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方以涵浑身的力气都已经丧失了,就连那眼睛都无力张开了。
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就算睡一觉再说这三个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以涵这般想着,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那眼睛颤抖了一下,似乎极力想要睁开,但是到底还是重新归为了平静。
龙霍云和安玉溪只当方以涵是睡着了,因此对视一眼。
安玉溪点点头,松开了方以涵的手,重新给她掖回被子里,只恐惊扰了她的清梦。
安玉溪抬眼望见方以涵头部的白绢,下意识地想要惊呼出来。只是她为了避免吵醒方以涵,又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洁净的白绢现在已经被鲜血浸湿了大半,并且那还有在流淌的趋势。安玉溪自知眼下不好,也没法再保持沉默,她心中大乱,连忙冲着龙霍云说道。
“大皇子,恕妾身多嘴,妾身以为,还是需要找御医再来诊治一下最为妥当。”
龙霍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方以涵出了这么多血也不免大惊失色,他连忙冲着门口大喊:“御医!快传御医!”
一直站在门外等着动静的唐筱雯听到屋里的大喊,心里也料到估计方以涵已经不好了。她抬起头看着院中的树木,已经泛黄,一叶枯叶正留在枝头,风一吹便轻飘飘地往下落去。
伸出双手有些虔诚地接下了这枚泛黄枯死的树叶,而从遥远的那厢则遥遥地传来金桂的香气。唐筱雯忍不住轻笑一声,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树叶说道。
“总有热闹的时候,总有不热闹的时候。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御医从唐筱雯身边匆匆走过,唐筱雯也明知方以涵已经不好了,因此也并没有上前搭话,只是瞥了一眼他匆匆的背影。
唐筱雯将手中的枯叶揉做一团,那树叶便在她的手中碎成丝丝缕缕。此刻院中并无什么下人,因此她也懒得再伪装下去。
她笑着将手中树叶的残骸用力向夜空一抛,那清风便将树叶打着卷想要卷了出去。而此时,屋中正传来安玉溪呜咽的哭声,和龙霍云发怒的怀疑声。
只是那树叶却在即将要刮出这片小小天地的时候终究还是后劲不足留在了门口那里,和门外的广阔世界只差一线之隔,但是到底还是留在了这里。
等待着落叶的,不过是最后被拢成一堆化为了柴火。
这片落叶生于这片府邸之中,到死了纵然想要逃脱,却也是无济于事。
唐筱雯便拍了拍手,将手中的残骸拍落掌心。她屈膝对着树叶落下的方向行了行礼,脸上犹带着一抹讥讽的笑意:“方侧妃,大喜。”
那三长两短的梆子声便在这苏府内传开了去,因为一时仓促,再加并没有任何人料到这一事,因此这吟风阁上挂着的灯笼也只能是在红灯笼外面蒙上一层宣纸,权当了白灯笼。
这白灯笼里面的红像是方以涵头部的鲜血仍在隐隐约约地渗出,发出凄惨又昏暗的光芒。夜风呼啸,更添了一丝萧瑟之意。
当众人赶到的时候,龙霍云已经哭得死去活来,双目红肿,而安玉溪亦是在一旁拿着手绢默默拭泪。
床上的方以涵身体尚还柔软温暖,只是所有人都明白她已经和活人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龚婉蓉自然也赶到了,只是她迈步入屋的时候却目不斜视,并没有多看站于门边的唐筱雯一眼。搀扶着龚婉蓉的黛晴原本还想和唐筱雯多说几句,但是看到龚婉蓉这般态度,也只好佯作看不见,陪着龚婉蓉一并进入了屋内。
唐筱雯原本带着哀怜的神色抬起头,想和龚婉蓉撒撒娇,结果谁知道龚婉蓉近来对她的态度足可以用冷淡来形容,因此她也就讪讪地又重新低下头去。
只不过当她低下头散乱的青丝垂下遮住她的脸庞的时候,她却勾起了一抹冷笑。方以涵的死不过是拿来铺路的,她只想要苏若晨死而已。
唐筱雯站于门口自然是碍于方以涵死前的吩咐,而且她也明白,此刻自己进去无异于火上浇油,让龙霍云更加锥心,所以她倒也乐得清闲。
龚婉蓉匆匆迈步入内,她虽然对方以涵没什么好感,但是碍于情面她也忍不住掉了几滴泪水。那泪水顺着她苍老的脸颊缓缓流下,可是她的内心却并无什么悲痛之意。
龙霍云此刻真是万念俱灰,他什么野心和图谋都没有了,他此时此刻整个人宛如被掏空了一样,看上去似乎憔悴得如同中年之人。
安玉溪悲痛也不过是因为方以涵死了而已,她所悲痛的只是生命的逝去,因此她还能留几分理智劝着龙霍云:“大皇子,节哀。方妹妹走了,你难过也好悲痛也罢,她已经不知道了。”
龙霍云嚎啕大哭,他扑向床上已经换好洁净衣物擦拭了头部血迹此刻宛如生前一样美貌的方以涵:“以涵,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会这般对你了,你回来啊!”
众人看到龙霍云如此深情的模样也不免唏嘘,只不过死人到底不洁,于是都上前来拉开了龙霍云的身体:“大皇子,月有阴晴圆缺。倘若方侧妃泉下有知,她也定会感念您如此情深的。”
旁的还好,只是那“情深”二字却如锥子一样狠狠地刺入龙霍云的心中,让他眼中又滚下了大颗的泪珠:“是我负了你!是我负了你啊!我这个负心汉,哪儿配上这两个字!”
众人不知龙霍云是指要废妃一事,只以为他是在说和唐筱雯相好一事,因此有些有心人已经悄悄地瞟了龚婉蓉一眼,想看看她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唐筱雯毕竟是龚婉蓉疼爱的孙女,上次落水她已经这般震怒,若是又听到龙霍云说出口的这句话,面上应当含有几分怒意才是。
只是他们都失望了,因为龚婉蓉只是面色有些哀伤,擦着自己的泪水,但是却没有因为这句话而露出任何愤怒或者怨恨的感情。
就仿佛她听到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语那般。
看到龚婉蓉的这般神情,众人觉得无趣,也便移开了目光,继续看着痛哭的龙霍云,自己亦露出哀泣之意,唯恐被人说不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