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风连的拦阻,绍以眠并没有觉得自己需要真正的留下来,“至少,我可以与他死在一起。”
“同生共死,以眠,这就是你想要的,对吗?”他一面说,一面叹口气,“你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非常冰雪聪明的女子,为何到头来什么都不清楚呢?去与不去现在关系已经不大。”
“风连。”绍以眠认真的看着眼前的风连,“你在这里,照顾好苏钥,我去了,要是可以回来,那是最好的,要是果真没有回来的可能,那是天命,天命不可抗。”她一个字一个字珠落玉盘一般的说完,人已经去了。
风连看着绍以眠离开的背影,心头钝痛,不过有什么办法呢?这么多年了,他总是尊重绍以眠的任何一个想法与看法,做法与办法。现在的绍以眠,在历经坎坷与磨难以后,已经与往日的绍以眠不可同日而语。
以前的绍以眠,是懦弱的,遇到事情总是诚惶诚恐,畏首畏尾,不曾真正的勇敢过,以至于到头来一败如水,现在的绍以眠呢,已经从懦弱变成了镇定,从以前的平淡如水变成了现在的惊涛骇浪。
绍以眠已经去了,到了马厩中,将马儿牵出来,打马而去。那孤寂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前面的位置。
风连在夜色中目送绍以眠离开,身后,苏钥已经到了,他经过药物治疗以后,苏钥的情绪比前几天好了不少,以前那个歇斯底里的疯狂的女子,在慢慢的蜕变,以前,这女子是疯狂的,现在则是平静。
那种平静,让人一看就心痛起来,“你……来了?”下意识的,风连躲避了一下苏钥的目光,那眼睛逐渐的明亮了起来,比自己刚刚到这里时候的晦暗是彻彻底底不尽相同了。
现在,他变得聪明了起来,那双宝光四射的眼睛看起来好像两粒珍珠一样,明亮,但是带着不可一世的美感。
“刚来。”苏钥点头,坐在了旁边的位置,现在的苏钥逐渐的好起来,“风连,这么多年,你是如何过来的?”她问一句,看着眼前的风连,昔年那侧帽风流的美男子现在已经蜕变了。
现在的他,是什么呢?是一个得道高僧,但是真的已经摒弃了七情六欲吗?显然,并没有,风连苦笑一声,“青灯古佛而已,就这样过来了。”当年的很多事情,苏钥是不知道的。
现在他很有必要将这些都告诉苏钥,苏钥也是很有耐心听,因为很多话,需要一个契机,这契机逐渐的成熟起来,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了一下,风连看着苏钥那平静无澜的眸子。
她现在是一个失败者,一个生活中的失败者,早起的催眠过程已经不在了,清醒过来,反而她比众人预料到的平静,大概十年没有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一个人,她也是接受了那种命运。
君殇已经死了,人不能总是看着自己的脚印,看着自己的背影生活,她需要重整旗鼓,这样才可以走得更远,既然人活着,总不能这样子郁郁而终。
从另外一方面看,要是君殇泉下有知,大概也是不会希望看到她这样子落落寡合郁郁而终的,现在,她已经决定了,要将君殇没有活下来的生命,帮助君殇延续。
现在,她很想要搞清楚,十年前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她的目光越过那一片彩云重迭,紫气茏葱的花丛。看着金碧辉煌的城楼,这些朱红色亦或者金碧辉煌的琉璃色,原本是让人耳目一新的甚至是让人温暖的,但是此刻,并没有一分一毫的温暖给她。
“以前刚刚进入这帝京,看到瓦漾金波焰,门排玉兽崇。总以为这万真环拱,千圣兴隆是苏钰自己的,现在越发看,越发是觉得,其实这一切都是彻彻底底不苏钰自己的,我什么都没有,连自己的人身自由都没有,你呢,你又是遭遇了什么,让你……”
“从一个美丽的金鞭美少年变成了现如今这种模样的男子,青灯古佛,好一个青灯,好一个古佛!佛渡有缘人,你真的是有缘人吗?我看你还是放不下。”苏钥一边说,一边望着眼前的男子。
“那一年,京畿的桃花都开了,你一定是已经不记得了,那一年的桃花简直是最美丽的,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但是……”风连那薄薄的唇,色淡如水,“但是,那一年的花儿看起来是那样的好看。”
“到了四月,这花儿并没有陨落,都说物反常必有妖的。”他一边说,一边握住了拳,目光冷冷的望着水面的菱莲,菱莲已经败了,残荷用一种孤绝的模样站立在一片池塘中,显得凝重,怪异。
那一年,送别以后,绍以眠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九天殿,而是到了京畿去采药,绍以眠出门的机会并不多,她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多么美丽,多么吸引人的目光。
君殇死了,她不知道,回到了帝京以后,是第二天,对于昨天的烽火狼烟,绍以眠因为在山上,并不清楚,回到了皇城里面,一切都如常,唯独苏钥身体不好,温浔呢,也是与苏钥在一起,并没有离开过一分一毫。
两个人相依为命。
