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怎了？！”
玉沉扑向面色苍白坐在地上的姬墨如，用力将他抱住，一颗心还在砰砰直跳。
她上朝回来便没见着人，一问宫女说是皇帝陛下将人招走了。可皇帝同她一起早朝才将将退朝，又哪里来的功夫去传召姬墨如？心中顿觉不好，急匆匆跑出来问了许多人才问到他是被带来观雪阁了，却不想一上来便看到他如此情状面如死灰的瘫坐在地，一颗提着的心非但没有因为找到人而落下，反而悬得更高了。
她抓着姬墨如的肩轻轻晃了晃，“到底怎么了？”
姬墨如缓缓抬起头来，眼中布满了血丝，目光呆滞的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开口，可是连声音都没能发出来便晕了过去。
“你别吓我啊，你醒醒！”玉沉吓得都快要哭了，抱着他虚软的身子脑中一片空白，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扭头对着楼下大喊：“来人，快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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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伤、疲累、郁结于心还受了点风寒，姬墨如回去便发起了高烧，宫中御医都被玉沉拎了过来，药也没有少吃，却始终退不下去。
烧是第三日早上才完全退去的，小皇帝闻讯赶来探视被玉沉拦在了房门外。
那日之后，玉沉不再相信宫中的任何一个人，这几日来日夜守着姬墨如朝也不去上了，药也是在院中支了炉子亲自熬的，就生怕还有人想要加害姬墨如！
第三日午后，姬墨如总算是从昏迷中彻底清醒了，只是连日的高烧将他折磨得不轻，脸颊本就瘦得已经没有肉了，如今更是微微有些下陷，看得玉沉是一阵鼻酸。
姬墨如靠在床头，玉沉端着个碗一勺一勺喂他喝参汤，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便开口问他：“那日你是不是见了什么人？”
姬墨如虚弱的点了下头。
“什么人？”
“他……自称国师。”
玉沉手一抖，碗中参汤差点洒了。有些激动的放下勺子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他对你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姬墨如看她如此激动，默了片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将颜圭同他讲的那个故事告诉了玉沉。
玉沉听完脸色变得很难看，抓住他的手用力捏了捏，“你是不是觉得他讲的很像是你爹娘的事？”
姬墨如眸色沉沉看了她许久，末了点头。
玉沉重重吸口气，其实关于他母亲死因的传闻早在清河郡便听柳夫人那些姐妹们说过了，当时怕他知道了伤心一直都没有提，可如今……
猛地探身凑到姬墨如耳畔压低声音道：“其实，那日你见到的那个国师便是传闻中三年前与玉家同归于尽的先帝。”
姬墨如倏地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低头看向玉沉眼中满是惊疑。玉沉对他点点头，依旧压着声音道：“我也是一年多前才知道的，但始终弄不懂他葫芦了卖的什么药。他将当初鸩的那些杀手都安排在宫里了，我什么都做不了，而且……”
正说着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有宫女在外头道：“陛下召殿下去承和殿用晚膳。”
玉沉坐直身子，眉头蹙起，这么早吃什么晚膳啊！正想回不去，目光扫到姬墨如却是一顿，继而改了念头，开口应道：“知道了，你去回传话的内侍本宫过会便去。”
宫女走后，玉沉松开抓着姬墨如的手准备起身，却被姬墨如又拉住，有些不解的看向他，“怎了？”
“平日里也经常传你去用膳么？”
玉沉摇头，“这倒是很少。”
姬墨如抓着她的手抓得更紧了，“我担心……”
玉沉将手中参汤碗塞给他，空出来的手拍拍他抓着自己的手背，“参汤趁热喝，我不会有事的，毕竟我对他们还有用。”
“可是……”姬墨如还是不放心。
玉沉打断他，“好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便好好睡会，等我回来还有事同你商量。”
姬墨如还想说什么，玉沉却抽出手起身整理了下衣衫对他温柔一笑便转身出门了。
靠在床头，姬墨如将近来这些乱糟糟的事情都理了一遍，然后从苦涩中生出一丝欣喜来，至少父亲的死不用怪玉沉了，而他也知道该找谁报仇了！
碗中参汤已经开始变凉，为了能够早日养好身子，他几大口将微苦的参汤喝干，伸手将碗放到床边矮几上，便脱掉外衫躺进被窝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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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毕恭毕敬为玉沉掀开挡在门外的棉帘，玉沉推门走进去，殿中显眼处置了一张长桌，桌边坐着小皇帝和带着银质面具的“国师”，又或许应该称他为先帝。
本来用膳是不在承和殿的，毕竟这里是皇帝的寝宫，饭菜的味道容易残留在屋内影响睡眠。但近来天气愈发寒冷，小皇帝又怕冷，除了每日上朝连承和殿的门都不肯出，内侍总管没办法只好将平日里摆御膳的长桌从别的地儿搬了过来。
屋里点着无烟的炭炉，炉中又加了些伽南香，本应是清新的香味，但此刻混了酒菜的香气，闻得玉沉一阵作呕。
小皇帝看到她进来，坐在龙椅上晃荡着两条腿朝她招手：“皇姑姑你来啦，快过来坐！”
玉沉眸色淡淡扫了眼一旁端着碗优雅喝汤的碧华琰，缓步走过去坐在了小皇帝的右手边，恰好同碧华琰面对面。
