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京兆府尹年老离职,府中参事安越授任新任京兆府尹。安越曾为盛王府中客卿,后来经盛王引荐入平王府任职,平王战死,平王府遭焚毁没落后,安越进京兆府任职,六年来,兢兢业业,努力上进,破获不少案子,深得前任京兆府尹赏识。青州向明被杀一案,虽发生在青州,可祸首在长安,皇帝圣旨下达,命京兆府协同大理寺侦查此案。想不到,刚上任半年之久,就发生这么大的案子,着实让安越一时难以招架。
其实青州案一传到京城,就引起了安越的注意。接到皇帝圣旨,了解案件的来龙去脉之后,安越首先想到的就是当年平王府的祸事:一夜大火,几乎焚毁了整个平王府。雷电交加之夜,大火起因无人知晓,六年来,平王两个字已经成了长安的大忌,作为皇帝之痛,皇宫之痛,中间可能牵扯到了太多的不为人知的秘密,无形的阴影笼罩着长安,没有人敢追查,没有人敢提及。
跟随平王的那段日子里,安越有幸得平王赏识,曾为平王整理一些卷宗。安越在卷宗中发现,卷宗的大面积篇幅都是关于当时铁卫营将军韩邱的,里面零零散散的介绍了韩邱的一些事迹,虽然资料很少,但仍然可以看出平王在调查韩邱。朝中局势步步凶险,加之安越当时职位低微,所以当时心中对调查安越一事的疑问始终没有敢向平王问及。
平王战死,平王府没落之后,安越就对韩邱起了怀疑,于是安越进入京兆府中任职,利用职务便利,查看长安城中这些年大小案件的资料,偶尔以办案之由,翻看朝廷中的高官资料,可六年来,对韩邱的调查仍然一无所获。
六年前,平王府大火之夜时,安越正在平王书房整理卷宗,大火突起,安越三进火场,冒死抢出一批卷宗。进入京兆府之后,这批卷宗就放于京兆府的宗卷阁中,安越时常查看,可里面记录的一些关于韩邱的都是些平常之事,毫无罪证可查。六年来,安越不知看了多少遍这些卷宗,可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
经前任京兆府尹介绍,安越结识春官府大宗伯卿程少司的小女玉凌,并许下婚约。圣旨来到当天,安越一身新郎打扮正准备前往程府迎亲,府门外的马蹄声叫停了堂内的恭贺之声,文公公亲自前来宣旨,一队禁军把守住了安府的大门,安越赶紧出门迎接,见文公公手中托着圣旨,立刻跪下接旨。如安越所料,果然是谕旨追查向明被杀一案背后主谋。虽然案子笼统,线索模糊,但在安越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追查方向——禁军统领韩邱。
迎亲的路上,安越满脑子都是“韩邱”两个字,马背上一颠一颤的感觉都有些模糊,耳边传来的两边路人的祝贺声变成嘈杂的模糊音……眼前的画风一变,安越脑中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脑中的胡思乱想,向前看去,是一个荒废的府邸,行人来来往往似是已经看惯了它的荒芜,不愿再多看一眼,在这繁华的长安城里,它像是被放在了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任由荒废。安越心中一阵酸楚,这是曾经自己想要施展宏图抱负的地方,如今却只剩下这残败景象,这里曾经住着一位贤王,可如今却连一块牌匾都没有留下。面对着昔日聚集天下英才的平王府,安越停马驻足,看了几眼,摇摇头,哀叹一声,继续驱马前行。
几日前,在猜想青州向明一案可能与韩邱有关时,安越就偷偷将当年从火中救出而后存于京兆府的卷宗运回安府,安越不愿放弃当年平王搜集来的资料,想再从中看出些什么蛛丝马迹,即使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出一丝一毫关于韩邱的秘密,但安越仍然不想放弃从中发现什么的可能。
然而安越不知道的是,京兆府中有韩邱安插的人手,京兆府中藏有平王收集来的韩邱的资料,对于韩邱来说早已经不是秘密,只是京兆府中卷宗存放处把守森严,韩邱一直无处下手,这些卷宗也一直成了韩邱的心病。若是安越真的从这些卷宗中查找出了些蛛丝马迹,韩邱身份泄露,那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京兆府中安插的人密报韩邱,安越将那批卷宗从京兆府中运往安府。
