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看了看床上的云曦染,再看了看面前的冰美人,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皱眉道:“我问你,你们家小姐多大了?”
“十五。”萧皎依旧冷笑。
“来葵水了没有?”
回答他的又是一脚。
“哎你这姑娘,怎么老是动手动脚的!”高阳边叫着边往后退,忙道:“我这是作为大夫问的,你说了我能救她!”
高阳本就长得俊秀,举手投足间更有一种翩翩公子的风、流潇洒。眼下这副被人追着打,面上也丝毫不显狼狈。
萧皎看着他,表情仍旧冷冰冰的。
“……未曾。”
高阳略一思索,猛地一拍手。“怪不得!怪不得天山雪莲只能管一阵用!”
云曦染的体质太虚,可这种虚却和平常女子的底子虚不一样。
云曦染的体质特殊,寻常的滋补药物只能起到一半的作用。而天山雪莲属极阴,要是想要把这股子温补的药性全部激发出来,还要用其他烈性的药物相互刺激才行。
只是这样一来……
烈性药物要是没压住,不仅仅会让人梦魇,兴许还会让云曦染更加痛苦。
“罢了,保命最重要。”
他一转身忙走到书案前,提笔写满了一堆的字,写完后一把塞给萧皎,“快去,照着这个上面抓,熬成浓浓的给她喝下去,再晚就不好了。”
萧皎虽然疑惑,但是关乎人命,便应了声,快速的转身去了。
高阳复而蹲在床前,看着那虽然脸色苍白、但是依旧精致的像画中走出来的人,看了好半晌,然后幽幽的叹了口气。
“老四的媳妇,你竟是这种体质……”
罢罢罢,有好有坏,这都是各人的命数。
摇摇头,他又起身去鼓捣那一堆子的药材去了。
夜华如练,初秋的夜晚还是有些微冷。原本干燥的空气到了晚间便有些发潮,风往人身上一吹,顿时觉出秋意的萧瑟来。
未央宫的窗户半敞开,将屋子里浓浓的药味稍稍退散了一些。
室内一片静寂,守夜的宫女趴在未央宫外侧的榻上休息,浅淡的呼吸声一阵一阵。
就着昏暗的琉璃光,轩辕澈轻轻撩开重重的帐帷,走近床上熟睡的人儿。
云曦染的双目紧闭,头上三千青丝尽数展开。其中有几绺顽皮的贴着她的脸颊,顺着白皙的脖颈向下。
不同于平时挽起发髻时的优雅大方,褪去繁杂的发饰与头簪,更显得她清艳脱俗。
此时虽说没有一丁点装饰,但就是分外让人觉得爽心悦目。
白日里明眸顾盼流转的娇俏女子,现在安静的躺在床上。长如蝶翼的眼睫垂下,在烛光下泛出一片浅浅的暗影。
正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古人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轩辕澈拉了张凳子坐在床前,双手环胸,看向云曦染的眼眸里深光晦暗不明。
敢给自己下药,借此来博得皇帝更近一分垂爱,从而打压云霍霆,更是打压云王府里面的狼豺虎豹。
狩猎场里她虽然那一瞬间濒临死亡,可轩辕澈看的真真的,她那狡黠又睿智的眼睛背后,有的是惋惜、有无奈、有愤慨,就是没有一丁点害怕。
还真没见过胆子比她还要大的女人。
“褪去了白日里的尖刺,也只有睡着的时候看起来,才像个小姑娘。”清朗的嗓音淡淡的响起。
当然,轩辕澈也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小姑娘来看。
哪有人家的小姑娘出口就是治国大略?也没见过哪家的小姑娘能对煜王轩辕澈清心寡欲的。
念及至此,轩辕澈微微蹙眉,默了半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就这么没有吸引力?
轩辕澈好整以暇的盯着床上躺着不省人事的女人,危险的眯了眯眼。
说不清道不明的,他就是觉得不爽。
云曦染仿佛睡得不甚安稳,即使在睡梦中,那对修长的柳叶眉仍旧死死的皱起。
她的唇色苍白,却偶尔喏喏呓语些什么。
疼,头疼,胸口疼,腿疼,脚也疼。
“阿钰……”思绪不明间,浅色的唇间溢出一句低低的呢喃。
阿钰,我好疼……
念念疼……
“什么?”轩辕澈先是一愣,微微倾身靠近她,轻声道:“说什么?”
云曦染的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她却好像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双手胡乱的抓了起来。
手捞到他衣襟的一角,牢牢地攥着。
轩辕澈微楞,继而无奈的勾了勾唇。
怎么老是喜欢抓他的衣服?
云曦染感觉自己回到了从前,自己上交那一份致命报告之前的那些日子。
“阿钰,是你做的?”
