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对于巡城司的军士来说格外忙碌，他们除了要完成日常的工作，还要在帝京每条大街的公示板张贴天华书院的招考公告，而那些争先恐前来围观的老百姓更是惹这些军爷们心烦。
天华书院此次招考总共涉及三科，分别是剑科，术科及弓科。自认为有能力者在告示公布两日后，自行前往知悟湖前桥参加考试，考试分为笔试和武试，笔试必定是很难的，而更令人忐忑的在于通过笔试的人若要参与下午的武试，必须签订由京直隶府发放的生死状。
今日东面永知门，永识门出城的人比往常多了许多，都是些为了去知悟湖观看考试的好事者，知悟湖外没有旅舍，所以他们带着各自的帐篷，想去湖边早早的占位，还有些头脑精明的贩子拉了一车帐篷，想将其挨个搭在湖边以便一日后租售。至于知悟湖畔的观礼台，百姓照例是不能上去的，那是大唐皇族和各级高官显达的位子。
江源借宿在翔凤医馆内，因为司马昀的打点，医馆没有收取住宿费，反而选了间干净的住房让给他住。卫然被刺客砍中的几处伤口已经被医师缝合完毕，整个后背包裹着纱布，天华书院的考试他是参与不了了，谁让刀剑无眼呢？卫然倒是不太沮丧，他一是不看好自己的能力，二是执行特殊任务受伤后不仅能够得到休息，还得了一大笔银子。
江源和司马昀守在卫然的病榻前，两人正同看一本天华考习。
天华考习是司马昀千方百计弄到的，这比街上书铺贩卖的私印版强多了，不仅字迹清晰，更重要的在于，它完整收录了天华书院数次笔试的习题。
江源进帝京时本想在翔凤街书铺内买一本这样的考习，但书铺掌柜表示除了样书外，其余的书早于一月前被人抢购一空，实在要样书的话，三个字：“二百两。”
“兄弟，两日后便要考试，你说现在恶补功课有效吗？”司马昀很早之前就学习了整本教习，他现在只担心江源的状态。
“司马昀，你且安心。”江源微微一笑。
……
江源白天啃书苦读，夜晚调整身体，感知原气，两日的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
天还黑着，医馆外就响起了不绝的车马声，天华书院将在今日举行难得的一次招考，这吸引了太宇世界里各路有心的人，其中有王公大臣的宝贝儿女，也有平民家庭的有志青年，当然最令京直隶府担心的，还是参考的在野修者，这些修者来路众多，内里不乏朝廷的敌对之人。
江源起了个大早，他本就不需要太多的睡眠，当他精神抖擞地出现在门外时，让呵欠连天的司马昀感到惊讶万分。
司马昀面对今日的考试，心里异常紧张，可以说是彻夜难眠，他很早就从军部培园出发，还以为刻苦读书的江源会睡过头。
……
天华书院的招考对于帝国来讲是件大事，帝京纵横规整的大道都立着巡城司的兵丁，他们在维持秩序上可谓有独门绝技。
兵丁们手里的一根根棍棒招呼着混入赶考队伍的蟊贼，一支支火把连接起火龙，让人生地不熟的考生不会迷失方向。
京直隶府除了维持秩序外，对众多考生来说，再也起不到半点作用。知悟湖在帝京东面的天华山前，路途可谓遥远，而京直隶府却关闭了帝京的几处驿站，使得考生只能在车马店租赁车马，一时车马价奇高，京内许多卧车和长车一日前就被租尽。许多考生要么早些赶到知悟湖，花费大价钱住帐篷，要么冒着风险露宿野外，剩下的只能混在今晨的车马队伍中用双脚走在赶考路上。
江源端了一碗奶汤咕嘟咕嘟喝着，奶汤很香，和着热腾腾的大肉饼填满了他的胃肠，他坐在司马昀家的马车上，这是一辆仙游舆，四轮阔大，车厢修长，行车时非常安稳，适合富贵人家长途旅行。
从司马昀“三千银买候补名”一事里，江源已看出了这个青年家世显赫，因此司马昀今日带来这样的专车也不足为奇。
车夫不断呵斥着挡路的行人，步行的考生连忙避开这辆马车，他们对车夫报以怨毒的眼神和咒骂。巡城司的兵丁仿佛知道这辆仙游舆的主人，对车夫的行为也不加干涉，并且在他们的手册里，大道的中央本就是车马行驶的位置。
司马昀在车厢里不停打着呵欠，过了会儿他索性倒在软塌上睡了起来，离知悟湖还有很长的距离，况且这会儿还没出城门呢。
江源见司马昀大咧咧睡了起来，也闭上眼眸，调整呼吸，感受周遭的原气。
昨夜早些时候下了场小雨，此时的石板路还是微润的。两侧种植的行道树贪婪地呼吸空气，马匹的味道，行人的味道夹杂在一块儿，江源细细一品，发现整条街都是臭烘烘的，越往前越浓，永知永识门快到了，那里正堵着出城的考生。
参加天华书院的考试没有任何限制，也不需要提前报名，导致参考的人特别多，江源在城内还没有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等他到了城门前才感受到千军万马的含意，在挤得死死地队伍里，仙游舆可谓是寸步难行。
