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南坡驿站是江北草原南部规模最大的一座驿站,它与厄尔特城同时被修建,作为官道的大站,它也是草原中心通往帝京的交通中枢和军事要塞。望南坡驿站修筑在望南坡顶端,使它能俯视周边的草原,它的城墙为正方形,每边约百丈长,城墙皆为建州青砖砌垒,内夯黄土,墙高五丈,上有垛口望台,驿站只开有南北两座城门,其间通有大道,可供人马车辆出入。
安娅从颠簸的车篷内探出小脑袋朝远处望去,高大的望南坡驿站矗立在一片宽广的草坡上,长长的道路两侧立着些挂满灯笼的柱子,橘黄色的光芒星星点点。
“图萨大人,我们快到了耶。”暖暖的灯光照进安娅的眼睛,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是的呢,我们就快到望南坡了,我的小安娅坐稳咯。”老图萨见驿站已在眼前,忙把车架上的污泥抹在脸上,甩了甩鞭子。
官道上奔来一队骑兵,他们擎着火把迅速逼停了江源他们的马车,领头的一位骑手拍着马围着车转了转,看见破烂的车篷和遗留的血迹,他心里已明了几分,又见车夫是个肮脏年老的糙汉子,车厢内只有一个妇女和俩孩子,心里消了戒备。“放行吧。”他挥了挥手,领着这队骑兵奔着别处去了。
“这关过了,往后就是银子说话。”老图萨见骑兵走远,回头对车厢内说道。
“没关系,我们的盘缠定是够的。”娜吉笑了笑。
牛角声响,望南坡驿站缓缓打开了北门,一辆马车晃晃悠悠驶了进去,此夜已深。
……
望南坡驿站
碧空如洗,金光普照。南城墙上的巨弩和旗帜沐浴在柔和的草原晨曦之中。站在高大的城墙上,老图萨远远望见了南方宽广奔腾的北江,那江像一条苍劲有力的巨龙,筋脉清晰,它发源于古冰川,带着刺骨的水,义无反顾流向东方。
脚下的城砖依稀有被烟火熏灼的痕迹,这堵城墙也似北江一般,义无反顾地坚持在草坡上,牢牢守护着整座驿站。
老图萨从一面破败的巨大木栅栏旁辗转而下,走进瓮城,穿过瓮城夯土包砖的门洞,沿着一条坡道而上,是一座不知建于何年的小屋:屋柱依然挺拔、只是红漆脱落,有几道裂缝贯穿,而那屋顶上泥瓦和木条子历数风吹雨打,时光使其破损严重,驿站却并未对此大加修缮,这是提供给商旅的乙等住房,花了不少银子。
此刻江源正在房内裹着厚厚的棉被瑟缩发抖,火塘摇曳的火苗以及窗外的阳光丝毫不能改变少年全身散发的寒意。“嘎吱”一声老图萨推门而入,他看了看江源惨白的脸摇了摇头。
娜吉看着这幕,不由眉头一皱,她同安娅一道扶起江源,让他离火塘近些。
江源收敛自己烦乱的心神,阖起双目,感受火塘里跃动的暖意,他低声问道:“图萨大人,昨夜我就感到极度的寒冷与无力,这究竟是怎么了?”
