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觉得这劫财之罪,该怎么办啊?”
“按韩国的律法,自然是要断臂,面上刺字,然后去服苦役。”张良回答道:”只是这罜城,有律法吗?“
连个正式的衙门都没有,说怎么处罚,这,从何说起啊?有公信力吗?
岳士观笑了:“子房对律法倒是很熟啊,可是,他们本来就是苦役,你没发现吗?他们个个刘海那么长,眼睛和颧骨上各有疤痕,若是看他们的骨头,应该还有刺字的印记。”
“这,我倒是没细看。但若真是如此,那么逃犯,又再次打劫,自然罪加一等,判一个腰斩是少不了的。”张良说道。
“杀了他们,有何益处?不过是在城外的荒山上,多几具尸体,风吹日晒后,多几具白骨。被劫百姓的财物不能追回,再有作案之人,一定就不会再这么心慈手软,劫财,还得害命。”岳士观说道:“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勒?”
“更好的办法……”张良沉吟:“如此乱世,用的都是重典。即便在治世,这些人也确实应该被处罚。总不能就当作寻常,不管不问吧?那懒惰之人,岂不是争相仿效做盗匪?”
“说得是。槿玄勒,你若制定一国律法,怎么看待此事?”岳士观转头,问安静不言的姚槿玄。
这岳士观,突然开始问这么认真严肃的问题,让槿玄很是意外。
这位老板,人倒是非常好,也很聪明,只是素来都是懒惰的。平日里能不管的事,绝对不会多加过问。即便是他家的钱,她曾经试图告诉他,应该如何查账,就说了个开头,他就已经在打鼾了。
姚槿玄刚刚也约略在想,那些盗匪的事情,他应该不会这么投入的,谁知道还问起了律法。
“因为是乱世,他们才这样的吧!”姚槿玄赶紧说道:“他们的身材,都瘦弱得只剩一层皮了,否则,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毒倒,也不会在这里打劫来往的行人。归咎其根本,应该是乱民吧。我听说很多国家的法律,对待百姓的差别是很大的。比如咸阳城里的百姓,进出是不用给钱的。但是城外没有任何功爵在身的普通百姓,进出城门,是要给钱才让进的……”
所以,那个红色璎珞才跟她说:“姚姑娘,你若是到了咸阳城,报上我的号,绝对没有人敢收你的钱。我之前,就是守门的。哈哈哈哈哈……”
“他们虽然并非是值得可怜的人,但是律法本身的不公平,造成了很多流匪,所到之处跟经历战场一样。然而若是站在律法的高度,量刑实在应该慎重,要做到公允,百姓信服,我非专业之人,就不妄言律法了。”姚槿玄下了结论。
岳士观笑了,眼神很温柔。
“槿玄,你如此谦逊,一国律法的制定人,当有此优点。”岳士观看着姚槿玄夸奖道。
“律法不公?若不分城民,外民,那些人都涌入城里,如何管理?倒是城外未必少了这些盗匪,城内就先乱了起来。即便不是乱世,治世一样多的是作奸犯科之辈,难道都是律法不公的缘故?趁乱世乱中取财之人,又岂能不重重打击?”张良语气有些冷:“这天下之大,刑法各异,唯独宽严大同小异,公允,就是你既然犯了罪,就要受到应有的处罚。除非,这世间的百姓,都像这罜城里的百姓,个个安居乐业,不知狼烟烽火。”
“哎,说起这些东西,就是枯燥啊!但是再枯燥,也没有这头顶的太阳让人干枯,让人躁动。呵呵……也不知道历代制定法律的那些人,有没有被自己烦死啊?我父亲曾经让我去学律法,然后修改律法还好我拒绝了。我们去看看,那位姜城主怎么处置他们吧!烦心的事,就让他去烦吧!槿玄,你要记得他们给自己吃了什么毒药哦!”岳士观笑嘻嘻地说道:”哎,这么点点的距离,不说点这些无聊又枯燥的话题,还真是难度过啊!槿玄,你给我也弄一顶那个帽子,这太阳,简直是想把这几日下的雨水都晒干哦!“
“可是,他们身上为何会有那种药?”姚槿玄很好奇,立刻把自己头顶的铜钱帽子递给岳士观。她约略知道,魏晋时期的名士,像什么阮籍,何晏,都爱吃五石散,然后喝酒,出门狂奔,放浪形骸,跟服用了摇头丸差不多,但是这些瘦得皮包骨的盗匪,他们为何会有这些东西?她不知道这里的风气,所以最好还是先问好答案,免得到时候穿帮。
“应该是刚刚打劫到的吧,我猜。东西为路过这里商人所有,那些东西应该是要卖给喜欢这些东西的贵族啊什么的,自然宝贵。来咱们店里的商人,夜里都把这些东西放在枕头底下睡觉。今后你注意观察,若发现那位商人很低调,胸口又鼓鼓的,就一定带了五石散。而且哦,还必须得是身上有些功夫的商人或者带有打手的商人才会做这种生意。”岳士观解释道:“只是这些盗匪,哪里见过这些东西?就算听说过,也没有亲眼见过真正的东西。所以揣在怀里,还以为是毒药勒,可以帮他们打劫时候用!”
