妈每次都能安然无恙地返回家中,即使没有什么收获,至少,至少一家人还能够像这样,注视着彼此。
望着即将被宰杀的猎物,艾伦有时候不禁会产生这样的疑惑——我们,对于王都的贵族们来说,是否也如同这猎物,在必要的时候,便将沦为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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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视角:艾伦
食物供应的减少,使人更加难以抵抗饥饿,越发严重的饥饿,使人更加虚弱,虚弱,使人更加难以在野外找到额外的食物。仿佛陷入了再也无法脱身的泥潭,越是挣扎,离死亡,便越近了一步。
长期处于恶劣的环境,严寒与饥饿终于让艾伦病倒了,而今天,便是运粮队前来征收粮食的日子。爸爸妈妈,早已没有多余的力气能够外出寻找食物了,昏暗的帐篷里,艾伦痛苦地躺在病床上,几乎无法起身,而爸爸妈妈则只能无力地守在床边。
原来,阳光,已经无法照耀到我们了啊。
冬日的阳光,大概,大概已经,不记得了吧。
果然,雪兔们,狐狸们,野猪们,大家,大家一定是怨恨着我的吧?就像此刻,我怨恨着帐篷外,嘈杂的车轮声和呼喊声。
它们,为什么必须为了我们的生存,而沦为食物?
我们,为什么必须为了他们的生存,而沦为牺牲品?
屋外的声音,越来越响,运粮队似乎已经开始了行动,艾伦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爸爸妈妈的踪影。又外出捕猎了吗?但是爸爸妈妈的情况并不比艾伦好到哪去,这样子外出实在太过危险了!艾伦拼命爬起身,想要出门去寻找,希望爸爸妈妈只是因为运粮队的到来而去了屋外观望。
就在这时,屋外却突然响起了异样的说话声,“报告将军,属下刚刚抓获两名正在盗窃运粮车的罪犯,请发落!”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把犯人带过来,盗窃运粮车,是重罪。”另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莫名的,艾伦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而当他听到后面的声音,艾伦一下子呆立在原地,头脑一片空白,彻底失去了思考的力气。“求求您,我们只要一点点食物,一点点就好,我的孩子生病了,如果再不吃点东西,他会,他会饿死的。”那是……妈妈的声音。
“是这两个人吗?放逐荒野,不得返回城镇,执行!”然而,年轻男子丝毫没有理会妈妈的哀求,慌乱之中,艾伦拖着病痛的身躯,匆忙奔向了家门口,想要哀求,声音却无力地停在在喉咙里。
“住手,格特。”就在这时,一位身穿白色镶边蓝色长袍的老人,从满是积雪的马车上缓缓走了下来。
“请带我去看一看你的孩子,可以吗?”顺着妈妈的手指,老人朝艾伦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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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视角:艾伦
微微掀起的门帘外,爸爸妈妈带着陌生的老人朝艾伦缓缓走了过来,当发现艾伦躲在门帘后小心翼翼地张望时,妈妈一下子扑过来,抱紧了艾伦。
“艾伦,怎么跑出来了?不是还在发烧吗?快回去,快回去躺下。”妈妈还是一样,永远都是这样,心中,永远只关心着艾伦,却不知道……不知道紧紧抱着自己的双手,早已虚弱得,瑟瑟发抖。
在妈妈的催促下,艾伦重新躺在了病床上,老人则坐到了艾伦的身边,威严却又那么慈祥,但是艾伦知道,眼前的老人,一定,一定也是把诺斯提变为牺牲品的其中一员。
“孩子,你一定十分讨厌我吧?”老人似乎看出了艾伦的心思,不过,依旧微笑着。
“我……老爷爷,是的。因为正是你们,让诺斯提的人们失去了生存下去的机会。”面对眼前的这位老人,艾伦没有办法说谎,不过,他也没有打算要说谎。
“是吗,是吗,孩子,你能详细说说,为什么说是‘我们’,把诺斯提变成了这样?”意外地,老人并没有介意艾伦口中冒犯的话语,继续平静地问道。
老人那种异常平淡的口吻,似乎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的过错,这不禁让艾伦的心中,陡然涌现出无法抑制的怒火,眼前不禁闪过那些,那些雪兔们,狐狸们,野猪们的眼神,现在的自己,是否……是否也正流露着相同的目光呢?
