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色的阴云铺满了整个厄尔特的天空,凛冽的北风刮起来,角楼上的山字旗猎猎作响。此时一浪高过一浪的热烈欢呼声从演武场内传出,雄鹰大会最后一日的比武吸引了城中小半百姓,人们将演武场坐得满满当当,他们头上支着巨大的皮棚,巧匠们设计的棚子,遮挡寒风颇为有效。
厄尔特节度萨达尔主持完今日的大礼便退到首座上,他的身子歪在大椅上,说不出的惬意闲适,纳托和达达克两位壮汉正披坚执锐守卫在他两侧警惕地扫视四周的百姓。萨达尔笑容满面的看着场内的比武处,那里有个像鱼刺般的少年。
计时的香已点燃,台上万双眼睛全落在场内的四人身上。江源、云横、何宇函、张凡分列四角,四人统一右持长木剑站得笔直,那场面和散发出的气势让观者们打心眼里觉得这票买得值。
比武开始后,整个演武场都静滞了一会儿,突然人们发出一声惊呼,原来瘦弱的何宇函率先展开攻击,只见他脚下生风,手略一抬,只一招就将木剑戳在了张凡的胸前。张凡注意力放在云横身上,何宇函的突袭使他猝不及防。张凡被刺得连退两步才稳住身形,他抚了抚胸前的墨渍,对着何宇函怒骂一声,顿时端起木剑反击。
看台上的众人暗叹一口气,也不怪张凡稳住身形后急忙拿最瘦弱的哑巴少年开刀,谁都知道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这何宇函先行发难也是咎由自取,而那场中另外两人互相警惕地退到比武台边界上,权作壁上观。
“好!好好好!打得好!”
“真是漂亮!漂亮极了!精彩!真是精彩!”
……
一番打斗后,张凡被何宇函戳得满身墨渍,远超五处的墨渍很快引来了仲裁,张凡黯然下了场。看着张凡退场,江源却舒了一口气,看来一切按计划中发展,那么下一个退场的,就该他了。想到自己即将退场,江源心里竟然莫名升起一股说不清的不舍,这可是五年一度的雄鹰大会啊,勇者的比赛,就这么放弃了确有些不舍,不过如今还是保命要紧,萨达尔在厄尔特已然只手遮天,按先前的计划及时退场与乌利亚会和才是当务之急。
打定主意后,江源阔步向何宇函走去,他悄悄地向这位哑巴少年示意,他已经做好退场的准备了。
哑巴少年却咧嘴一笑,他朝江源摇了摇头。
“你们这两个家伙瘦瘦弱弱的,就连草原上的小羊羔子都比不过,赶紧滚回家吧!”云横拎着木剑慢步过来,他憋了一大口气高声喊道,他要确保看台上的人们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
江源迅速领会了云横的意思,为了维护自己取得雄鹰的合理性,云横也必须参加角逐,如果他以一敌二的姿态入场,这无疑给自己的形象多加了几分。
何宇函朝江源抿了抿嘴,这笑容不可不谓娇俏,配上何宇函精致的脸,江源差点以为面前的哑巴少年其实是个女人。江源点了点头,也是深吸一口气朝云横喊道;“哪来的莽夫,真是狂妄至极!我乃节度大人侍卫,还不快束手就擒?也罢,如此狂妄,就让我俩教训教训你。”
说罢江源和何宇函便摆出姿势兜头迎上,人群又是一阵惊呼,这云横真是强悍,竟然想以一敌二,不知他胜算如何。
云横见二人冲来,心下便打起了算盘。这何宇函是与自己约定好的,他送走张凡后,要趁江源不注意时同他一起下手,这样除掉江源后,二人便可以顺利参加下午最后的对决,何宇函在对决中再演一出,自己就能名正言顺成为草原新的雄鹰。云横手随心动,他挥舞木剑直接朝江源砍去。
江源见云横来势汹汹,心里想这云横也忒心急,这架势是想将木剑在我身上砍碎呀,我还是要抬剑抵上一抵。
咔嚓一声,云横和江源的木剑在相交瞬间折为两截,断掉的两截分别击打在彼此身上,留下了难看的一团墨迹。
“江源,你!”云横见这小子敢阻挡自己的剑,心下大怒,他用力一脚朝江源胸口踢去。
