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入冬,可还没有迎来长安皇城的第一场雪,拥有北方最明显季节变化的长安此时倒也有些季节不分了,如不是月份已经到了初冬,人们的思绪只怕还停留在深秋的萧瑟之中。
十二月初六就是皇太后的祭日了,一个月之前宫中就传来旨意,命罄羽在初六那天进宫参加祭礼,随行而来的还有一个福囊,里面装有道长亲自画的砂符,凡皇室子孙进宫参加祭礼必须在腰间佩带福囊,以为在天之灵的皇太后祈福。
献福囊在祭礼之中是重要的一个环节,对于祭礼的完成至关重要。深知福囊重要性的沫莹,在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一个计划,上次颖王妃落水之事已经让罄羽在皇帝的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时过不久,沫莹要继续破坏罄羽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让罄羽在皇宫无法容身,直到达到自己破坏宇文楚与盛王的约定的目的。
十二月初六,罄羽不敢怠慢,一大早便顶着清晨的寒冷前往皇宫。四处宫门已经重重戒严,祭礼的钟声每过半柱香的时间就敲响一次,在这清早的凄清之中显得格外刺耳。
祭礼之上,祠堂周围几百禁军守卫,文武百官跪守皇室子孙之外,祠堂门外,一干皇室子孙分列两旁, 跪首伏拜,等待着皇帝与皇后先进祠堂进香之后,再携福囊进祠堂叩拜。罄羽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没有看到对面沫莹投来的眼神,还带有一丝幸灾乐祸的嘲讽。跪在最前面的宇文楚早有心防备沫莹,见到沫莹异样的眼神,心中诧异,再向罄羽看去,心中一惊,罄羽腰间的福囊早已不见,而罄羽此时却还全然不知。宇文楚当然知道又是沫莹搞的鬼,只恨自己没有预料到沫莹会做下这一手。宇文楚轻抬头想要告诉提醒罄羽赶紧离开,宁可现在偷偷离开,事后遭皇帝一顿训斥,也比一会儿进祠堂之后因为找不到福囊而破坏祭礼的规矩,受皇帝责罚要好的多。
还没有来得及给罄羽示意,皇帝已经携着皇后到来,皇后虽然气色看上去好多了,但是无神的目光仍透露着身体的虚弱。
朝野上下,无不知晓,皇帝与皇后一直不和。但在如此重要的祭礼上,皇帝仍是与皇后携手走进祠堂,共同在灵位前焚香,点燃福盆之火。皇帝站立一旁,示意门口的文公公,让众皇子进祠堂叩拜皇太后灵位,焚福囊祈福。没有了大皇子,身为二皇子的宇文楚便要第一进去,进去前,宇文楚还看了一眼罄羽,还好,罄羽抬头看到了宇文楚的异样的眼神,不敢耽搁,宇文楚走进祠堂,内心忐忑,不知罄羽有没有领会他眼神中的意思。已是顾不上多想,宇文楚焚香叩拜,把福囊投进福盆,然后站在皇帝身后,众皇子一个接一个的进去,终于轮到了罄羽,见罄羽仍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走进来,宇文楚顿时感到头内嗡嗡作响,多想提醒一下罄羽,可此时进了祠堂已经为时已晚。
罄羽也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焚香叩拜,可到了拿福囊的时候,罄羽在腰间摸摸,什么都没有,一阵诧异,向腰间看去,福囊已经不知去向。罄羽顿时急得满头大汗,左右找找,仍是空无一物,罄羽慌了,将目光投向宇文楚,却看到皇帝的眼神顿时由诧异变成愤怒。皇帝强忍怒火,示意文公公带罄羽出去,文公公到了罄羽身边,摇摇头,示意罄羽不要说话,罄羽眼角的泪水已经溢出,脑中一片空白,低着头,在众人的责怪的眼光中走了出来。
经过沫莹的身边,沫莹的嘴角又轻轻地泛出了一丝奸笑,为自己的把戏感到高兴。原来,就在众皇子匆匆赶来的时候,沫莹挤在众人之中,趁罄羽不备,在经过罄羽身边时,偷走了罄羽的福囊。
在皇族礼制之中,祭礼属于重中之重,多年来,在祭礼上从没有出过这样的事,进了祠堂,拜了先祖,没有投下祈福的福囊便是对先祖的不敬,对礼制的不尊,甚至还是预示着明年朝运的不详……皇帝心中的愤怒自然是不用多说,跪在和宫的罄羽已然不知所措,只能等着积攒了一肚子怒火的皇帝前来斥责。
“也许显王兄会有办法”。罄羽的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
果然,祭礼结束,皇帝就迈着急促而沉重的步伐怒气冲冲地来到和宫,文公公一路小跑跟在身后,“陛下,切莫动龙颜之怒啊”。
