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唯一动不动伫立在玄关处，苍白的脸隐藏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中，有种白到透明的感觉，散发出淡淡的金黄色光芒，重海域连上面细小的毛绒都能看到。
她仿佛一棵挺拔的小白杨，但是又像是风一吹就会倒下的杨柳，羸弱得重海域轻轻一伸手就可以搂断她的腰肢，这副脆弱的模样看得重海域格外心疼。
重海域向着顾唯走动了几步，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顾唯，重海域明显感觉到顾唯瘦了很多，腰肢都变小了一大圈。
这让重海域迫不及待想要抱住顾唯，确定她就在自己的怀里。
但是重海域才走出两步，已经察觉到他接下来动作的顾唯眼神警惕，连忙后面退了两步，那样子像是在防备强大的敌人，犹如尖锐的针头一样的锐利视线毫不留情扎进重海域的眼睛里面，他脚步一顿，一时间竟然没有继续向前走。
“这些日子你过得很不好。”不是疑问句，重海域像是在陈述一件简单的事实。
顾唯冷冷一笑：“这一点我也知道。”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明明知道我就在这里等你的。”重海域语气中带着急切，好像迫切希望得到顾唯的解释似的，他需要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
“下面一直守着警察，我没有办法上楼。”顾唯说。
其实顾唯确实是回来过，却不是像重海域寻求帮助的，而是想回来拿些换洗的衣物和她的存款，只是走到楼下的时候就看到几个陌生人在花园里面蹲点，特殊情况下顾唯也比曾经敏感太多，当即就转身离开。
直到顾唯这么一说后，重海域才突然想起这一点。
顿时表情变得充满了歉意，他甚至忘记刚才顾唯的抗拒，伸出手想要上前抱住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顾唯：“对不起……唯唯……我一直在找你……”
听起来像是在抱怨着什么的小孩子，可是这个样子的重海域却让顾唯下意识感到害怕。
和重海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顾唯很清楚地知道重海域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有时候他表面上看起来越是人畜无害，实际上内心就越是心狠手辣。
“你别过来。”顾唯忙道。
闻言重海域的脚步再次顿住，脸上有一闪即逝的受伤情绪，不过很快就被重海域隐藏起来了，他几乎是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为什么还要拒绝我？我想保护你，我知道那件事情不是你做的，我可以帮你洗脱冤屈。”
顾唯的背部已经贴到了门上，黝黑的双眸看不出来一点情绪，她轻轻勾了勾唇角：“你怎么就知道重景研不是我杀的？”
“我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
“重海域，那你就太不了解我了。”
“我很了解你，我比你自己更加了解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重海域缓缓吐出一句话，同时悄无声息靠近顾唯，“重景研的车确实是你撞的，你拿着刀把他拖到树林里后就没有做其他事情了，只可惜后来重景研被其他人杀了。”
顾唯心中感到诧异，表面上却依然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杀重景研吗？”
“重景研杀了你的父母和弟弟。”说完重海域已经站在顾唯面前，他低下头看着顾唯剧烈颤动的睫毛，忍不住伸出手抬起顾唯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看着自己，“唯唯，我可以不介意这些往事，我们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重新开始好吗？”
顾唯被强迫着抬头注视着重海域，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显得刀刻般的精致优美，甚至在这么近距离的观看下都找不到一些瑕疵，皮肤细嫩得似乎连毛细孔都找不到。
这张脸也是顾唯每天做梦都会想起的脸，那么熟悉，又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些陌生。
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良久，顾唯冷不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重海域感到疑惑，却没有出声。
“重海域，你太天真了。”顾唯偏过头躲开重海域钳住她下巴的手，嘴角咧出一个无比讥讽的弧度，“即便你是这样想的，可是你家人和警察却不这样想，他们在想方设法抓到我，如果他们在你身边找到我，那你就是包庇我的同伙。”
“那又何妨？”重海域云淡风轻的模样看起来是毫不介意，很快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会让他们找到你。”
沉默了半晌，顾飞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这才盯着重海域一本正经开口：“如果我是你的话，我肯定不会让自己卷进这场浑水里面。”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人诬陷。”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重景研不是我杀的？”顾唯挑起眉，“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世吗？我杀了重景研完全有非常充分的理由，而且我恨透了他，我也憎恨你们每一个曾经帮助重景研逃脱的人。”
重海域瞬间感觉呼吸一窒，几乎是下意识反驳：“在那件事情上面，我没有帮助重景研，是我爸让他去美国的。”
