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唯不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缓缓往电梯口走去。
对顾唯来说，这无疑是非常漫长的一条路，电梯在时间的推移下逐渐上升，沉闷的空气似乎在尽情挤压着顾唯，她靠在电梯边缘上，脸色苍白得接近透明，微微张着嘴巴呼吸着，此时此时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像是等待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顾唯终于听到“叮”一道清脆声响，紧接着电梯门徐徐打开。
随着电梯门中间缝隙的逐渐扩大，顾唯也愈发清楚看到电梯外面站着的人。
重海域穿着一套浅灰色的休闲装，双手插兜笔直地立于顾唯面前，春天已经到来，他也褪下了冬日繁重的衣物换上一套比较轻巧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只是眼睛下面有掩饰不了的黑眼圈。
如果不看重海域那张颓靡的脸，会感觉他比较精神，可是那张苍白的脸瞬间就占据了顾唯的全部视线。
唇角轻勾，眸中顿时溢出些许嘲讽的意味，身形高大的重海域居高临下注视着同样脸色苍白的顾唯：“你终于来了。”
不可否认的是，在看到重海域的瞬间，顾唯内心竟然不自觉产生一种恐惧的心理，她下意识想要从重海域的视线中逃避，躲得远远的不让他发现自己的存在。
可是现实的无奈又逼迫顾唯必须伫立在原地，甚至迈开脚步朝着重海域走过去。
只是每一步都宛若走在针尖上一样，浸入骨髓的疼痛让顾唯几乎要尖叫出来，她握紧双拳，整个人几乎要崩溃了。
反观顾唯自己，穿着顾飞的宽大外套，下面则是一条已经穿了很久的牛仔裤，她戴着帽子和口罩，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无神的眼神，她依然是冬天的装扮，落魄已久的顾唯全然没有以前清新干净的样子，反而像个流浪汉一样邋遢颓废。
于是这个时候，有种名叫自卑的情绪在顾唯心底蔓延开来。
吸了口气，顾唯迫使自己扔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摘下口罩面无表情看向面前似笑非笑意味不明的重海域，淡道：“顾飞呢？”
“在里面呢。”重海域挑起眉，“都已经回家了，就没有进来坐坐的打算？”
顾唯安静地看了一眼重海域，一声不吭走进公寓里面。
站在玄关往客厅里面看，顾唯并没有看到顾飞的身影，她心中有些忐忑不安，穿着鞋子加快脚步走进去，随后就看到顾飞一脸不情愿坐在餐桌前，他手里还拿着碗筷，看样子应该是……在吃饭？
不知怎么的，顾唯看到这一幕后，突然有种非常微妙的感觉。
顾飞竟然在吃饭？
过来的路上，顾唯设想了无数种看到顾飞时的场景，无论如何她都觉得顾飞应该没有现在这样自在，还和重海域坐在一张饭桌上吃饭，顾飞另一边摆放着一副碗筷，看来是重海域已经吃了一半后离开了。
听到顾唯走进来的脚步声后，顾飞猛然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惊喜，不过下一秒又变得愤怒起来。
顾飞把碗筷扔到餐桌上，倏地从座椅上站起来，几乎是指着顾唯破口大骂道：“你脑袋秀逗了是不是？他本来就是拿我来威胁你过来，你怎么就傻乎乎的上当了呢……”
话音还没有落下，重海域冷飕飕的一眼扫了过去，感受到那道冰冷视线的顾飞顿时全身一个战栗，闭上嘴巴不敢说话。
顾飞和重海域相处了二十四个小时不到，却被重海域吓得服服帖帖的。
顾唯没有理会顾飞，而是转过身冷淡地看着重海域：“放了他。”
“我当然会放了他，不过总得先把饭吃完了吧？”重海域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他还试图去拉顾唯的手，不过被顾唯下意识躲开了。
“那你们先吃饭吧，吃完就放顾飞走。”顾唯退了一步说道，她知道这个时候和重海域逞强对她和顾飞来说都不是件好事。
如果重海域真的有放走顾飞的打算，那么他早晚都会让顾飞走的。
相反若是重海域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顾飞离开这里，那就算重海域给顾唯一百个承诺并且立即让顾飞离开，顾飞也不可能离开得了这栋公寓。
“过来一起。”重海域说话的空档，已经坐到了顾飞对面。
顾飞还扯着脖子面红耳赤伫立在餐桌前，漆黑的双眸一瞬不瞬盯着还站在客厅里的顾唯，似乎在等待顾唯的反应。
闻言顾唯愣了足足半分钟，随后面色冷淡朝着餐桌走了过去。
“顾飞，把饭吃完吧。”顾唯说着坐到了顾飞旁边。
“我给你盛饭。”重海域起身往厨房走，其实他倒是挺诧异顾唯会这么听话的，依照顾唯以前的性格恐怕宁愿站死在那个地方，也不会往这边迈动一步。
等到重海域走到厨房的时候，已经坐到座椅上的顾飞连忙拉起顾唯的手臂，就准备要往外面跑。
“坐下。”顾唯低声道。
顾飞一愣，偏过身往厨房里面看了一眼，见重海域还背对着他们，似乎没有察觉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便焦急地压低声音说：“我们快走啊，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别告诉我你舍不得离开重海域。”
