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怪盗再临
回到学校,我把大家凑的3000元以及赢来的3000元,共6000元交到李志杰手中,李志杰千恩万谢,表示自己会把后边的事情处理好,心中的一块大石头骤然落地。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我又恍恍惚惚,悠悠荡荡至一山中。依然朱栏白石,绿树清溪,人迹罕至,仙境一般。顿感似曾相识。
山后转出一人,身影依然蹁跹袅娜,仙袂乍飘。面容却苦凝双眉,怒目而视。
我认出此女曾于一奇特梦境中相见,自称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我上前作揖,问:“神仙姐姐何事忧愁?”警幻仙姑答曰:“何事忧愁,何事忧愁,若非清虚观紫阳真人所嘱,何来忧愁?吾曾再三警示,令尔领略此仙闺幻境之风光,又将吾妹玉兰者许配于汝,或冀脱离凡心,入于正路,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谁曾想,汝殊不醒悟,为财色所累,误入歧途,陷入迷津无法自拔。”
警幻危言正色,惊得我颤颤巍巍,她所言之事,我仍似懂非懂。警幻又言:“吾再相助一回,顺我意为之,若再不警醒,无暇顾尔,风月债、冤孽事自偿,休怪我无情。”说罢,警幻于花草中,忽得抓一毒虫,上前几步,不由分说,隔着肉皮塞入我腹中。我惊慌失措,顿感腹中一阵剧痛,昏死过去。
如果说刚刚的只是一场梦,那么连接梦境与现实的,是腹中真切的疼痛。我在呻吟中醒来,腹部一侧传来刀绞般的疼痛,被我的呻吟吵醒的学霸急忙上前询问,见我说不出话,又叫醒了另外几人,扛着我赶至校医院。
后来,经过校医院的转送,我被送往西京医院,在外科手术间执行了阑尾切除手术。据医生说,我是由于剧烈运动引起的胃肠道并发症,引发急性阑尾炎。
“一定是那天吃饭和打球的时间离得太近了,你们又打得那么激烈才会这样,以后千万注意啊。”我躺在病榻上,呼吸着病房污浊的空气,若有所思。学霸叮嘱过我后,开始复习《信号与系统》。
手术之后需要休养两周,几个舍友决定轮流来医院照顾我。我没有把手术的事情告诉家里,如果让他们知道,母亲一定会不顾一切地从北京赶过来照顾我,我一点也不想让他们如此奔波,亏了我还有417这些可爱的兄弟,我心存感激。而叶寻,虽然我把这件事通知了她,但我并没打算让她为我付出什么,仅仅接受了她在电话中的祝福。我们二人的情侣关系原本就基于一种“合作”,在这种协约关系中,我不敢去试这种协约的稳固程度,害怕得不偿失;况且在与叶寻飘渺的关系中,我宁愿依靠没有原则的付出去确定自己的地位,而不敢奢望从叶寻那得到什么来确认。然而,我给自己最冠冕堂皇,却也是心中所想的理由是,叶寻是一名校花级的女神,不该出现在这污浊的病房里。
我真是一个傻瓜。
住院的日子倒也颇为宁静,至少可以睡上半个月的懒觉,还有学霸给我补课,也不用担心学业被落下,我开始放平心态地享受着意外的假期。
住院第三天,轮到老郑过来照顾我。
“老郑,店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劳吗?”我问。
“都交给打工的去操办了,不用担心,好好养伤。”老郑说着,把一本新一期的《禅舞二》放在我床头,“可以看这个解解闷。”
“喂……我现在需要静养,过度的血液循环不利于伤口愈合……”我无奈地看着老郑。
老郑笑笑:“乱讲,我们的杂志是性生理健康杂志。”。
我拿起《禅舞二》,脑中涌现最多的却是上学期和怪盗美德的那场惊天对决,想到这,我又怀念地将杂志封底翻过来。
“老郑,这是……”我震惊地盯住封底,迎入眼帘的是,一副信函样式的图案。
“对啊,你的老对手又给我送钱来了。”老郑说。
一样的信函,一样的格式,一样的署名。这是----我揉着眼睛再三确认----怪盗美德的预告函,再次跃然纸上。
“你怎么又没告诉我啊老郑?”