“老爷爷,诺斯提的人们,为了在这样的冬天生存下去,必须吃掉能够捕获的各种猎物,但是,动物们,又是为什么,必须为了让我们得以生存下去,而沦为食物呢?那么,吞食它们的我们,又该如何,如何祈求神明的宽恕呢?”艾伦希望,这个长久困扰自己的问题,能够让这位面无愧色的老人,哑口无言。
但是,老人仅仅思考片刻过后,便回答了艾伦,而答案……却是那样残酷。
“孩子,你一定觉得,这样的事情是不合理的吧?”老人望向屋外冰冷的雪原,继续说道,神情之中,充满了严厉的悲悯。“但是呢,孩子,这……就是世界的法则,青草和鲜花吸收了阳光,水,土壤中的养分,茁壮成长,最终则会成为兔子们,牛羊们的食物;而兔子们,牛羊们,最终又会成为狐狸们,野狼们的食物;而狐狸们,野狼们,最终又会成为人类的食物;而人类呢……最终,还是会回归大地,又一次成为青草和鲜花的养料。这里面,并没有任何的‘为什么’。”
老人的回答,无比的残酷,残酷得,让艾伦不知所措,因为,这也意味着,诺斯提的牺牲,其实……也并没有任何的,任何的“为什么”。“那么,因此,为了让王都能够生存下去,你们就理所当然地,理所当然地……牺牲了诺斯提吗?”艾伦的心中,即便充斥着满腔的愤懑,但是此刻哽咽的话语,却显得,那样无力。
“孩子,你真的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吗?”出乎意料的,老人突然这样反问艾伦,艾伦心中想说不是,但是老人明明才刚说,这就是世界的法则。
见艾伦一言不发,老人再次开口了,“孩子,你会有那样的疑惑,一定不认为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吧……那是因为,你的心中有着某种特质。而这,才是这个世界赖以生存的源泉。”
尽管艾伦依旧沉默,但是他的眼神,已经不再迷茫,他渐渐明白了老人想说的话,而老人则缓缓站起身,接着开始讲述。“孩子,你不认为雪兔们,狐狸们,野猪们应该理所当然地,为了你的生存,而沦为食物。这没有错,因为,这是你的仁慈。”
……
孩子,没有任何牺牲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世界是那样残酷,牺牲,永远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但是,在这样残酷的世界之中,能够铭记那些牺牲,这,便是仁慈。
当我们明白,自己的生命,究竟承载着多少生命的愿望,我们才会懂得,自己,究竟应该如何活下去。
孩子,并不需要祈求神明的宽恕,因为,这是你所必须背负的罪孽。
一旦放下这罪孽,终于有一天,你也会忘记了,心中的仁慈。
无端的杀戮,也将变得理所当然,但是,不论世界是多么残酷,也不曾容忍那样的罪行。
每一株能够在春天发芽的青草,依然记得去年冬天的那一抹光明。
每一朵能够在春天绽放的鲜花,仍旧记得去年冬天的那一席温暖。
而这,终将成为这个世界赖以生存的源泉。
……
老人的身影,随着渐渐远去的话语,来到了帐篷的出口,当老人正打算离去时,好像想起了些什么,回过头,露出始终那般慈祥的笑容,对艾伦说:“孩子,本王绝不会为了缓解白城的灾情而牺牲诺斯提的,像诺斯提这样灾情严重的城市,并不会被征收粮食。放心吧。”
老人随即传令立刻停止粮食征收,并且将王宫的部分储备运往诺斯提。
随后,老人又重新回到艾伦身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孩子,将来等你长大了,如果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希望,你能够守护这个国家。‘极地的星辰,唯怀有仁慈之心者,方可呼唤奇迹。’这是赛默皇室流传已久的传说。”
静静地望着老人离去的身影,老人的话,如同冬日的阳光,照亮,温暖了艾伦几近被黑暗,寒冷吞噬的心。坚定地擦干泪水,艾伦默默立下誓言,“殿下,艾伦一定始终铭记,您在诺斯提的仁慈。”
国王的车队,在迦兰人民的欢呼声中,渐渐驶离了诺斯提的边界。
天空中的云朵飘散开来,冬日的阳光,再一次,照亮了世界,温暖了大地。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艾伦隐约听到背后有一个声音,“一切的奇迹,绝非盲目追寻的偶然,皆是必然的因果。”回头望去,一名身穿长袍的陌生男子正在离开拥挤的人群,而男子先前站立的地方,遗留着一张小小的纸片,艾伦捡起来看了看,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
“七月的流星划过北方的天际,火之花盛开于亘古的冰雪间。”
“嗯?这似乎……是迦兰的传说吧?刻意抄录下来,原来那个人是观光客吗?在这个季节前来,真少见哪。”艾伦收起纸片,同时,牢牢地,记住了上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