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按照以往的布防，会有三队弓箭手待命。”姬墨如抽出长剑指着行军地图上的风城城楼，不急不缓的说道。他身后的桌案上燃着数支蜡烛，烛光将帐中照得透亮。帐帘挽起，外头天光乍亮，有寒凉清爽的晨风吹进来。
碧华琰捏着下巴站在一旁，顺着他剑指的方向盯着地图看了会，若有所思的问：“你觉得变换布防需要多久？”
姬墨如收回剑反手握着，垂眸看着地面冷笑一声，“看来你确实不懂行军打仗之法。”
碧华琰倒也不恼，身子往后靠在桌案上，勾勾唇角，“否则也不会逼着你帮我了。”
姬墨如默了片刻，问他：“你准备何时进攻？”
“自然是愈快愈好。”清丽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似乎夹染了一丝夜晚遗留下的寒意。
他们回头，看到玉沉站在帐门口，穿着白日里那件墨黑的斗篷，帽檐上雪白的狐毛轻轻飘动着。
玉沉面上一片沉然，看不出喜怒，她浅淡的目光扫过碧华琰，落在姬墨如脸上，稍作停顿之后却看向了他身后的行军地图。然后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你们觉得五日之内能打下齐国三城么？”
碧华琰没有回答，转头朝姬墨如看去，玉沉也将目光收回，再次落回姬墨如脸上。
姬墨如眸色幽沉的同玉沉对视片刻，丢下手中剑朝她走去。走到她跟前，将她一把拉进怀里抱住，低沉的声音响在她耳畔，“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玉沉脸贴着他微凉的衣襟，藏在斗篷下的手紧握成拳。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她在等碧华琰开口。
帐中沉寂良久，忽听碧华琰打了个响指，然后不疾不徐道：“既然殿下发话，那……天亮便出发，或许五日之内还当真能拿下那三座城。”
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玉沉听出他是一边朝他们走过来一边说的，待到声音到了他们身旁，她推开姬墨如，兜帽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她转头神色平静道：“我若是死了，于你也没什么好处。”
碧华琰脚步稍稍停顿，用余光瞥她一眼，嘴角微动，也不知是不是笑了，然后不出一言径直往外走，待脚步踏出了大帐，才停下来朗声道：“所以，我也很想兑现承诺五日之内将解药给你。”
玉沉回身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就笑了，但在那眼中却是想要将他扒皮抽骨的恨。
天色已然大亮，晨风扑面吹进来，似乎能感觉出盎然的春意。但春天于他们来讲太讽刺，万物复苏的季节他们却离死亡越来越近，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等碧华琰走远之后，姬墨如才开口：“你怎么来了？”
玉沉抬手抱着手臂搓了搓，故作轻快的开口：“我只是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沉儿……”姬墨如上前一步从背后将她抱住，双臂收紧，隔着斗篷抓住她覆在交叠在腹部的手，“你一定会没事的！”
玉沉低下头忍住眼泪，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如果她活下来的代价是要帮仇人做违背良心之事，那她宁愿随腹中孩子一道去！松开紧攥着的衣裳，轻抚过小腹，她知道孩子还在，但她也知道他终究会离开……
这一切都是碧华琰造成的，他害死了那么多人哪里来的资格实现夙愿继而长命百岁？不，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沉儿，你怎么了？”姬墨如松开手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语气中带着担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玉沉低垂的眉睫颤了颤，孩子的事要同他讲么……
“沉儿？”
玉沉缓缓抬起头来，紧抿的唇看起来毫无血色，她躲避着姬墨如的目光，轻出口气，道：“我将你外祖父的骨灰埋在路边了，待一切结束我们一起带他回家。”
还是不要告诉他吧，多一个人知道只是多一个人痛苦罢了……
姬墨如眸色深深看了她一会，点头。然后伸手将她的手从斗篷下面拉出来，叠在一起用力握住，对她承诺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玉沉只能苦笑，这样的时候她最怕他的承诺，最怕他为了救她而不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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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碧华琰便带兵出发了，而姬墨如终究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玉沉站在营地外看着六万大军浩浩荡荡朝国境线出发。今日天气晴好，清晨的阳光柔和的照在她脸上，原本紧绷的脸部线条看起来缓和了不少。
大军渐行渐远，玉沉转身回去，双手拢在袖中目光扫过整个大营，最后落到站在最中央将领台上的一个副将身上。留下的四万大军随时都要做好增援的准备，关键时刻援军达到的速度决定了一场战斗的成败。
玉沉看了片刻，绕过他们往营地后方走去。
她走进伙房时伙夫正拿着砍刀剁肉，剁得认真没有发现她进来。
她站了会，轻咳一声。
伙夫扬着刀抬起头来，因从未见过公主便也没有认出她来，诧异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依旧扬着刀，问她：“你是……”许是开口发现声音太粗犷，赶紧清清嗓子尽量轻柔道，“你是何人，军营重地可不是你们小姑娘能来的地方啊！”
玉沉施施然走进去，四下看着，徐徐开口：“本宫饿了，可有什么吃的？”
“嗯？”伙夫一脸没听清的模样盯着她，又或者是听清了却不太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迟迟疑疑的确认了一声，“您……您是公主殿下？”
玉沉正站在土灶旁的一口大缸边上，手抓着厚重的木盖子将其挪开，低头往水缸里看了看，“嗯”了一声，然后直起身来，扭头问那伙夫，“这水是从哪里打的？”
“啊？”伙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玉沉将木盖子盖回去，缓声吩咐：“你烧壶热水再弄些吃的送到帅帐，”顿了顿，又问一遍，“你这水是从哪里打的？”
伙夫不知道公主殿下她为何一直问这水哪里打的，不敢不答便如实说了：“营地旁有条山溪，这是溪水。”
玉沉“哦”了一声，然后转身走了，一点都看不出来她为何想知道这水的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