姚槿玄闻言,不由得莞尔。
这毒,明明是她下的。岳士观如此栽桩陷害到这些人身上,也不知道这些人到时候能不能替自己辨别清楚。只是自己倒是开脱了乱用药物的嫌疑,这些人,却白白多了一条罪过。
一罪不二罚,无罪不乱加。这是她知道的一些简单的关于律法的俚语。
只要不连累他,她姚槿玄,是可以为自己的罪行负责的。
”他们袒胸露体,酒气这么大,面色如此,自己应该是吃过的。“岳士观摇了摇头说道:”若是平常,可能也不敢在正午就出来打劫。“
原来是这样。
因为她所使用的麻药,虽然是药粉,只要吸入一点点,就会头脑晕沉。但是那么快就倒下,她还以为自己慌乱之中,药粉的拿捏不准,下药太重。
后来张良就来了,她也不及细看,张良已经手脚很快地把那些人绑成一串。
再看那些盗匪,面色苍白,面荣也并不像中了她刚刚撒出去的药粉。
她虽然行医济世多年,自从她十二岁起,就正式在爷爷的中医馆给人家把脉了。后来十八岁就正式做心脏外科医生。她知道人的心脏是怎么长的,精细到每一根神经但是她对人心了解得太少。
人心啊……
她其实根本没有在认真想那个岳士观问的,关于如何处置那些犯人的问题。她好奇的是,那个张良。
因为她实在不明白,这张良为什么去而复返。
刚开始明明很生气,却又回来。
所以她上山之前,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不是幻觉。
而他到了,把那些让她给下药的盗匪处理好了,却一点也不像是在找她的样子。
至少在他脸上,他没有再看到愤怒。
应该也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太阳底下,特意跑出来骂人吧?
她不善言辞,都是跟病人相处。言辞间,从来都是冷静地陈诉病情,下医嘱。
虽然家人,待她极其温柔。但是,她知道,她不过是他们眼里的小孩,所以必定会包容她所有的毛病。
而别人,一定会觉得她是个刻薄的人吧?她看到张良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有多刻薄。
那是非常愤怒的样子。
回来,找她,为什么?
他跟老板,应该是到了某种程度的朋友吧?所以怕她连累老板,最简单正确的做法,让她离开,或者让她受伤。
她没有朋友,所以不清楚,没有人跟她解释过这种情感。但是她觉得,人的秉性是一贯的,就算时空变换了两千年。比如,她自己就没有改变。
然而跟这个张良老板说话,却并不像朋友那般友好。言辞里多有讽刺和抱怨,还常常一言不合转身就走人。
难道,男人间也流行打情骂俏这一套?
善变的奇怪的男人。
”啊,终于要到了。“岳士观看着罜城的大门就十步的距离,非常开心起来:”那,这个还给你。“说着把姚槿玄给她的铜钱帽子还给她。
”味道还挺好闻的,明明很热,闻到这个味道似乎要好受得多,是我的错觉吗?”岳士观问道。
“不是,这个草本来有清热解毒的功效。老板平日里喜欢喝茶,若觉得暑热难当,就可以加一些这草在水里喝。”姚槿玄说道。
“嗯,这事都是你在管,你觉得好就这么做吧。”岳士观走到大门的阴影处,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终于回来了,这水面的风都要凉爽一些啊!槿玄,欢迎你平安归来。”
张良几乎翻了个白眼。这女人不过走几天,说什么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