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判马忠深知大事不妙,欲离开节度府前往城北,怎奈刚一走出大门,议事厅外的守卫便刀兵相向示意他退回大厅,显然他已被萨达尔软禁了。
无法前往城北通知王若钧的马通判,此刻只能干瞪着笑嘻嘻的萨达尔默然无语,心中却是将眼前人的祖宗上下骂了个遍。
“马通判,你也不要傻站了,快坐下来与本官饮一杯。”萨达尔看着呆立的马忠,面带笑意。
天佑元年,十一月十日夜,厄尔特城北陷入一片火光。
萨达尔以刺杀节度谋叛为由,调集迅鹰军包围了城中的卫戍军营地。迅鹰军战士们将点燃的干草堆扔在营墙外,熊熊燃烧的大火形成一条火带散发炙热和浓烟,就像一条红色的毒蛇盘紧了它的猎物。卫戍军营只留的营门一处没有燃火,兵甲整齐的迅鹰军肃立在火光外注视着营地里的一举一动。
卫戍军本不善战,兵士素质也不高,被干草堆的烟火一燎,顾不得衣甲就从营门处拥挤着冲出来。营门外的迅鹰军早已守候多时,一拥而上将逃出的兵士拿下,用长绳捆了扔在一处空地上,不到一会儿空地上就挤满了衣衫不整的卫戍军。
迅鹰军副将也先骑着一匹骏马悠悠地走到营门口,他瞟了一眼空地上的卫戍军降卒,开口喝道:“你部斥候在演武大会上行刺节度侍卫,节度大人派本将前来捉拿共犯,王若钧何在?”
“大人,小的见燃火时,王将军进了中军大帐,现在不知身在何处。”一位降卒怯怯地喊道。
“嗯……”也先敲了敲头盔,王若钧,好你个老狐狸。
“将军,我带一队兄弟们冲进去,定把王若钧擒来。”也先身后的迅鹰伯长按捺不住,叫嚷起来。
也先挥了挥马鞭,沉吟一会儿说:“不用冲进去,你带一队人将这些卫戍军押往本部校场严加看管,其余军士随本将守在这里,没有本将命令私自踏入卫戍军营地者,斩!”
……
次日清晨,天气格外冷,乌利亚搓了搓手走进一家装修考究的面馆,江源看了看匾额上苍劲有力的“四方面馆”四字,跟在他身后捏了捏钱袋子。
演武大会为参赛者提供住宿饮食,但江源二人怕萨达尔在饭菜里下毒,都是自己掏钱在城南下馆子。今早,乌利亚提议,既然待会儿就要进入黄段比武了,一定要吃点好的,于是拽着江源到了四方面馆。城南名吃众多,这四方面馆便是一家,它的招牌菜叫阳春汤面,汤汁满是江南味道,又以草原鲜嫩的牛肉作为浇头,南北结合,名扬江北。虽是清晨,面馆里已经坐着许多吃客,稀稀疏疏声此起彼伏。二人找到空位刚坐下,乌利亚就叫来伙计连珠炮似说道:“两大碗阳春汤面,浇头加倍,再来只香烤草兔,要切成小块多抹料。”不一会儿,伙计将面和烤兔端到二人面前,笑说道:“客官请慢用,旁还有客人,我先忙去了。”
乌利亚挥了挥左手让伙计退下,右手忙不迭地持着筷子在碗里抄上一团塞进嘴里。
江源无奈笑了笑,也吃起面来,这面还真是好,这牛肉这是香,这银子真是花着疼。
“你们听说没,昨天夜里,迅鹰军在城北围了卫戍大营,抓了好多人咧。”一位吃客吹了吹汤,抬头朝周围的人说道。
“我那在巡城司当职的侄子今早跑来我家,说是现在城北戒严,让我就在城南待着不要去看热闹。上面说还有刺客同谋藏在城北卫戍大营,可危险了。”旁桌的一位老人一脸严肃。
“节度大人真是神勇,这么快就找到了刺客藏匿之地,他的侍卫也是英勇,昨天我在会场上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侍卫一刀就把刺客劈成两段。”又一吃客喝完汤,咋了咂嘴说。
“可不是嘛,听说节度大人的侍卫进了今天的黄段比武,我婆娘昨晚给我领了张入场券,这不,我正要去会场。”江源近旁一名商人模样的汉子站了起来,拍了拍包袱,那券大概就在里面。
江源喝了口汤,低声问乌利亚说:“萨达尔怎么会对卫戍军动手,真是好大的胆子,也不知王将军怎样了,你有什么主意没?”
