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墨如走后玉沉又迷迷糊糊睡了一会,醒来觉得精神还是不足,抱着毯子又躺了会,肚子咕噜噜发出一连串叫唤。
好饿……
在床上翻滚了两下,还是决定先起床填饱肚子。
撑着床小心翼翼的坐起来,一手揉着酸痛的腰一手抓过姬墨如为她放到床头的衣裳。一件一件细细套上,掀开帐幔穿鞋下床,却在站起来时腿脚一软往前跌去。
“夫人当心!”
一个人影从珠帘外冲进来,恰恰好来得及扶住跌向桌子的她。玉沉惊魂未定抬起头来,对上一张圆脸,微一皱眉,想起来这是昨晚给她送洗澡水的其中一个丫鬟。
丫鬟将她扶到桌边坐下,双手叠在右腰侧屈膝行一礼,“奴婢知梨,是夫人派来服侍您的。”
玉沉一手扶着腰一手搭在桌上,微微点了点头,顿了一会,问她:“你方才一直在房里?”
“嗯,将军走后奴婢一直候在外室。”
玉沉有些吃惊的眨了眨眼,她居然睡得如此沉么,竟连外头站了个人都没有察觉!
丫鬟依旧垂首站着,毕恭毕敬的。玉沉静默了片刻,肚子又咕咕叫起来,搭在桌上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我饿了,能给我弄些吃的么?”
丫鬟点点头,“膳房已然备好了早膳,奴婢这便去传。”
“嗯,顺便给我端些热水和漱口的茶水来。”
“是。”
丫鬟走后,玉沉两手撑着桌面站起来,小心挪了下步子,觉得下半身酸疼乏力严重影响她行走,走了几步之后又悻悻坐回了凳子上。
抓过桌上的茶壶倒了杯凉茶喝着,百无聊赖的等丫鬟给她端早膳过来。
不多久之后房门被人打开,以为是丫鬟回来了,但仔细一听脚步声不大对,本来趴在桌上的她猛地坐直身子,抬眸望出去,恰好看到她师父一手背在身后带着笑意走进来。
隔着珠帘她望着自家师父,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最终在她师父拨开珠帘进来的时候定格在了气愤之上。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师父您老人家倒还好意思来找我?”
韩苏挑了下灰白的眉毛,“怎么不好意思?”
“你……你为何要给他吃那种药?!”玉沉瞪着他,有些话又不好意思直说,脸涨得有些红。
韩苏走到她旁边拖着张凳子也坐下,一手支着下巴特别为老不尊的笑着,“为师只是奉命行事,这是改良之后的五石散,也可以用来杀人啊。谁让你自己去救他的?”
“你!”玉沉砰的一拍桌子站起来。
韩苏看她一眼,淡声开口:“坐下。”
玉沉灰溜溜的又坐了回去,手指在桌上无声的画着圈,噘着嘴一脸委屈。
“呦呦呦,还委屈了!”韩苏挑起眉嘲笑她,“为师没给他用真正的毒药你不高兴是不是,那好,等今晚为师拿真正的铃兰绝过来。”
玉沉画圈圈的手指一顿,猛抬起头瞪着他,“你敢!”
韩苏轻捻着胡子笑眯眯道:“你看为师敢不敢?”
玉沉瞬间委顿,两手贴着桌面低头认错,“徒儿知错了,求师父原谅我这一回!”其实她知道既然昨夜师父没有对姬墨如动手,那暂时便不会动手了,至于以后,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额头抵着桌面等韩苏回应,等来的却是一声叹息,疑惑着抬起头来,看到韩苏手掌撑着额头神情有些疲惫。
迟疑了片刻,她问:“师父,你这次过来果真是想要杀他么?”
韩苏知道她指的是谁,微眯了下眼睛,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孩子,为师要回璧国去了,以后的事情为师帮不了你们,你们好自为之……”
“师父……”玉沉咬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师父果然是为了她而违抗了碧华琰的命令……“那您回去该如何同主上交代?”