“这……你还是没说过让我通知你啊……”老骆摸摸后脑勺,“不过上次我本想通知你一声,结果那天回宿舍后大家在商量李志杰学费的事,我也就没顾上说这个。”
我低头看向信函,意外地发现有种老友般的亲切感。
October UN
天蝎张牙舞爪的首日,当华米兹家的名侦探第二次映在表盘,我将为星座之花而哭泣,随着象胆的指引前去执行失败,将恶魔致幻的诱惑打破,隐士的无知将被美丽的品德带走。
怪盗美德
读完预告函,亲切感再次倍增,那些解谜的时光在我心中荡漾,这一次,方牧他的文笔更为华丽了,我心中称赞道。不过我的学习部特工身份提醒了我,似乎不该这样。于是,我借用老郑的手机,给老骆拨去了电话。
之前已经告诉了老骆我手术的事情,因此老骆对我说:“你安心休养吧,我们已经展开行动了,这次虽然你不在,其他的特工表现也不错呢。”
我追问道:“有什么进展?”
“上一次集体行动,有一名缺席的CIA组特工你还记得吧?这次他回来了,展现了不输于你的能力,他推测出‘天蝎张牙舞爪的首日’应该是指在十月里,天蝎座取代天秤座后的第一天,10月24日,这一天正好也是联合国的创始日,正好对应October UN;他又针对‘华米兹家的名侦探第二次映在表盘’展开推测,据他所说,在当下流行的日本漫画《死亡笔记》中,有一名从华米兹之家出身的世界第一名侦探,人称L,‘华米兹家的名侦探’就是指L,‘表盘’指时钟表盘,表盘上呈现L的时刻,是3:00,因为是‘第二次’,所以是下午3:00。”
好厉害啊,这个推理毫无破绽,我心里赞叹。
“10月24日在下周,目前我们还有时间对预告函中的地点和其它信息进行破译,你就别操心了,好好休养。”老骆嘱咐过后挂断了电话。
我欣然接受了老骆的建议,对方牧的特殊情感,使得我也不愿再去针对他,反而可以欣赏着方牧如诗般的预告函,像猜灯谜一样轻松惬意。
只是不知为什么,在读到某个地方时,总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安。
这种不安在几天后得到了解释,一个令我伤口几乎重新裂开的解释。
10月24日晚,刚刚入睡不久,我被一阵噪音吵醒,睁开眼睛时,陈翔已经慌慌张张地来到我的床前,面色铁青。
“怎么了?”我诧异地问,这副狼狈样,实在不像一向潇洒沉稳的陈翔的行事风格。
“你知道那个怪盗美德?”陈翔连声音都在颤抖,“你知道他这次偷的是哪?是哪?”
“冷静些,陈翔。”我安抚着他,但是陈翔的这种语气让我也无法淡定,“到底怎么了?”
“是咱们宿舍!”
从陈翔瞳孔的反光中,我看到我的瞳孔在放大。
“咱们宿舍?417?”
“没错!咱们宿舍!14舍417室!”陈翔怒吼着说。
“什么?”陈翔的话让我发懵,怪盗美德这次的目标是我们417?我们那个平淡无奇的5人宿舍,到底有什么可偷的?
莫名其妙的尴尬气氛在燥热的病房里蔓延,窗外杨树上的知了在没完没了地嚎叫。陈翔突然仰天大笑,双手捂着抽搐的面庞,举起的手臂上露出还未完全恢复的挫伤:“你猜偷的是什么?这绝对是个玩笑,是个荒谬的玩笑!李志杰那个家伙,他是个脑残,一定是的!他把钱藏在‘小强’?他把钱藏在芦荟盆栽里?是不是有病?拼死拼活赢来的钱,不赶紧交学费,藏在盆栽里?为什么?神经病!?天知道为什么!他那半死不活的芦荟,被连根拔起,里边的钱,被怪盗美德偷走了!搞笑吗?一个脑残,一个疯贼,真是绝配!别问我为什么!天知道为什么!?”
