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科尔的眉头已经深深的皱了起来，就算他这个武将再不懂文绉绉的那些个东西，但是这明显就是膈应人的讽刺话，他还是听出来了。
不过听出来了是听出来没错，只是这个从西越过来的小姑娘，胆子怎么这么大？
她竟然……敢公然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来讥讽拉法？
上一个敢这么做的人，早就被放在草原上面用着最难以忍受的“五马分尸”的刑罚给处死了吧？现在估计那个人坟头的草都有一尺多高了吧。
他心里面反正是没底，拉法生气的时候别说是那个深深爱慕着拉法的卓玛小公主了，就算是他这个一直跟在身边的人都承受不住，更何况是这个从敌国过来的小姑娘？
一时之间，他脑子里面也就只剩下“完蛋了”这三个字了。
准科尔都已经在开始准备着要处理这个西越小姑娘的后事了，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应对西越对于使者平白无故死了的质问，结果谁知道，云曦染又开始说话了。
“况且这第二，小女子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诚心诚意的来蛮夷讲和，至于为什么会派上一个女子……”云曦染低低一笑，“可能你们都未曾发觉，在这里的蛮夷军与西越军中，似乎只有小女子一个人是既会说蛮夷语话与西越话的。”
这话音一落，众人皆是一愣，这才恍然大悟起来。
确实是，一般的西越人都是学不会他们的蛮夷话的，会说的也真真是极少数，能够像云曦染这样和他们毫无障碍流畅的沟通的，还真真是第一人。
巴日斯的眸光顿时一闪，刚才那点儿从胸口蹦出来的杀心，犹豫了一番，收了回去。
确实，能够两方语言都讲的通畅，甚至熟练的还未曾让他们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的，这个西越来的小姑娘的确是第一个能够做到的。
“而且，第三件事情，更是小女子要来说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云曦染将面前的酒盏轻柔端起，捧在掌心里，眸光闪亮。
“西越一直都与蛮夷边境地区不和，那不是因为西越专横，也不是因为蛮夷粗鲁，而是因为两方人马相互之间交谈的少，对于彼此的文化、习俗、表达方式都不尽了解，这相处起来，自然就会产生分歧，产生了分歧……这边疆不间断的小纷乱便是如此。”
巴日斯听着她这话，眸中高傲又桀骜的光芒更甚，他饶有兴趣的回过眸去，看着云曦染，眸光炙热。
云曦染的这一番话，说得可谓是漂亮至极。
明明就是他们蛮夷为了满足至极必须的日常需要，从而对西越单方面的进行侵扰，但是经由她那么一番话说出来，却是真的和他们本身没有任何的关系。
蛮夷想要达到一个空前的盛世景象，光是靠着他们这里的草原自然是不能，没有资源，便只能去掠夺。
而经常从北狄到了西越这一条路上，要做生意的人多之又多，更何况蛮夷的这条路又是必经之路，这一来二去的，自然就成为了他们炙手可热的“选择”。
“咱们西越的皇帝说了，最是见不得这种血型屠杀的场景，更是念着百姓们心心挂念着平静、安稳的生活，所以派了会说两方话语的小女子来，就是想问上一问拉法……”云曦染红唇轻扬，眸光睿智而冷冽，就那么端端正正的捧着酒盏端坐在那里，明明什么动作都没有，但就是给人以一种不容忽视的强烈视觉冲击。
白皙的肌肤在烛光的照射下几乎细腻的透明，整个人明艳到不可直视。
“可愿意和南夏建立良好的友谊关系，让着两方达到一个‘互利共赢’的目的？”
她最后这一连串的话，用的语气颇为轻柔，就像是情人在夜晚的耳边细语呢喃，带着数不尽的温柔缱绻。
可是温柔乡却是暗藏着步步杀机，稍微一步不甚，便是跌入深渊，摔上一个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巴日斯下意识的抬眸，正对上她那一双既是胆大妄为、又是晶亮睿智的孑然双眸。
气氛一时间有些发僵。
云曦染那一席话说出来，可谓算得上是有些大逆不道又藐视王威。
准科尔瞧见那坐上男人阴沉的几乎读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眸，顿时心里头就是“咯噔”一声，大感不妙。
完了完了，这个西越来的小姑娘一定是死定了！