那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历代的祭司都是不可以成婚的,但是他呢,会打破传统,给自己一个幸福美满的婚姻,让自己成为这帝京的主人,绍以眠从来不稀罕王权,神权。
这些东西,对于旁人,或者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或者很想要立即就拥有,但是对于绍以眠,并没有很大的吸引力,绍以眠的目光望着帝京重重的飞檐,脑子里面是一片异彩纷呈。
过了今日,绍以眠就要成为苏钰的妻子了,这一天绍以眠等了很久很久,这一天,从早上开始绍以眠就如坐针毡。他看到宫人往往来来,手中举着的金盘中,是各种颜色的璎珞与琉璃。
是让绍以眠一看就觉得喜欢的东西,她真的是不敢想象,自己那样快就要成为苏钰的人了,这一天早已经开始盼望了,但是绍以眠没有想到终于还是到了。
到了午后,有人已经过来给绍以眠打扮起来,绍以眠看着喜娘与身旁的丫鬟,这些人一个个都是眉花眼笑,旁边的丫头也是开开心心的,前前后后,将镜子举起来让绍以眠看。
绍以眠的目光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镜子里面,她的一张脸是明亮的,泛着淡淡的潮红,眼瞳中是陌生的憧憬,往后自己是皇后娘娘,她才十八岁啊,十八岁的皇后!
她未免觉得他是仓促的。
“姑娘,让奴婢给您好好的上妆。”一个老成的丫头一边说,一边到了绍以眠的身旁,将胭脂打在了绍以眠的脸颊上,绍以眠的脸庞红润异常,腮红恰到好处,看起来简直让绍以眠粉妆玉琢起来。
绍以眠的目光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一边看,一边不敢置信,她怎会也有这么美丽的时候,已经很多年了,他可并没有真正装扮过自己,现如今的模样,让人一看之下,不免觉得耳目一新。
今日,宫人好生将绍以眠给隆装盛饰了一番,绍以眠从来没有这样子折腾过自己,她发誓,这样的折腾一生一世只有一次就好,往后,她还是要回归到那种青瓷如水的女子。
宫人帮绍以眠将一件正宫红的刻丝旗袍穿好了,绍以眠揽镜自照,简直发现自己好像冬日里绽放的红梅一样,那种娇艳动人的感觉让人过目不忘,不要说苏钰,就是绍以眠自己,都被镜子里面的自己给迷恋住了。
头顶是蓝宝石加玫瑰的宫花,以眠今日因为妆容得体,看起来肤若凝脂,“吉时什么时候到呢?”绍以眠怯生生的问一句,旁边的我喜娘一笑,“姑娘不用着急,更不用紧张,吉时在酉时。”
所谓“结婚”“结婚”,一开始,在古代正是黄昏时候成礼节,这才是结婚,绍以眠闻言,不禁嘴角梨窝隐现,“嬷嬷,今日以后,我就是皇后了吗?”绍以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成为这世上独一无二之人。
云鬓上,那栗红的蕙穗飘荡,与往日那种素衣淡容是不同的,今日的浓妆艳抹,让绍以眠整个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您以后是至高无上的皇后娘娘,是这帝京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今晚,就按照奴婢教授给您的,让苏钰尽兴就好,总是应该有第一次的,您不要怕。”一边说,一边看着绍以眠。
“嗯。”绍以眠伸手,将红盖头握住了,烟眉秋目,凝脂猩唇,打扮的真是好看,从今天开始,自己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与苏钰在一起了,这一天,绍以眠已经等了九年。
从九岁开始,今年十八岁。
九年了,终于绍以眠做了新妇,今晚绍以眠就要做苏钰的人了,但是绍以眠比任何时候丢更加患得患失起来,绍以眠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忽而觉得陌生起来,这样的自己,是苏钰喜欢的吗?
头顶那玲珑剔透的梅花琉璃钗看起来宝光四射,绍以眠看起来也是那样的好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绍以眠盼望酉时的到来,又是畏惧酉时的到来,她知道,今晚已经是自己将自己全部都给苏钰的时候了。
但是总有什么感觉充斥在绍以眠的心头,让绍以眠惴惴不安,究竟是什么,绍以眠自己都不得而知,此刻的绍以眠,目光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方天地,过了酉时以后,绍以眠就不是自由身了。
往后,就要好好做这帝京里面风华绝代的皇后娘娘了,现在,绍以眠轻轻的拍一拍那红石榴的织锦披风,看着那红石榴披风上的飞针走线的各种龙凤,纤纤玉手在上面轻微的抚触。
而苏钰呢,今日已经回来了,他从战场上归来,本以为,今日是君殇得胜归来的日子,于是可以喜上加喜,这才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选定了今日与绍以眠成婚,但是哪里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他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