乌利亚抓了一块兔肉放在嘴里嚼,含糊回道:“我能有什么主意,江兄弟你就是担心太多,与其想那些没用的,不如现在吃得饱饱的,待会儿才有力气去对付别人。”
江源听了乌利亚这么一说,也点了点头,伸手去拿盘中的兔肉。
二人吃罢,出了四方面馆,径直朝演武场走去,路上行人三三两两,不知是不是昨晚城北兵变的消息传开了,大多数人都选择缩在家中,因此今日去演武场观摩的民众很少。
“诸位都是勇士中的佼佼者,但戴上了这根带子后,你们当中便会有二十一人被淘汰,所以在上午的比赛中,诸位当拼尽全力。”演武场地下大厅内,一名官员正站在台子上训话,他的面前站着昨日晋级的三十人,手臂缠着黄色布带,身负各式比赛用武器。
昨日出了刺杀事件后,演武场加大了对参赛者的检查,特别是他们选用的武器,虽然节度萨达尔没有怪罪他们,但那些官员可吓得够呛,因此在安全方面绝不敢马虎。
“呜”号角声传来,三十人列队而出来到演武场上。
“今日观众少了许多,偌大的看台稀稀拉拉的,不得劲。”乌利亚紧了紧弩弦,低声说。昨日自己的表现乌利亚是清楚的,因此他今天撇下短弓选了把弩,又配了一根长杖。
“恩,人是少了许多,不过观众多寡,晋级与否都是次要的,我们俩该如何离开厄尔特才是首要之事,你该不会真想当那什么劳什子雄鹰吧。”江源一拳打在乌利亚背上,“今日上午我俩退赛岂不是更好,退了赛我们立即出城,以免也长梦多。”
“呵呵,江兄弟,你是真傻么,方才在面馆那些吃客都说啦,城北戒严,你认为厄尔特四门还开着么?再说了,我俩毕竟还是节度侍卫的身份,若是得不到离职文书,私自跑出厄尔特城,萨达尔给我们安一个罪名又如何是好?”乌利亚不满地瞪了江源一眼。
“安什么罪名?我的军籍已除,我和萨达尔只有雇佣关系,难道还给我安一个逃军罪不成?”江源嗤笑道。
“你啊,说你什么好呢,萨达尔那样身居高位者,想给你安什么罪名都是可以的,连朝廷派的卫戍军都敢动,你又算得了什么?”乌利亚瞅了一眼观礼台,萨达尔不知何故还未到场,只有纳托那小子穿着侍卫衣甲杵在那,这小子平时也和他有间隙,没准现在正装着一肚子坏水。
“此次黄段比武,三十人自成三组,同组成员不得互相攻击,场内三十人要决出九人晋级,参加接下来的蓝段比武。今日到场的观众是幸运的,你们将得到节度府发放的通场券,免费观摩接下来的比赛,直至本次大会结束。”司仪官嘹亮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演武场内,只一下,一处处呼喊声传来,虽然与昨日不可想比,但是这些观众们的呼声还是为这冷清的黄段赛增色不少。
演武开始了,江源和乌利亚二人没有昨日的顾忌,迅速和最近的参会者成立一组,仲裁走到他们身边分发组别木牌。待仲裁退出场外,三个小组立马分开,形成鼎立之势。
“诸位好汉,有何良策?”与江源一组的一位肥硕汉子回首问道,他排在十人小队的最前端,像是领头的。
“先等等呗,看那两组动作,我们再行定夺。”肥硕汉子身后一位枯木杆式的中年男子说。
“唔唔……”江源面前一清瘦少年不停摇晃脑袋,又指了指观礼台上燃烧的长香。原来是昨日二组那位一掷三剑出的少年,不过嘴里支吾不停,好像是个哑巴,江源心里叹了口气。
“小少年担心的是,比赛的时间可不多啊,若是我们三个组互相等到香尽,岂不太闹笑话。”清瘦少年旁站着的一位壮汉对枯木男子说,江源想了起来,这汉子就是昨日和哑巴少年杀得别人片甲不留的人,看来组内有两大高手,还有的打。
枯木男子见有人反对他,也不生气,只是抱了抱拳,“既然二位都是这意思,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今次比武,我与诸位是战友,那你们只管上,我随着你们就是。”
哑巴少年也抱拳回礼,江源觉得他的手很好看,不次于南宫启那家伙。
“既然你有了主意,我们就都听你的吧,一个团队总要有个带头的。”肥硕汉子是昨日一组出线的,他听说过哑巴少年的事,今日又见那少年成竹在胸的样子,于是做了请的姿势,让哑巴少年当组长。
“诸位,我叫云横,朔方人氏,在厄尔特谋了个镖把子,讨一口饭吃。这哑巴少年叫何宇函,帝都人氏,我俩对今日之战早有计划,是这样的……”那位叫云横的壮汉用长杖在沙地上画着图,江源等人正围在他身旁仔细看着,片刻后一组分为两队朝两个方向出发。