安府。
府上四下张灯结彩,喜灯,红绸到处挂满了府内上下,府门前,锣鼓奏响的喜乐不绝于耳,舞动的狮子在新郎新娘面前上跳下窜,讨了喜笔喜墨才让出一条路来。
安越虽上任京兆府尹不久,可也算是朝廷的大员,府内宾客中,大有长安官员前来祝贺,甚至一些州府官员还特意谴使送来贺礼,大有巴结之意。安越安顿好府内的客人,来到府门前亲自迎接来往亲朋。
“显王殿下到”。
随声音而来,马车在府门前停下,众人赶紧让开一条路,侍卫跪在车旁,宇文楚踩着侍卫的肩膀下了车。安越赶紧上前迎接,躬身行礼,宇文楚赶紧扶起安越,说道:“哎,安大人多礼了,今日在这里,没有显王,只有宇文楚,与其他客人一般对待就好,不用行此大礼”。
“殿下说笑了,臣惶恐”。安越又一次躬身行礼。
“你这……好了好了,安大人就是安大人,在什么时候都不忘了礼数”。宇文楚脸上立刻挂上无奈的表情。
“礼数乃为臣子之本,安越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忘啊”。
看着安越一副认真的样子,宇文楚笑了笑,命人将贺礼送入府内。见开宴时间到了,安越陪同宇文楚一同进入宴席之中。
台上戏子咿咿呀呀,台下众人听曲儿畅谈,安越在桌席间往来敬酒。在所有人不注意下,有几个宾客模样的人在人群中穿梭,躲过侍卫的看查,悄悄进入到后院之中……
下人还在不断地上着酒菜,台上戏子唱累了一批又换一批,台下叫好声不断,安越在席间已经有些醉意,还在恭恭敬敬地对着宾客敬酒。
突然,一个下人慌慌张张地跑来,摔倒在席宴之间,顾不上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在安越耳边悄悄说上几句话,又赶紧跑了回去,安越有些迷离的眼睛立即睁得滚圆,酒醉之意全无,见台上戏子停下看向自己,满座宾客也都看向自己,安越强装笑容,示意台上戏子继续,命管家继续招呼客人用喜宴。台上咿咿呀呀的声音又起,客人又开始相互敬酒碰杯,好像刚才的一幕没有发生过一样。看着眼前又恢复了热闹,安越离开席宴,立刻朝后院跑去。
后院已经忙成了一团,十几个下人来回朝书房提水递送,见书房那边浓烟滚滚,安越心里一惊“糟了”,立刻朝书房跑去。果然,是书房起火。安越赶到时,火已经被扑灭,几个下人灰头土脸的捂着鼻子从里面跑出来,火已灭,可门窗之处仍向外涌着黑烟,安越几次想冲进去看看,都被下人给强拉了回来。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几个下人不停地冲安越喊着。
听着下人的叫喊,安越停下了脚步,一屁股坐在下人搬来的椅子上。看着眼前还涌出着黑烟的书房,安越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如果是书房,烧了便烧了,可自己这六年来拼命保护的卷宗也没了。看这书房起火的架势,火应该是从里面燃起,那么这场大火的目的就是这批卷宗了,安越虽然心痛,可想想这批卷宗之中,记录最多的便是韩邱,那么这场火也极有可能是韩邱所为,安越心中渐渐觉得自己追查的方向是对的。可转念一想,如果真的是韩邱,自己的追查恐怕已经触到韩邱的痛处,当年还在铁卫营的他就敢对平王下手,那么现在身为禁军统领的他要除掉自己岂不是易如反掌,安越的心里有些害怕,当初坚定的心也有些动摇。
“我还要不要继续下去”?安越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韩府。
几个下人模样的人慢慢退出韩邱书房,韩邱放下手中的书本,若有所思。嘴角有了一丝奸笑,烧掉安越的书房绝对不是最明智的选择,除掉安越才是韩邱内心的想法。只是现在的安越已经是朝中重臣,不是轻易就能动的。而且当年平王一事,皇帝至今心有疑虑,皇帝虽然在朝堂上不说,可朝堂之下的调查从没有停止过。危险虽没有靠近,可时时在自己身边,不到万不得已,自己绝不能再涉险。再想安越,自己烧了他的书房,毁了卷宗,也算是给了他一点教训,希望安越可以知难而退,不再触碰自己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