我捂着腹部的伤口,在陈翔的搀扶下打车赶回城市另一端的D大。偷偷从医院逃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我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但我还是出来了,因为这莫名其妙的事态。在陈翔恢复平静后,我们又梳理了一遍情况。大致是这样的:在我们不久前通过赌球凑够了学费后,李志杰并未及时上交学费,而是放在了他一直以来用来存放贵重物品的,种植芦荟的花盆里,随后,怪盗美德发出新的预告函,学习部只破解了犯案时间,未能破解其它内容,因此怪盗美德成功行动,他的目标就是14舍417室李志杰的保险柜“小强”----芦荟盆栽中的钱。
这说不通啊!我的脑中也一片混乱,因此难以梳理更多信息,只不过,我终于理解了当时那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来自何方:在预告函里,“随着象胆的指引前去执行失败”这句话中的“象胆”在古代的医书里代指芦荟,是芦荟的别称,而“执行失败”,我终于想起,平时上网的时候,遇上网站服务器出现问题时,会弹出“417-执行失败”的提示框,“执行失败”这里指的应该就是417。种植着芦荟的417宿舍,我想全校也找不出几间……只是我根本没有认真去想……可能潜意识里有所认知,所以才有了那种不安。可是“星座之花”、“恶魔致幻的诱惑”、“隐士的无知”又是什么意思?我脑子混乱的无法去想,只是隐隐感觉到,按照怪盗美德的一贯风格来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这其中一定隐藏着一些不太好的秘密。
终于回到宿舍。夜已深,417却狼藉一片,保卫科的相关负责人刚刚离去,聚集在417周围的群众也逐渐散去,留下宿舍里瘫在椅子上的几个人。据说,怪盗美德这一次大张旗鼓的从学校最高建筑钟楼塔顶起飞,用他经过改良后安装上喷气设备的滑翔翼在学校上空飞了几个大圈,时而在东南侧的“宁湖”蜻蜓点水,时而在中央广场扶摇直上,时而在北侧球场俯冲翱翔,在吸引了足够的目光之后,他径直飞向14舍417室,从窗口纵身跃入房间后,将李志杰桌上盆栽中的芦荟连根拔起,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他闲庭信步般走出宿舍,在如潮水般涌入楼道的人群面前放出一阵烟雾,然后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消失于人群之中。
魔术的成分少了,杂技的成分多了……反正他的主要目的是吸引眼球。我思索着,走向李志杰。
“对不起……张远!那个小偷太可恶了!我又没钱交学费了……怎么办?!帮帮我!张远,帮帮我!”李志杰看到我,歇斯底里地抓住我吼道。
“咱们把钱凑齐后,你答应我会处理好后边的事,为什么不去及时缴纳学费?”我疑惑万分地问道。
李志杰又开始支支吾吾:“我……前几天有事,没时间去交,准备这两天去的,结果……”
“你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去找那个曹哥,能有什么事情忙成这样?”陈翔不留情面地说道,李志杰又低下了头。
“怪盗美德为什么会盯上你?”我万分疑惑地问道。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就是个浮夸的小偷,不是吗?他就想偷钱不是吗?他偷走了我的救命钱……怎么办……”
我摇摇头,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李志杰的回答像怪盗美德的预告函一样,令人疑惑重重,难道还要伤口未愈的我想破头脑吗?想到这,我的伤口一阵剧痛,我低头查看,伤口渗出了斑斑血迹,学霸见此,阻止了我继续追问,扶着我上床休息。今晚再不可能有什么进展了,几个人默默爬上床,在不安中接连睡去。
我始终没有睡个踏实觉,伤口的疼痛让我几次醒来。最后一次醒来时,天已蒙蒙亮,我不想睡了,平躺着,试图理清思路,理解预告函中的内容,却一次次以失败告终。不如直接去找他问个究竟吧,我决定。
临近中午,我一个人蹒跚来到机械与半自动化学院的男生宿舍,417几个舍友都去上课了,但愿他们在这种状态下能稍微学到一些知识。
问了楼管,他查询学生登记簿后告诉了我方牧位于三层的宿舍。费力爬上去后,试着敲响了他宿舍的房门,运气不错,他们宿舍有一个人逃课了,在屋里打游戏。
“请问方牧住这里吗?”
游戏男打开门后,不耐烦地点点头。
“他一会儿会回来吗?”