谁知变相骤生,何宇函的木剑凌冽地拍在云横胸前,直接将云横拍落在地,惊起一地尘土。
何宇函见云横倒地,纤细的长指握住木剑又朝江源袭去。
云横缓过气来,他见何宇函背朝自己,想到这哑巴少年不按计划行事,气不打一处来,用力一扔手中的半截残剑便向何宇函后脑勺飞去。何宇函预感到了危险身,头一低,身子朝前一倾堪堪躲过身后来袭的残剑,但步伐不稳,整个身子朝前倾倒。江源见何宇函行将摔倒,以这哑巴少年冲来的速度,这么一摔恐怕那张俏脸便毁了。江源扔掉断剑下意识地跨出一步,他左手一揽,右手一伸托在何宇函胸前,何宇函站起来,脸颊通红,他用力瞪了一眼江源,捡起断剑往自己身上划了几下,引起观众阵阵嘘声。
江源望着哑巴少年退场的方向神色复杂,他不明白哑巴少年为何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比武,虽是会前几人已有约定,但这么随意的退场也太过儿戏了。角落里云横紧抿双唇目光落在江源身上,演武场外群众的呼喊声高涨,香还未过半,上午的比武已经决出了胜者,上首的萨达尔坐直了身子,他看了看云横,召来纳托在耳边吩咐了几句。
江源沉下心,一脸凝重地和云横站在了一起,司仪在宣布胜者的名单,看台上人头攒动。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掉以轻心,这与自己先前的计划偏差太大,萨达尔也不知何时动手,江源想到演武场外等待自己的乌利亚和南宫启,心里无比焦躁。
江源轻声对云横说道“云兄为何下手如此不留情面!这何宇函怎么不按计划行事?”
云横皮笑肉不笑,他正朝四周的观众挥手致意,“江源兄弟,不是我下手狠,演戏不演真骗得了谁?至于何宇函么,那是我和他的第二套计划,因为会场上总有变数嘛,下午你可要按计划让我几分哟。”
江源听云横这么说心下稍定,江源一口气还没吐完,身旁云横脸色大变,他大喊一声一掌打翻江源,一支箭从江源站立的位置射入,扎进了云横的肚皮,云横一个闷哼倒在了地上。
密集的箭矢,极其恐怖地向着江源所处位置飞去,江源心下大惊,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后又连退数步,射空的箭扎在地上发出笃笃笃笃的声音。
云横倒在地上,身上插着几支箭。江源竭力扶起云横,奈何云横人高马大,身体沉重,岂是少年扶得动的?
“快冲上去抓住他!”
观众看台上站起一位全身披甲的武士,他鹰鹫一般的眼睛盯着江源,他盯着场中的江源就像是盯着一只小兽,注意到少年的眼光随着弩箭射来的方向也触到了自己,于是他朝自己的手下厉声喝到,他很清楚节度大人的命令,也明白这个曾经的节度侍卫对付起来定是十分棘手。
十几条剽悍的身影从看台上落下向着江源冲来。
“呈现在诸位面前的是雄鹰演武大会的汇演项目,为了测试两位晋级的选手战场上的搏击能力,大会挑选了十五位健卒与他们相斗,且让我们拭目以待,看他们是否值得你们花银子买下午的入场券。”司仪站在高台上,向四周观众声嘶力竭地喊道。
“老兄,这项目搁在以前的雄鹰大会上从未听说过呢。”看台上一位男人朝旁边聚精会神看比武的人问道。
“你也知道是那是以前,你看现在这大会多有趣,谁都知道这决赛的门票是最为昂贵的,你别说,这大会也想得周到,要让我们这些百姓看看这两位到底值不值价。”
“嘿,就是,我看那两小子够呛,那箭射得像真的一般,这十几个人看身姿也是武道好手。”
“真什么真,那大家伙倒在地上血都没流,果然只是表演啊。”另一位看客却一眼看出了门道,话毕引来周围的人一阵赞叹。
江源却来不及查看云横的伤势,这十几个人跳下看台后直直向自己冲来,他看到来人手上统一擎着粗大的哨棒,先前的一波箭雨没能射死自己,想必这些人自信手中的家伙能把小少年乱棍打死。
这些人步伐沉重,走动间尽显行伍之色,他们的脸部杀意满溢,江源心里只有一个字——逃。