“放心吧,为师自有办法。”韩苏对她笑笑,“倒是你们俩,务必要当心。”
“嗯。”玉沉点头,想开口,但有什么哽在喉头,噎得她难受。
韩苏静静看了她一会,缓缓站起来,“为师走了,照顾好自己。”
玉沉也站起来,咬着唇点点头,“那我送送你。”
韩苏对她摆摆手,“你坐着吧,早膳送过来了。”
玉沉侧耳一听外头果然有零零落落的脚步声传来,抬手揉揉眼睛,哑声道:“那师父保重……”
“嗯。”韩苏一点头,转身出去了。
大抵是在门口同丫鬟们打了照面,玉沉听见一叠声在喊“先生”,然后她师父便走了。
味同嚼蜡的吃完早膳,柳夫人过来请她去赴荔枝小宴。
玉沉此刻身心俱疲,是一丁点都不想同陌生人纠葛,可就是这柳夫人说话柔声细气的,眉眼之间也带了一抹我见犹怜的气质,说着说着居然就把她说动了。
玉沉带着不可言说的痛苦迈着小碎步被柳夫人拉着出了房间。所幸小宴就设在柳府,忍忍也就到了。
在柳府后花园中有一片人工开凿的荷花池,池中翠碧的荷叶小伞一般撑着,荷叶之间有荷花数朵摇曳生姿,夏风轻拂,风中是淡淡荷香。
小宴就设在池边挑出的水榭中。水榭三面环水,窗子上垂着白色轻纱,被风一吹飘飘荡荡。玉沉她们到时水榭中已经有人,临窗立着对池中荷花指指点点。
来时的路上玉沉问了柳夫人来赴宴的都有些什么人,柳夫人只说是城中一些有身份地位人家的女眷,只是小聚并无深意,让玉沉不要有顾虑。
玉沉想了想,还是同柳夫人强调了一声:“夫君此番出来是为公务,陛下有旨要低调行事,等会……”
她话未说完柳夫人便已然明了她的意思,点头应道:“放心,我只说你是我远房的表妹。”
玉沉对她一笑,“如此甚好,有劳夫人了。”
随柳夫人走进水榭,原本站着坐着的数名女子皆朝她们看过来,然后有些上前行了礼,有些只是点头致意。
柳夫人向她们介绍了玉沉,玉沉低垂着眼睫微一点头,装出一副害羞的模样。
之后柳夫人同那些女子客套了几句,大家便或坐或站着开始闲话。
玉沉在临窗的一张凳子上坐下,背着手轻柔酸疼的腰,不动声色凝神听她们说话。
三五女子聚在一处闲话的不过也就是那么几个话题,东家的姑娘至今未出阁啦,西家的小妾又添一丁啦……玉沉手里捧着丫鬟刚送来的冰镇荔枝蜜一口一口缓缓喝着,觉得她们说的话题很没意思,还不如在房里睡觉。
转过头看向窗外的荷花池,看了两眼索性将手中的碗往窗台上一放,人也趴了上去。盯着远处那朵荷花看了一会,眼皮开始往下搭,打了个呵欠正要闭眼打个盹儿,突然听见有丫鬟过来将柳夫人请走了。回头只看到柳夫人匆匆而去的身影,微皱了下眉,不知道发生什么急事了。
原本闲聊的声音停顿了片刻之后又响起来,不过这次有人问到了她:“小表妹是哪里人士?”
玉沉迷迷瞪瞪的揉了揉眼睛,开口声音中也带了困倦,“我是从帝京来的。”
“帝京?”有人有些吃惊的看过来。
坐在玉沉旁边不远那个微胖的妇人笑道:“柳大人一家不也是五年前从帝京来的么,他们在京城有亲眷有什么奇怪的?”她这般一说众人点头称是。
玉沉倒是有些诧异,这柳大人是从帝京来的,难不成是贬谪?狐疑着抬眸,看到她们都在看她,忙笑了笑当做默认。
可能是这个话头开了,她们的话题便从身边的家长里短转到了千里之外的帝京。玉沉继续迷迷瞪瞪的假装自己在听,实则打起了盹。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提到了姬家,瞬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睁开眼但是没有动,凝神细听她们说话。
“你说那姬将军堂堂一个开国大将军的后代,怎么就偏要取一个璧国的女子呢?”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估计是那女子生得太狐媚勾了将军的魂!”
“哎,听说成亲之后没多久姬将军便被陛下派去戍边了,妻子临盆都没能赶回来。”
“可不是么,那女子没过几年便死了,坊间传闻是陛下派人赐死的,可人死了姬将军依旧戍守边关不得回京……你说为了一个女人,何必呢?”
玉沉听着她们的话胸口一阵一阵闷疼,就像是有人抡着拳头一下一下砸在她心上。
姬墨如曾经同她说过一些关于他爹娘之事,但都轻描淡写一带而过,她也只当是齐帝忌惮姬家功高盖主才将姬墨如的父亲派去戍边。可若眼前这些人说的都是真的,那齐帝顾忌的应该就不会单单只是功高盖主这么简单了,难道是怕姬家叛国么?若是这样,那齐帝为她和姬墨如赐婚,岂不是亲手为姬家制造了同璧国的联系?作为一个皇帝,就算再昏庸也不可能做这样的决定,除非……
玉沉倏地站起来,原本聊得热闹的众人被她吓得都停了下来,面对无数询问的眼神,玉沉却没有心思搭理,她不知道对于此事姬墨如清楚几分,但她总觉得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齐帝对他们姬家的算计就绝不仅仅是让姬老将军常年戍边这么简单!
她穿过众人走出水榭,忍着浑身上下的酸痛快步往他们住的小苑走去。她不知道驻兵的营地在哪,但她知道姬墨如迟早会回来,不管怎样此事必须得告诉他。
柳夫人的孩子睡醒了哭闹着找娘,柳夫人匆匆赶去哄好了孩子再回来却发现玉沉不见了,一问之下说是莫名其妙突然走了,再追问才知道她们讲到了姬家的事,顿时在心中暗叫不好,可又不能对眼前这群无知妇人说出方才那小丫头是姬小将军的夫人,急得在水榭中团团转了两圈,端起桌上一盘荔枝匆匆朝客居的小苑跑去。
老爷出门前让她好生照看这位小夫人,容不得半点马虎,结果自己请来的客人嘴碎道了姬家的长短将小夫人气走了,这事可大可小,还是赶紧去安抚一下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