以前对他又怕又恨，可毕竟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再不情愿也得毕恭毕敬。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按照对外的身份来看，她这个大长公主可比他的国师来得尊贵多了，是以见了他不仅不必行礼，偶尔当着外人碧华琰还得给她行礼。
作为一个挣扎这么多年都没法逃出他魔爪的可怜人，玉沉心中还是舒服了那么一点。
三人都不言语默默低头用着膳。玉沉没什么胃口，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米粒，猜测着这究竟是不是一顿单纯的晚膳。
很快，小皇帝吃饱喝足，一旁伺候的大宫女忙送上温热的帕子替他擦干净嘴角和手，然后小皇帝又晃着双腿开口了：“朕吃饱了要出去走走，皇姑姑你同先生慢用。”然后不用宫女搀扶灵活的从龙椅上跳下来，看起来心情愉悦，走到门口又扭过头来将杵在玉沉和碧华琰身后的几个宫女内侍一并喊了出去。
一下子殿中只剩了他们两个。
玉沉捧着饭碗愈发食不知味，小皇帝故意留他们二人在此，看来碧华琰是有什么事要同她谈了。但是敌不动我不动，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垂眸静静盯着饭碗，此时不知情况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策。
过了好一会，听到“哒哒”的轻响，玉沉稍稍抬眸看到碧华琰放下了手中的象牙箸，细白修长的手指一下下轻叩着桌面。
她假装没看见也没听见，继续扒拉碗里早就凉透的米饭。然后便听碧华琰略带沙哑的声音道：“瑶儿，我留他一命并将他带到你身边，你不知感激倒似乎还在生我的气？”
玉沉垂着眼眸没看他，慢吞吞道：“我还是习惯别人喊我玉沉。”
瑶儿……璧华瑶……据说这是太后当年给她取的名字，所以三年前她被迫认祖归宗写进皇族族谱中的也是璧华瑶这个名字。
仔细想想倒也不错，她只是玉沉，璧华瑶同她有什么关系？
碧华琰抬手推了下面具，紧抿的双唇显得他有些不高兴，再开口时声音果然冷了几分，“不要忘了你今天来此的目的，惹我生气真的是你想要做的么？”
玉沉一听心顿时沉了下去，他竟知道她来此的目的？亦或这只是他想乱她阵脚的伎俩？
对于碧华琰，十几年来她从来都没有猜透过，喜怒无常变化多端，所以才让人害怕。
“说话！”碧华琰突然一拍桌子，桌上的菜碗被震得跳了下。
玉沉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向那张藏在面具后的脸，突然心一横，扬起下巴不卑不亢的开口：“既然你知道，我也不遮遮掩掩了，我希望你能让姬墨如养好伤之后离开这里。”
“离开？”碧华琰冷笑起来，“他可是姬家人，你觉得我会放他回去带兵攻打我们么？”
“齐帝根本就不信任他们姬家，就算他回去也不可能让他领兵！”
“哦？”碧华琰一手支着下巴懒懒看着她，“可就算是如此，我也不能冒这个险。”
玉沉搭在腿上的手紧紧攥着衣裙，就怕自己会忍不住拍案而起。宫中守卫森严，她自己都行动不便，若没办法说服碧华琰放人，她还真的没有把握能够将姬墨如安全送出去……她也知道同碧华琰商量此事等于是与虎谋皮，可她没有办法，除了试一试还能怎么办？
见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碧华琰突然语气一转，“不过——”
故意拖长了调子，玉沉果然猛地抬起头来，“不过什么？”
“不过我可以给你做个选择，他们两个，一个月之后有一个可以安然离开皇宫，至于是谁，你选。”狭长的眉眼在面具下微微眯起，就像是猛兽看着逃不出手掌心的猎物一般盯着玉沉。
玉沉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要她在他们两个之间选一个，明知道他们对她都那么重要……果然是碧华琰，以折磨人为乐！他定是想看她左右为难举棋不定的模样，可她偏不！这里的一切本就与姬墨如无关，不可能让他白白丢了性命。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脸上恢复了平静，那双同碧华琰还有几分相似的眼睛也微微眯起，徐徐开口：“我自然是选姬墨如，我怎么可能让他留在这龙潭虎穴之中？”
碧华琰的表情掩在面具下面看不见，开口语气倒依旧平淡：“还记得一年前你求过我放了他，但如今你却弃他而选择了自己的丈夫，果然还是自私的。”
玉沉一笑，“你我也算是亲兄妹，你不觉得这一点同你很像么？”
“哈哈哈哈！”碧华琰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得玉沉心底发毛，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算盘。
笑罢，碧华琰活动了一下脖颈站起来，“那就赶紧回去抓紧时间好好温存吧，一月之后你们便要天各一方了。”
玉沉紧握的手缓缓松开，手心全是汗，衣裙上两团褶皱很显眼，伸手用力抚平，然后站起来，微一屈膝行个礼：“若没其他事，本宫回去了。”
碧华琰没有应声，突然抬手摘下了面具。
玉沉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他脸上竟然有一道伤疤斜斜的从右边的颧骨横贯鼻梁延伸到左边，红色的伤疤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他原本俊逸的脸上，陡然增添了几分狰狞。
只见他薄唇一勾，“既然你选择了放弃他，那我就要为这道伤疤报仇了。”
玉沉惊骇的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碧华琰似笑非笑看她一眼，重新戴上面具拂袖而去，徒留她一人僵立原地，突然开始后悔方才的选择……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