“楼下有人。”顾唯强制性拉着顾飞坐下来。
顾飞有些不情不愿，不过还是听了顾唯的话：“有什么人？”
“我来的时候看到了的，重海域的人守在楼下，要是我们现在跑的话，还没有下楼就会被重海域的人抓住。”顾唯低下头说。
听到这句话后顾飞愣了很久，脸上浮现出非常明显的失落，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猛地靠在座椅上，闭着嘴巴不再说话了。
刚好这个时候，重海域拿着碗筷从厨房走出来，若无其事的模样似乎没有发现刚才顾唯和顾飞的动静，可其实他把一切事情的动静都听在耳朵里面，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他已经知道了而已。
这种情况下，顾唯根本吃不进任何食物，忐忑不安的心情充斥了她整片脑海。
安静的空气在三个人中间徘徊游弋，他们各怀心思也都没有说话，压抑的气氛似乎在捶打着每个人的神经，看得出来他们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随后顾飞突然放下碗筷，目不转睛看向低着头默不作声用餐的重海域，眼睛中有着决绝，他语气生硬说道：“重大哥，我姐哪里得罪了你吗？你费了这么多心思就想抓到她，我求你放过她行吗？”
顾飞说话的语气非常诚恳，却听得顾唯面色铁青，一只手紧握着筷子，紧紧咬着牙关埋着头也没有阻止顾飞。
静默了良久，重海域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顾飞，启唇道：“我这是在保护他。”
“你确定你是在保护她？”顾飞冷笑，“用我来威胁顾唯出现，逼她做她不愿意的事情，那你要怎么保护她？”
“有一点你肯定也是很清楚的，至少顾唯在我这里比你们单独在外面流浪安全得多。”重海域始终保持着云淡风轻的表情，语气中带有些许嘲讽。
而重海域的话也一针见血戳中了顾飞心中最脆弱的地方，他双目发直瞪着重海域，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浑身散发出阴沉的气息。
“顾飞。”顾唯出声，“别说了，吃完就走吧。”
闻言顾飞脸上有几分诧异，随即便是固执：“要走我们一起走。”
重海域突然笑了起来，盯着顾飞说：“小兄弟，我这里又不是什么狼窝虎穴的，你姐姐在我这里可以得到最周全的保护，至少重家的人和警方都不会找到她，而且也不用跟着你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
“……”顾飞无法反驳重海域的话，他突然发现重海域说的话确实是事实。
这些天顾唯和顾飞在一起暴瘦了很多，每天顾唯都吃不了多少东西，甚至连晚上都经常做噩梦说着梦话醒来，顾飞把顾唯这些异常的表现都看在眼里，可是他根本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个现状。
在重海域的羽翼下，顾唯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正常的生活。
而且重海域还可以替顾唯洗清冤屈，虽然顾唯从来没有告诉顾飞不是她杀了重景研，但是顾飞一直相信顾唯绝对不是杀人凶手。
和顾唯一起躲避在出租房的种种生活在顾飞脑海里面起起伏伏，乱七八糟的思绪让他感到无比头疼，他双手扶在餐桌上，垂下的浓密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剪影，他嘴角有些抽搐，看起来非常痛苦。
“顾飞，我让你走你就走。”顾唯还是重复刚才那句话。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现在可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你本来就与这件事情无关，难道想因为我连你父母都不要了？”顾唯道，“你可别忘了，你父母还在重海域手里。”
经过顾唯这么一提醒，都已经把顾正义和林婉秋抛到脑后的顾飞似乎这才想起这么一茬，顿时眼睛亮了些许，他双手握成拳，抬起头看向还在用餐的重海域。
感受到顾飞愤怒的目光后，重海域淡道：“等你踏出这栋楼，我会让人放了你父母，同时也会给你们一笔精神损失费。”
“我不稀罕。”顾飞从齿缝中挤出四个字。
“是吗？”重海域终于把目光定格在顾飞几乎扭曲的脸上，挑起眉，“貌似你父母可不是这样想的。”
最后顾飞是被顾唯态度强硬地赶走的，一向身体削瘦力气比较小的顾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推着顾飞一刻不停往门外走，随后“砰咚”一声用力把门关上。
顾飞的吵闹声被隔绝在门外，室内终于安静下来。
顾唯直接无视顾飞剧烈的敲门声，转过身就看到重海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餐桌前站起来，正靠在客厅的墙壁前，意味深长的目光定格在顾唯脸上，深邃的眸光里面看不出来此时此刻重海域在想些什么。
“你到底想怎样？”顾唯声音冰冷。
“留在这里。”重海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