“他这几天都不在的。”游戏男已经想关门了。
“不在?他去哪了?他不回宿舍?不上课吗?”我追问道。
“他是个独特的人,有时会突然消失几天,也不说去哪了,谁也找不到他。”游戏男开始缓缓把门关闭,“上课?那个家伙头脑好得很,别说几天不上课了,我看他一天课都不上,考试也能过。”
“咣。”门已紧紧闭上。
我有点不死心,又回宿舍打电话到陈翔的手机,让他下课后去第十教室看看有没有叫方牧的人去上课,结果得到的答案和游戏男说的一样。看来方牧还是很谨慎的,前几次估计也是一样,在行动前后会脱离现有环境避免暴露。这条路走不通了,我胸口感到憋闷,一个人蹒跚来到楼顶天台透气。
在天台边缘,我目光呆滞地凝视远方,人群开始熙熙攘攘地从教学楼涌向食堂和宿舍,上午的课程已经结束,进入午间休息时间。我准备回去,舍友给我带的饭应该快到了,正蹒跚挪向天台出入口,我被两阵慌乱的脚步声吸引。我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看着两个人从出入口走出来。
是李志杰,和那个曹哥。我本想上去打招呼,但是他们两个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的模样引起了我的警觉,我稍稍侧身,让身体被晾衣杆上的衣物遮挡,没有被他们发现。李志杰左右张望过后,小声和曹哥说着些什么,我使出从学习部学习到的“顺风耳”----屏蔽干扰后的侦听能力,探听着他们的对话。
“东西被那个家伙偷了怎么办?”慌张写在李志杰脸上。
“你他妈能干点什么?怎么不早来找我?”曹哥凶相毕露,以前没听过他这么和李志杰说话。
“我一直被人盯着,没机会去啊,先是保卫科,后来是我们宿舍盯着我,这会我趁他们吃饭,才有时间来找你。”听他这么说,我们都替他操心还耽误他了?我有点愤懑。
“操!五千多块的货呢!你丫弄丢的,你丫负责!”曹哥这副凶相让人心有余悸。
李志杰脚下一软,瘫坐在地,干嚎道:“曹哥……哥……我是替你保管啊……是你说先用我的钱周转一下……马上换来两倍的钱再还给我……我现在什么也没了……我不想被退学啊……”
李志杰这幅样子,没有人见过,我不敢相信这是我认识的那个舍友。
“谁让你不保管好了,我他妈有什么办法!?”曹哥点了一支烟,不留情面地说道。
李志杰突然停止了干嚎,抓住了曹哥的裤腿,用孤注一掷的语气说:“看在老乡的份上!咱俩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曹哥不耐烦地甩了两下腿,没有把李志杰的手甩开,随后停下了动作。似乎李志杰的话对他产生了影响,他把抽了两口的烟扔在地上,嘴里吐出残存的烟雾,沉默了一会后,说道:“要不是看在老乡的份上,我也懒得管你。你这两天去一趟我们后村吧,找我二叔----你假期里见过的,你就说是我找他的,管他要点货先垫上。”
听到这,李志杰仿佛终于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站起身,连连允诺。
“你什么时候去?这会风头正紧,那个什么怪盗的行事风格你也知道,小心别让人盯上你。”曹哥不放心地叮嘱道。
“我明天早上趁他们没醒,偷偷溜出去。”
李志杰说完,稍稍整理了着装,和曹哥一起离开了天台。而我依然呆立在原地,脑中嗡嗡作响。早在昨天陈翔告诉我怪盗美德造访了我们宿舍时,我就意识到,按照怪盗美德的风格,他这次仍然是要揭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今天听了李志杰和曹哥的对话,我更加确信,李志杰有很重要的事情瞒着我们。李志杰不是说被怪盗美德偷走的是钱吗?刚才为什么又说丢的是货?是什么货?预告函中的每一句暗示又在不断戳着我的神经,似乎马上就要捅破那层窗户纸。太多的事情在我脑中盘旋,让我心烦意乱。
浑浑噩噩地回到宿舍,草草吃过舍友帮我打回来的饭,每一口都味同嚼蜡。除此之外,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在我没有理清头绪之前,直接质问李志杰也许不是一个好办法。
下午,伤口再度渗血,我在陈翔陪同下回到医院,受到了护士长喋喋不休地批评,清理了伤口后,她警告我,住院时私自离开医院,若引起伤口感染、内部发炎等症状,甚至会造成生命危险,这一切后果自负。
其实,我何尝不希望踏踏实实躺在病床上。许多年后,回想起那个时刻,如果我能顺势为之,留在医院,让一切顺其自然,也许事情发展会有全然不同的走向,也许我们的人生都将是另一个模样。但是……有长者说,好运,厄运,都是自己的命运,只有走过了才能了解。也许是我命该如此,十字路口前,我选择了那条浓雾弥漫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