手里的尸检报告被调换了一副新的,而她锁住报告的密码锁只有他知道密码。
“念念你听我的话,不要把真实结果呈交上去,手里的这份是我作假的,绝对没有问题,你交这个,另一份我帮你处理。”
梦里的男人一向温暖的笑颜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在他身上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凌厉与急切。
“为什么?”
“念念,听话!”他长眉猛地一皱,墨色的眼睛里漩涡般风雨云涌,蕴着点点她看不懂的复杂深沉。
这是他即将发怒的征兆。
可他为什么生气?
因为自己尽职了一个尸检官的责任?
他为什么作假?
那个公正无私,遇见危险临危不乱,带领着她一点一点的往顶端法医的男人,用一颗赤诚之心支撑着整个调查团队的姜钰,她印象中像太阳一般照耀着她的男人。
也有如此……如此不堪的时候?
究竟是他变了,还是她李念一直都没有看透他?
一种另她陌生又心惊的感觉,蔓延上四肢,顺着血管爬进五脏六腑。
眼前那张刻入骨血的英俊的脸逐渐模糊的再看不真切,耳边又响起那些上司将她带到审讯室,用手、枪了结她性命之前的话来……
“被她发现了?”
“怎么办——如果这份报告流传出去,我们整个研究部都要跟着完蛋!”
“奶奶的,这个多管闲事的臭婊、子!”
“只有死人不会说话!”
恍惚间看见那银制的枪口对着自己,有人一声令下,子弹瞬间贯穿她的心脏。
鲜血从白色的职业装上一层一层浸染开来,像一朵截然绽开的血蔷薇。
她那一瞬间,竟然觉得,还挺好看。
……
意识越来越模糊,然而胸口处一阵一阵灼烧着的疼痛感却越来越清晰。
“唔——”床上的人无意识的低吟出声,像是没断奶的小猫一般,轻轻的、柔柔的。
“疼……”云曦染无意识的呢喃,声音里头带着点哭腔。“阿钰,我疼,念念疼……”
往日她最怕疼,但身为军人她不能喊也不能哼出声。但是因为有姜钰在身边,她就可以放心扮演各种小女儿的娇羞百态,放心的喊疼。
她可以在去医院抽血检查身体时哭上半个小时,就为了姜钰耐着性子哄她,之后给她买她最喜欢吃的牛奶糖。
眼下身边有人的温暖触感,像是触碰到她脑子里最后一根紧绷的弦,懵懂中的云曦染,像是回到了重生前的日子。
她身体疼,可是心更疼。
后面的话轩辕澈没听清楚,脑子里就剩下她一个“疼”字,轩辕澈有些不知所措,高阳留下的止疼药还剩下一些,就在桌子上。
只是衣服被她拽着,不能离得太远。
轩辕澈默然,轻轻低叹一声,长臂一捞将药瓶捞进手里,在尽量不碰到她的伤口的前提下,轩辕澈小心翼翼的把她扶起来靠坐在床榻上。
“唔——”稍微的活动就拉扯着胸口那片青紫的伤口,云曦染闷哼一声,又开始娇声叫喊着疼。
轩辕澈的动作不觉一僵,随后越发小心起来。
他的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轻柔,那份隐隐有些熟悉的温暖触感,让云曦染鼻尖一酸,藏在眼角的泪骤然啪嗒啪的往下掉了。
“……恩?”轩辕澈大惊,这丫头哭了?
“疼……”一声带着哭腔的疼,又把他思绪给唤了回来。
难为煜王殿下活了二十二年都没照顾过人,笨手笨脚的把药瓶里的药片塞进她嘴里。云曦染此时倒是乖巧,吃了下去,只是鼻子皱了皱。
她眼睫上还挂着泪,嘴巴高高的撅起来,像是受了无限委屈似的。
轩辕澈凑近那药瓶闻了闻,不觉皱眉。
果然,苦的。
从桌上端过来的茶水,轩辕澈垂眸看了看那碗半晌,这才犹犹豫豫的往她唇边送。
第一次喂人喝东西,轩辕澈的动作可谓是一丁点都不熟练。
他的手抬得低了,云曦染喝不到。抬得高了,云曦染一口气喝不下的茶水就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流,湿透了她脖颈间的衣襟领子。
好不容易喂她喝完了茶水,把她重新扶进被子里躺着。
云曦染无意识的哼哼着,手还抓着他的衣服。轩辕澈伸手拽了拽,云曦染像是有感应似得,一把抓的更紧了一些。
看了看外头的月光,估摸了一下大概时辰。轩辕澈低叹一声,又不死心的一点点扒开她的手指。
云曦染因此松开了手,轩辕澈刚想离开,还没有动作,自己的手又被一把抱住了。
“……”
柔若无骨的小手一把将他的大手拉住,还一个劲儿的要往她的被子里伸。
“睡觉了怎么还这么闹腾。”轩辕澈一瞬间被逗得有些想笑。
想了想,以手作刃,将自己那片衣角扯了一小块下来。
“喏,跟你换,别再抱着本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