就在他着急的打算着等一下要不要稍稍的“求个情”什么的，结果，就看见那坐上的男人忽然身形动了动。
却是转了个方向，大掌猛的一伸出——
完了！
几乎这个念头才在心里面冒出来，连载脑子里面转上一个圈的机会都没有，准科尔便只听得那前方的方向传来一阵男子爽朗又舒心的笑声。
那笑声分外磁性好听的很，似乎是因为心情很好的模样，听着也有几分爽朗在里头。
只是……
准科尔浑身一颤，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坐上的巴日斯几乎可谓是笑容满面的伸出手去，却不是狠狠的将那个胆大妄为又随意言谈的小姑娘给一把掐碎了喉咙，而是拍着她的肩膀，一脸的感兴趣。
其实……别说是那个什么副将准科尔懵逼了，就连云曦染自己都感觉有些懵逼了。
刚才还一言不合就阴沉着脸要将她给一巴掌拍死的男人，怎么忽然之间就转变了态度，还这么一脸感兴趣的盯着自己瞧吶？
甚至于……还哥俩好的拍着她的肩膀了！
云曦染是想过自己那一通话说出去之后会带起怎么样的反应，又会在这群老古董的蛮夷人心中，掀起来多大的一帆风浪，但是这个拉法现在这般哥俩好的反应……云曦染还是真的没有想过！
“……哈哈哈哈。”云曦染被他这一通行为搞得有些懵逼，只能“哈哈”的傻笑着，跟对面的男人大眼瞪小眼。
“有趣，当真是有趣。”云曦染那一番将过责都抛开不谈、只论眼下的言谈，彻底是让巴日斯开始感兴趣了，他饶有兴趣的又拍了拍云曦染的肩膀，感受了一下大掌中包裹着的柔软和纤弱，顿了一下，继续道：“你说的‘互利共赢’，听着很新鲜，是怎么个方法？”
哟，这是感兴趣了？
云曦染本想着吊一下他的胃口，但是稍稍一抬眸，这整个帐篷里面的人，视线全部都定在了她的身上，这本来想吊胃口的话，到了唇边又给咽了回去。
仔细思索了一番，云曦染这才缓缓道来。
“我们这次来的准备时间不长，但是目的却是明确，所谓‘互利共赢’，首先选择的就是蛮夷与西越两国之间都互相有利的一方面进行互换。”
“来的之前小女子多多在书籍上多蛮夷有所了解一些，但是知道的却是不精确，大抵的能明白蛮夷这种生活在草原上要背负的责任以及要面对的自然灾害，而且，蛮夷的商道太狭小，扩展不开，估计这也是拉法您所纠结的问题所在吧？”
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还真的说不出来反对的话。
更何况，她还是一针见血的就说到了正点上去。
“不错，确实如此。”巴日斯面色带了几分凝重，却是道：“所以西越能为蛮夷做些什么？”
好，等到就是你这句话！
云曦染将自己之前在马车上就想好了的说辞一一道来。
“蛮夷需要商道，需要粮食，需要各种事宜应对的方法，这些不确定的因素一个个层叠起来，就容易让百姓受难，西越可以给蛮夷开拓商道的办法，支援蛮夷的粮食供给，将商道全部打开，让一直都在地下进行的贸易往来抬到明面上去。”
准科尔一听这话，就发现了问题所在。“为什么不直接给咱们蛮夷西越的粮食种子，让咱们蛮夷自己去种？”
要是一直都靠着接济和做生意，还不如他们自己人自产自销来的实在呢！
干什么非得一直都和他们西越坐着生意啊！
准科尔的话音一落，顿时博得了不少的蛮夷人支持。
“就是说啊，咱们要是能够自己种出来，肯定就能吃的比现在还好，哪里还用的到西越人来帮忙？”
“西越人最是狡猾了，谁知道这桩事情一答应下来，到了后面还会不会给咱们粮食？不依不依！”
由着准科尔带起了一波节奏，满帐篷都是漫天的埋怨声与抱怨声。
云曦染听见准科尔这么一番话，顿时朝天狠狠地翻了一个大白眼。
到底是古人，是真的不知道在草原上种上粮食会引发什么严重的话后果，一个适合搞畜牧业的地方，干什么非要去种庄稼？
草原的有机质层本来就不厚，如果硬是发展种植业会很快耗尽土地中的养分，直接就导致了土地沙漠化，本来就不甚好的土地就更家坏了，牛羊们都饿死了，蛮夷的百姓们要吃什么？
云曦染尽量简化了语言，用着最简单的话语给他们解释了一番，看着他们似懂非懂又有些怀疑的脸，她也就只能翻翻白眼。
倒是巴日斯，一脸震惊又诧异的模样，一改之前轻佻的表情，认真的凝眉思索了好一阵子，才道：“吾见过那样的状况。”
他不止一次尝试着要开拓一小片土地，用来弄他从别的地方带回来的种子，结果无一例外的土地都沙化了，本以为是种子的缘故，眼下看起来……
原来是因为方法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