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长安已经没有人记得还有一个肃远侯了,甚至是皇帝可能也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凄清冷寂的军候府已经看不出一丝当年征战沙场,风光一时的的肃远侯的威风,没有了那份让人敬仰的威严,如同现在的肃远侯一样,败落,荒颓,让人联想不到当年风光的样子……正是顶着肃远侯的名衔,才在长安有着一席之地,挂着侯府的牌匾,才知道如此冷清的府门乃是侯爷的家门。肃远侯与宁世候傅恒当年同是跟随皇帝征讨天下的左膀右臂,洛阳之战前,肃远侯追随平王宇文轩一直致力于和平解决与北齐的边境冲突,没有想到皇帝竟被匈奴人说服合力征讨北齐,于是悍然发动洛阳之战,战书已下,战事在即,肃远侯被授命为前军征讨,朝堂之上,平王宇文轩极力反对对北齐作战,肃远侯支持平王力谏皇帝撤销皇命,不可发动战争,皇帝一怒之下派遣宇文轩前往战场,撤销肃远侯手中军权,囚禁侯府。
而后,洛阳之战,北周战败在肃远侯预料之中,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平王宇文轩会在此一战殒命,一代贤王丧命,朝野上下,无不悲痛,对朝廷失望之极的肃远侯,上交兵权,不理朝事,于府中修道度日。
宇文楚曾多次拉拢肃远侯,肃远侯不予理会。之前,为夺太子之位,宇文楚与皇后曾一度设计排挤平王,宇文楚狭隘心胸由此可见,跟随平王的高位臣子大都被宇文楚排挤,虽心中不满,奈何是皇族公子,不可招惹。即使平王不在了,肃远侯也是宁可助平王之弟宇文杰上位,也不愿意看见宇文楚独握大权,可是,蕙妃自尽寝宫之后,宇文杰远去边关,肃远侯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平日一度冷清的侯府门口,竟传来了敲门声,来人乃是沫莹身边一婢女,替沫莹前来传信。信中详述,身在边关的晟王宇文杰已经传书进宫,年关之前将会回宫。沫莹希望肃远侯能够重新打起精神,助宇文杰一臂之力。沫莹在信中告诉肃远侯罄羽在宇文楚与盛王之间的重要关系,以及自己两次计划的成功实施,只要肃远侯肯帮助自己,把罄羽逼入死角,在皇宫之中毫无容身之处,就可破坏宇文楚与盛王之间的缔约,没有了盛王的大力支持,宇文杰在朝中掌握大权也不是不无可能。只是肃远侯远离朝堂六年之久,虽然挂着肃远侯的名衔,可手中已经毫无实权。知道宇文杰即将回宫,肃远侯心中总是有些波动,若是任凭宇文楚就这样独得大权,心中便是愧对当年的平王殿下,况且,晟王宇文杰才能虽然不及平王,可总是受平王殿下影响,带有些平王凛烈的风骨。若真是可以助晟王夺得大权,完成平王遗志,肃远侯就是搭上身家性命也是值得。只是在信中沫莹给他出的主意实在让自己有些棘手,甚至是难以接受。
沫莹在信中提到,再不到一个月便是年底盛王入长安给皇帝送贺礼的日子,沫莹希望肃远侯可以在盛王进长安之前派人行刺罄羽,不必伤罄羽性命,只要让罄羽身受重伤,在盛王入长安之时难以痊愈便可。这样一来,宇文楚必然分寸大乱,没有闲暇心思对付即将回宫的宇文杰,也会让盛王对宇文楚在长安对罄羽的保护能力产生怀疑,此举一出,必是一举两得。
在军旅之时,肃远侯也曾与盛王一起并肩作战,为北周王朝的安定南征北战,也算是有同僚之谊,肃远侯对盛王也算是有一定的了解,虽说身处混乱的朝局之中,任谁也不能洁身自保,可盛王为军旅之人,总是有些刚正不阿的气度,如今竟然甘愿投身党争,任宇文楚驱使,肃远侯不由得感叹一声,平王在世时的刚正朝风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然而,纵然是自己对宇文楚多有不满,可是要对罄羽这样一个与党争毫不相干的人下手,肃远侯实在狠不下心,可又不能放弃这绝好的机会,内心纠结之下,肃远侯命来人带书信回给沫莹,自己答应助宇文杰夺权,但是在行刺罄羽一事上自己还要好好斟酌一下。
人的骨子里总有一种冲动,这种冲动叫做反抗。面对沫莹一而再地陷害,罄羽不想再让沫莹觉得自己是任她宰割的羔羊,心底积攒的怨恨,有点让罄羽失去理智,不管宇文楚的劝告。罄羽决定亲自去找沫莹。这天并非是罄羽可以进宫的日子,然而下定决心的罄羽却瞒着宇文楚独自进宫,来到藜月宫,找沫莹理论。
天气有些阴冷,模糊可以看到太阳的轮廓,冷风刮过,带着阵阵寒气,屋外各处的灯笼来回晃动,撞打着屋檐门柱…。。这一景象对沫莹来说是那么熟悉,那么悲痛,那么不想回想起……然而记忆总是难以抹去,那是六年前的那一天,也是像今天一样,阴冷天气,冷风阵阵,整个皇宫还沉浸在平王去世的悲痛之中,沫莹去看望被关在寝宫的蕙妃,那天也是如同今天一样,蕙妃屋前的灯笼来回晃动,只是屋里没有响动,沫莹从没有想过平日宫里最热闹的地方,蕙妃的寝宫会变得如此冷清凄凉。以前每次推门进去,都会看到蕙妃在桌前沏茶,准备糕点,然后亲切地招呼沫莹过来一起吃糕点,宇文轩会像大哥哥一样给她倒茶,宇文杰会调皮地抢走沫莹手中的糕点,沫莹向蕙妃撒娇,蕙妃会笑笑他们的欢脱,再拿一块糕点给沫莹……那个时候,蕙妃,宇文轩,宇文杰是沫莹在宫里除了母妃之外最亲近的人了……可那一次,沫莹推门进去,没有看到蕙妃在桌前准备糕点,没有宇文轩给她倒茶,也没有宇文杰抢她的糕点。沫莹知道平王战死,身为母亲的蕙妃更为伤心,沫莹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在屋里轻声喊着“蕙姨,蕙姨”,可是没有回声,屋子里静得可以听见风吹帘布带起的声音,安静得瘆人,沫莹有点发慌,双手双手哆嗦着推开蕙妃的房门,门开的一刹那,沫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眼前的一幕让沫莹终生难忘,那一幕,蕙妃,她最亲近的蕙姨,身穿一袭白衣,吊死在屋内的房梁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凸出的眼球带着崩起的血管直勾勾地看着沫莹……那一瞬间,沫莹头脑有如重击,只觉头脑中有如霹雳闪过,眼前一黑,昏倒过去。再醒来,已经是头脑糊涂,如同疯子一般四处乱跑,大声哭叫,不是乱砸东西,就是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第一次被太医针刺穴位恢复清醒,见到的已经是蕙妃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