仙游舆无奈停在了拥挤的街道上，熟睡中的司马昀赶忙睁开眼睛，他看着江源说道：“江源兄弟，我们这么快就到了？”
江源惨然地笑了下说：“司马兄，你看看我们还在哪里？”
司马昀狐疑一下，一把掀开车窗帘子，只听他倒吸一口气惊讶道：“怎么这么多的人！唉呀，天快亮了，这可如何是好！”
江源把脑袋凑到车窗旁，他看了看远方安静的永识门，对司马昀小声说：“你看，这永知门堵得水泄不通，而永识门前却连一辆马车都没有。”
司马昀仔细观察了下永识门，兀自纳闷道：“对呀，按理说东侧的两门总是同开同关，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难道指挥使因为今日的书院考试做了调整？”
江源呵呵一声，说道：“司马兄，你再瞅瞅，这两门的守卫和平时有何不同？”
司马昀挤着眼睛看了半会儿，忽然一笑：”哈，平日里永知永识两门都归京营管辖，但今日却真是不同，守门的都是些巡城司的兵丁，不见一名京营军士，最重要的是，永识门好像开着，只是在道路上摆了拒马。“
“我懂了。”司马昀嘿嘿一笑，他对车夫说道：“老张，快改道永识门。”
车夫老张好不容易挤开了队伍侧面的一堆人，他驾着仙游舆咕噜噜驶向南面，那里是空寂的永识门。
看着这辆驶向错误城门的马车，永知门下的大部分考生都是一片哄笑。当然，还有一小撮考生鼓起勇气走了出来，他们离开自己排了良久的队伍，战战兢兢跟在马车后。这时，离开考的时间不足两个时辰，若是考生走错了门，天华书院定然与其失之交臂。
车行近了些，江源发现永识门前立着面巨大的公示板，上面写到：”参考天华书院者，请行永识门。“
司马昀看了这告示，挠了挠头。很快，一位守门的巡城司兵丁走到车前。
“你们是干什么的？”兵丁不耐烦地问道。
“我们是南华城的商人，在帝京贩完货物，这不，想尽早出城，所以到了军爷门下。”司马昀沉声说道。
“南华城的商人？路引拿过来看看。”兵丁朝司马昀伸了伸手。
“喏。”司马昀将兵部腰牌放在兵丁手上。
兵丁看了看腰牌，脸色微变。司马昀抓过腰牌，略带寒意地说道：“兵部办案，还不放行？”
巡城司兵丁点了点头，急忙叫人搬开了门下的拒马。仙游舆修长的车身很快消失在永识门下，跟在它身后的考生也不和兵丁多说，他们聚在一起，集体冲破兵丁们的阻拦，冲进了永识门阴暗的门洞。
见远处的永识门开了口子，永定门顿时炸了锅，愈来愈多的人分成两股人流同时冲击两门，巡城司兵丁们在汹涌的人潮里也不敢拔刀，只是站在高处，用棍棒笑骂着驱散靠近自己的人，他们笑得很开心，仿佛眼前的一切他们已经等了很久。
车轮在官道上飞速滚动着，老张驾驶技巧很是了得，仙游舆像条小鱼，在鱼群里越游越远。
官道上车马行人很多，事故和摩擦也很多，一路上江源看见了好几辆翻倒破损的车辆被推在路下，还有几群斗殴的人正打得你死我活。
花木堆里倒着些衣着不齐的人，不知是受伤还是死了。
这哪里称得上首善之地，江源摇了摇头。
司马昀相信老张的技术，仙游舆定能在一个时辰后到达知悟湖，他探出脑袋看了看车后那些注定无法参加考试的人，用平静的声音说道：”看来，我们早就在天华书院的考试之中了，目前来说，还算合格。“
江源头靠在丝绸软垫上，他想到了今晨遇到的种种，于是歪着脑袋说道：“谁说不是呢，这天华书院真是个奇怪的所在。”
司马昀躺在江源对面的卧榻上，舒适地嗯了一声：“可能，我大唐的天华书院需要的是真正的人才，嗯，像我们一样的人才，不讲过程，只要结果。”
江源默然，他想起了藏龙潭前的青衣男女，想起了那名老年小偷，还真是不讲过程啊，他心里叹息一声，后悔在那日的厄尔特喝下太多的红紫浆。
仙游舆设计良好的悬挂装置，过滤掉了令人不适的颠簸，当然，极速行驶中的马车能保持平稳，还得依赖帝国完善的交通，譬如这条去知悟湖的官道，平整顺滑，少有坑洼。
朝阳冒出了地平线，仙游舆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官道两侧漫漫麦田沐浴着温暖的光辉。随着车辆的前行，几条小河流淌在起伏的大地间，顺着宽敞官道向东看去，一汪波光凌凌的水面出现在天际，它的背后耸立着一座清幽的高山。
江源从窗里伸出手，手心朝前，他在感知无形的风，风带来了水的湿润和一阵若影若现的烟火味。
知悟湖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