江源和哑巴少年一队,乌利亚和壮汉一队,他俩因为持弩作为远程力量跟在队尾。当听到云横是朔方人后,江源心里对他渐生好感,他没想到在草原上还能碰见老乡。其实朔方苦寒,许多朔方人都四散在唐帝国各处谋生,江源是长待军中不知而已。
江源等人向左面的小组急速冲去,他宁心静气,抱元守一,脚步轻快,手臂上的肌肉一点点蠕动,调整着状态,耳畔刮来呼呼冷风,就像朔方的风割得人生疼,好似又回到了在枯木苔地用迅影弩猎杀九幽的日子,他的注意力和精神完全地集中了起来,“咻”的一箭从一人的腹部划过,又落在了另一人的腿上,两人身上霎时多了两团难看的墨渍。
对面的小组见这五人冲来,也是不急,组内三名弓手开弓放箭,奈何比赛用弓石数太小,飞出去的箭大多都被领头的清瘦少年打落。眼看五人就要冲到跟前,这一组的人恼羞成怒,不顾一切向江源等人冲去。
“退!”江源大喝一声,正要冲进人群的清瘦少年便是一滞,挥手带着身后的三人便往后撤,江源成了队首,用箭迟滞那小组追击的脚步。
“用一半的人就敢冲阵,当我们是羔羊么?”一汉子高叫一声顶着江源的箭冲了上来。
九幽妖寇可比人跑得快多了,与其征战多年,江源腿下功夫也很有两下,他的腿部肌肉充满弹力,转身后撤再跑路,一气呵成。
“想跑?兄弟们追上去,抄上家伙狠狠地打!”那汉子身上已经中了三箭,心中大为光火。
看台之上,一位连衣兜帽的人看着奔跑中的江源,饶有兴趣得说:“水太清了,互相都看得清楚仔细,索性把水搅浑,水越浑,越好捞鱼么。”
“看来这小子又要晋级了,运气很好啊,我们该作何打算呢?”一旁同样衣着的男子下意识问了一句,他们俩的脸都藏在帽子里,看不真切,只是这人身上泛着一股酒香,令身后的好酒观众享受不已。
那男子茫然摇了摇头:“我们的水也是越来越浑,不知是哪只手在搅动,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吧。”
江源这一队逃得很快,使用同样打法的云横这一队也不逊色,两队人待两组被他们从场边引到演武场中央后又迅速合为一组。那两组人被引到一小片空地后,不知江源他们用意如何,索性停下来不再轻举妄动。
云横见两组人隔得如此近都不动手,自知他们没有上钩,于是他看了看两组人,大声喊道:“染香过半,这大会可是规定了有五团墨渍的人能提前退场呢。”
江源和乌利亚已经射光了箭,弩被他们丢在了地上,两组人相互打量着,他们中间“挂彩”的人很多,反观云横他们,因为人少,跑得快,被箭射中的人极少。
“咻咻”那被江源射中的汉子身上又多了两团墨渍,对面一组的弓手趁其不备,果断开弓便是两箭。
仲裁举起小红旗,示意那汉子退场,见仲裁举了旗,两组“挂彩”的人顾不得江源他们,冲上前去打作一团,眨眼间就有十多个人退了场。
云横不待剩下的人喘息,“啊”得高叫一声端着长杖冲将上去,江源他们也加入混战,他的剑在人群里大开大合,只冲了一次,那两组的人已全数退场。
“糟了。”云横检点了自己的队伍,发现十个人都未达到退场条件,只是乌利亚身上着墨四处。大会规定同一小组内不得互相攻击,但他们剩下的人数比晋级的人要多一位,这该怎么办,他顿时没了主意。
乌利亚自己已经猜到了结果,他知道就算身上没有达到五处墨迹,但按照淘汰制,仲裁必定宣布自己退场,于是他故作悲戚地对江源等人说道:“唉……要不是刚才跑慢了背上中了两箭,我也不会退场啊,诸位兄弟,我在观众席上见证你们下场的角逐。”
“乌利亚,你?”江源关切地走上前去,看着乌利亚。
“剑来!”乌利亚不知为何想到了狼王,他一把抓过江源的木剑在身上重重划了一道。
“你一定不要退赛,外面的事情,我去想办法。”乌利亚走过江源身旁时悄声说道。
香尽,黄段比武结束,百姓们揣着新的谈资向演武场外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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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有话说:各位书友,年终决算开始了,实在无精力更新,毕竟也不想记流水账,要合着自己的大纲来,因此本月会更得很慢,还望各位见谅,待忙过这段时间,爆章以谢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