“滚开,你个老东西”。皇帝甩开文公公搀扶的手,一把推开和宫的门。
“哐”,罄羽吓得打了一个哆嗦,浑身有些颤抖。
皇帝一屁股坐下,瞪着眼前的的罄羽,文公公还在皇帝耳边小声说着:“陛下,公主年纪小,不懂事,来宫里时间也不长,好多事都不懂,您可切莫动了大气,若是罚得重了,伤了龙体,还伤了您父女的感情啊”。
“啪”。皇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文公公立刻跪在地上,不敢言语了。罄羽低着头不敢看向皇帝。
“罄羽,你怎么说,朕要听听你的解释”。
“罄羽不知道福囊为什么会不见了,罄羽破坏了祭礼,任凭父皇责罚”。
听见罄羽这样说,皇帝更是气愤。“责罚?朕现在责罚你还有用吗,若是责罚你能抹掉你对祭礼的破坏,朕可以罚你十次二十次来挽回你对先祖的不敬。我大周因得以先祖的庇佑,近些年才会风调雨顺,国事相安,今日之事,尚无前例,朕若是不罚你,还如何立下君威,以后若有人依法炮制,不尊大周礼制,朕又该如何是好”。
罄羽低着头,听着皇帝的训斥,泪水早已打湿了衣襟。
皇帝似是没有丝毫心软,下令,命罄羽在祭礼之后半月内跪守在皇太后祠堂,弥补罪过,祈求先祖原谅。
早已等候在和宫之外的宇文楚几次想进去为罄羽辩解,却都想不出一个为罄羽辩解的说辞,就算说了是沫莹故意为难,没有证据,皇帝又怎会相信。沫莹时常犯病,弄得人心惶惶,这几年,着实已经让皇帝伤透了脑筋,皇帝恐避之不及。现在终于有了好转,若是此时状告沫莹不成,沫莹以发病为筹码,再反咬一口,恐怕是得不偿失。
见罄羽出来,宇文楚赶紧迎上去,刚要发问,就看见罄羽的泪水如泉涌一般,宇文楚已经明白,看来皇帝是下了重罚。
公主府内。罄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让任何人进来,一班下人急得直跺脚。宇文楚叫下人散开,命罄羽的贴身丫头为罄羽多准备几身厚衣服还有一些抗冷寒药物。宇文楚知道,祠堂之内,初冬寒气重,供祠之地,阴气深重,只怕罄羽的身体这半个月内会吃不消。跪守祠堂,最难熬的莫过于凄清冷寂,四周幡符神像,带给人的恐惧难以想象。
宇文楚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声响,又敲了几下,罄羽依然没有回应。宇文楚推门进去,看见罄羽趴在桌子上还在流泪。宇文楚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罄羽,坐在罄羽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不是沫莹”?罄羽突然抬起头来了这么一句。
宇文楚有些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交给我吧,我会想办法,不会再让沫莹这么胡作非为下去”。
罄羽没有回答。
这才是宇文楚最担心的,他担心罄羽一时气愤之下,进宫找沫莹理论,颇有心计的沫莹再使出什么坏点子,恐怕后果会更严重。
对于宇文楚来说,沫莹就是一个蛮不讲理之人。沫莹将蕙妃与平王的死全都怪罪在自己的头上,几年来一次又一次地挑衅自己,时间长了,皇帝都懒得训斥她了。自己若是去和她讲道理,恐怕会被她的胡搅蛮缠给气死。然而沫莹的母亲藜妃却是个温婉贤淑,明白事理的人,而且,沫莹和藜妃住在一起,若是能通过藜妃来管教沫莹,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藜妃如约来见宇文楚。宇文楚说明来意,希望藜妃能看管好沫莹,自己这么多年的忍耐已经是仁至义尽,如果沫莹还是不知收敛,那么宇文楚不会再对沫莹放任不管,可以替藜妃管教管教沫莹。藜妃深知沫莹所作所为有多过分,可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已经不是当年听母妃的话的那个小女孩了。面对宇文楚的要求,藜妃只有勉强答应。
跪守祠堂的半个月,罄羽已经不再害怕身边的幡符神像。祠堂阴冷,身体已有不适,每天吃下侍从送来的药物,勉强坚持下来,走出祠堂的那一刻,双腿已经发软,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出来,甚至觉得冬日的阳光有些刺眼。
宇文楚亲自来接罄羽,罄羽的脸上却没有笑意,内心的委屈,怨恨,罄羽恨不得立刻将沫莹陷害自己的全部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