老图萨盘腿坐到火塘前,将宽厚的手掌压在江源的脑门上,死寂般的安静,江源心跳愈来愈快,他甚至能感受到脑门上的血管不断撞击老图萨的掌心。阳光从窗外撒入,细微的尘土在光线中跳舞,“呼。”老勇士呼出一口气,扰乱了一片微粒。
“依然是反噬。”老图萨缓缓收回手掌,他的眼睛灼灼有光,似乎暗带兴奋。
“世人皆知风,火,水,土是为天地四要素,但大多数人不知远古圣君创世时还用了另外一种要素,我们的整个太宇便靠它来驱动,那个要素便是修者所谓的原气,修者能感知环绕世间的原气,并且能通过同原气的沟通来驱动风,火,水,土四要素,老夫教于你的大劈合术靠的就是原气和刀剑的共鸣。”
“杜热尔连日的训练强化了你的肌肉骨骼,这是为了让你的肉身具备承受原气的条件,但当你运用了大劈合术之后,奔涌的原气瞬间撕裂了你手腕的肌肉,但此刻老夫再感受你体内的波动时,发现原气漫过的伤已经遍及全身。“
“那我是废了吗?”听完老图萨的话,江源心里咣的一声,他能感受到身躯的寒冷无力,而面对这种惨痛的结果,他在练习大劈合术前丝毫没有准备。想到自己的抱负和眼前的危机,他为自己的鲁莽修炼深感懊悔。突然他艰难地抬起手指着老图萨的面门略带愤懑地问道:”那你为何不在我学习之前告诉我可能出现的问题?我的一生抱负就要在此消散!“
老图萨见江源如此无礼也不恼怒,他哈哈一笑,缓声说道:“你行走军伍多年,曾看到过几个修者?修炼原气非常人可得,有人曾几十年如一日修行却连丝丝原气都无法感知,老夫的大劈合术乃是研习二十年才得领悟,你个小儿用月余时间去碰触,当然会受到时间的惩罚。”
老图萨把江源的手抓住往火塘里带了带,语气一扬又说道:“原气固存,乃是天神开天而留,不可由人力凭空出现,亦不会凭空消逝,修行不过是将意念蔓延皮肤,沟天地原气,通内外躯体。你如今能感受到寒冷,正是与周遭的原气有了交流,只是你还控制不了,从而深陷苦痛。然而这却是天大的好事,说明老夫没有看走眼,你是块修者的好料子。“
“我是修者的好料子?”江源眼里放了光,不由自主地朝老图萨身前挤了挤,这动作使他几乎丧失了所有气力。
“凡人的身体腑脏及筋脉通路,成型于胎内,后天若是去强硬开发,不可不谓难于登天,但人对原气的感知能力却可通过长期的修行增强,这般看来,你的身体先天通畅,差就差在后天修行。只是老夫学艺不深,无法看透你的气海窍目,但见你反噬的程度较深,数量应是不少,来,将此服下可缓寒意。“老图萨眯着眼睛递给江源一粒赤色丹药。
这粒小拇指头大小的丹药骚气冲天,江源不禁屏住呼吸。
“这是什么,气味好臭!”江源问道。
“你先吃了它。”老图萨一把捏住江源的嘴,右手抓住江源的手将丹药快速地按进他嘴里。
江源咕嘟咕嘟几声喝了几大口水,仍是压不住胸间的臭味,难受得干呕几下。
片刻,老图萨哈哈一笑,得意地看着江源问:”小子,现在有什么感觉?“
“一股暖流从胃部流向全身,骚气却是没有了,腕部感觉特别烫。”江源转了转自己的身子,活动了下手脚,他的额头开始有了汗珠。
“这丹药名为赤狐火丹,用赤狐精炼制而成,是几十年前一位友人赠与老夫的。”老图萨掠了掠胡须继续说,“待你能动了,我们继续赶路吧。”
“我现在就能动了,出发吧。”江源摆脱掉了彻骨的寒意,周身说不出的舒爽,他急忙催到,生怕因为自己耽误了时辰。
“哈哈哈哈。”小屋里传来众人愉悦的笑声。
……
由于使了几两银子,江源他们的马车稍微得到修补,挽马也喂足了口粮。得知这队识趣的商人要出发前往渡口,门吏走出岗亭同他们互道了声珍重,交代了几句话。
望南坡驿站南侧缓缓驶出一辆破旧的马车,这在开春后的日子里是极为罕见的,通常商旅们会等天再热些,马车的轱辘吱吱呀呀碾上官道,北江就在道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