江源对云横说了句对不起,转身朝演武场大门奔去。
“节度大人,您看这……”见江源跑出比武场,司仪忙问安坐着的萨达尔,萨达尔冲他慵懒的点了点头,于是司仪又鼓起一口气在会场中喊道,“江源踏出界外,按大会规定作自愿退赛处理。”
江源在万千观者的嘘声中跑得很快,虽然百步之外的演武场大门此刻紧紧关闭着,但他相信乌利亚和南宫启定有接应。
不出江源所料,还未跑近,演武场大门便在机括的作用下吱吱呀呀打开了,乌利亚和南宫启正骑在两匹骏马,他们的旁边还立着一匹空着的黑色骏马,想必是为自己准备的。
“谁开得门?追上他,别让他逃了,给我放箭!”看台上的武士几步跨过围栏落在演武场地面上,他掏出一把精铁弩便朝江源射去,江源身后的追兵也拿出背上的短弩一边奔跑一边开弩放箭。
箭矢从江源身侧飞过,发出一声声啸叫,惊得少年一身冷汗。
“闭上眼,再跑快点!”乌利亚向江源大吼,拼尽全力把一个东西丢在江源身后,只听彭得一声巨响,一阵浓白的烟雾腾起来挡在了追兵面前,那烟雾钻进他们的眼睛里,刀子般切割的痛苦让这些军中高手满地打滚。
“上马!”南宫启丢出一根马鞭,江源拿了马鞭几步跳上那匹黑色骏马,腿一夹就同南宫启、乌利亚奔向西城。
……
“雄鹰,雄鹰,雄鹰!”
“云横,云横,云横!”
五年一度的雄鹰演武大会在第二名弃权后提前选出了雄鹰,云横在司仪的带领下来到萨达尔所处的高台,萨达尔亲切地捏住他的右手,将代表雄鹰荣誉的鹰徽戒指戴在云横食指上。云横用食指指向天空,激动地说道:“诚赖江北君庇佑,我云横今日方能得雄鹰之魂。我是草原的雄鹰,更是节度大人的勇士。我将不辱雄鹰之魂,护我江北百姓,扬我江北威名。”民众在云横说完后又是阵阵欢呼,更让他们高兴得是,节度大人方才大手一挥免去了本场的券金,说是节度府封锁了西城正追捕叛贼,场内的群众暂不能离开,特以券金补偿。
“金丝软甲怎样?”萨达尔喝了一口红紫浆朝云横笑了笑。
云横跪在萨达尔面前恭敬地说:“大人的软甲救了小的一命,不胜感激。”
“小小的侍卫竟敢污蔑堂堂的江北父母官,真是吃了吞云胆子了,但贼人狡猾,还是逃了出去。”云横一脸献媚。
“云横,既然你跟了本官,就要为朝廷效力明白吗?按规矩,就算是得到了演武大会的雄鹰鹰徽戒指,节度府也要一月之后才能定官职,不过本官念在你如此效力的份上,现令你为巡防司司卫,统领厄尔特全城。”
云横听萨达尔让自己进巡防司,心里非常不满,他作为镖把子常和巡防司打交道,自己打心眼里瞧不起那群废物,自己参加雄鹰大会的初衷是想成为军队主官而不是巡捕的头子。
萨达尔看出了云横的不满,他呵呵一笑:“云横,你若是好汉何处不可历练?”
“喂,云兄弟,巡防司可是个好去处,今后的巡防司可和从前大不一样啦。”一旁的纳托拍了拍胸前的皮甲,发出沉闷的声响。
“住口,本官让你说话了吗?”萨达尔不满地哼了一声。
纳托见萨达尔动怒忙抱拳跪下,“大人,我纳托是个急性子,寻思这云横即要成为我的兄弟,我才嘴痒了一下。”
云横感激地看着纳托,心里也回味着他的话,纳托作为节度侍卫多年,官场上的一些秘事他该是知道的,所以……云横似乎抓了什么,于是他忙向萨达尔说:“大人,云横愿作巡防司司卫,为大人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萨达尔听云横答应出任巡防司司卫,心下也是十分满意,这小子还是挺上道的,萨达尔正色道:“云横,拿了这块腰牌,你既暂领厄尔特巡防司司卫一职,巡防司的首要职责你是知道的,若你能将逃走的三人给本官抓回来,你的司卫印鉴本官即刻交于你,从此厄尔特城的百姓谁不畏你几分?”
“云横,不,下官领命。”云横接过腰牌拜了一拜,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