“但是你没有阻止。”顾唯冷笑。
这下重海域是彻底沉默了，当初他的确很反感重景研的做法，也一直在反对重远业为了包庇重景研所犯下的罪过所做的事情，可是那两个人毕竟是他的弟弟和亲生父亲，反驳几句之后重海域就没有管他们了。
最后重海域干脆对重景研的事情不闻不问，就连重景研被重远业和叶婉儿送到美国的事情都是在一周之后才知道，他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却万万没有想到，重景研伤害的人竟然是顾唯的家人。
这算是因果报应吗？
但是重海域又觉得不甘心，那明明是重景研做了错事，为什么顾唯要迁怒到他的身上来？他只是一个无辜的旁观者而已。
若是当初重海域知道重景研杀了顾唯的父母，他也会毫不犹豫把重景研送到警察局去，只是当时的他根本不知情，也完全不会想到五年后的他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顾唯，一而再再而三打破自己的底线。
不过重海域也有些理解当年重远业的心情，就像他现在不分青红皂白连事情的真相都还不知道，就要把顾唯藏起来躲过所有人视线，即便这一辈子顾唯都不能从杀害重景研的罪名中解脱出来，重海域也无所谓，他已经有了将顾唯藏一辈子的打算。
然而顾唯完全不是重海域这么想的。
“重海域，你让我走吧，警察在抓我，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总有一天会被警察找到的，我不想把你也扯进来。”顾唯突然放低了语气说，颇有一种委曲求全的感觉，与此同时她的手已经摸到了门把手上。
重海域表情痛苦，他已经敏感地注意到了顾唯的手势。
“你在我这里才是最安全的。”重海域还是那句话。
“不。”顾唯摇头，神色倏然冷冽下来，“我不想看到你。”
“重景研犯下的过错与我无关……”
“可是你姓重，你是重景研那个王八蛋的弟弟。”顾唯突然打断重海域迫不及待要解释的话，看向重海域的视线似乎都渗着冰，那冷漠的目光仿佛在看待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半晌她又启唇，“我不会原谅任何一个重家的人。”
“那是他们犯下的孽，与我无关。”重海域像是瞬间被顾唯的话激怒到了，一把抓住顾唯的手臂，指甲都快要掐进顾唯的肉里都浑然不觉，他的脸色逐渐变得狰狞起来，缓缓凑近顾唯道，“为什么你要把这个错怪罪到我身上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非要我死了才满意吗？”
顾唯脸色发青，尽管手臂已经被重海域捏得发疼，她表面上依然是云淡风轻且冷漠的样子。
“我不需要你死，只要你远离我就是了，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你这张恶心的脸。”
一字一句仿佛尖锐的刀片狠狠刮在重海域的皮肤上，当重海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身上已经是血淋淋的一片了，猩红的颜色似乎已经染透了他的眼睛，让重海域的双目都逐渐变得充血起来。
顾唯被重海域骇人的眼神吓住了，周围的空气似乎萦绕着重海域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顾唯瞪大眼睛，那只被重海域擒住的手还僵硬地举在半空中。
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定住了，一时间都不能动弹。
“我就那么让你感到厌恶？”重海域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
顾唯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像一个已经化石了一千年的化石一样，目光怔怔望着重海域，双眸中有着明显的恐惧。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唯才眼神一暗，原本游弋在脸上的恐惧瞬间被收敛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嫌恶，她似乎已经想通了，就连说出来的话都大胆了不少：“对，自从你强迫我住在这个鬼地方之后，我对你的厌恶就从来没有消失过，每天晚上看到你那张脸我就头皮发麻。”
“……”重海域神色僵硬的脸上浮现出几分震惊，动了动唇却良久说不出话来。
顾唯趁热打铁继续说：“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起初留在你身边是被你逼的，后来得知了你的身份，本来有无数个可以逃走的机会，可是我之所以选择继续和你一起生活就只是为了报仇了，因为是姓重……”
顾唯的声音越来越小，却犹如一道道重雷劈在重海域心头。
听到这么一席话后，重海域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起来，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顾唯不以为然，现在的她连死都不怕了，为什么还要害怕重海域？
“我讨厌你，尤其是每次看到你那张脸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想到重景研的脸，你们就是我的噩梦。”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安静之中仿佛能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
顾唯听到了自己心脏砰咚砰咚激烈跳动的声音，她尽量表现出憎恨的模样，其实她心中并没有那么憎恨重海域，虽然她一开始确实是为了报仇才接近重海域，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对重海域就没有产生一点感情。
毕竟人都是感性动物。
逆光中，顾唯看到重海域低下头，目光已经从她的脸上移开，甚至紧攥着她手臂的手都缓缓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