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澜夜躺在床上,只觉腹部一阵阵疼痛,他蹙了蹙眉,他没死?缓缓掀开眼帘,有光漏了进来,然后有张模糊的脸凑了过来,女人的脸,他轻吟了声:“颜儿?”
“夜!你醒了!”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但不是颜儿的声音,是谁。
眼前的脸一点一点清晰,是傅舒云。
羿澜夜完全张开了眼睛,环了圈周围,“这是营帐?”声音有些嘶哑,也无力。
“嗯!”傅舒云欣喜的点点头。
“我没死?”
“你活得好好的。”
“谁救的我?”
“一位道长。”
道长?羿澜夜努力回忆,哪位道长会救他?他唯一识得的道长就是颜儿的师父——清玄道长。会是他救的他?
“我昏睡了多久?”
“道长带走你两日,今日午时送回来的。”
他竟昏睡了如此长时间!状似无意的问了句:“你一直在这?其他人呢?”其实他想问的是沈诛颜。
“我一直在,其他人都在忙。”傅舒云满面笑意。
羿澜夜眸光渐暗,颜儿没来,她还在恨他?不愿见他。
“我去给你倒杯水。”傅舒云起身飞快的倒了杯热水过来,小心的喂他喝下。
喝完水,羿澜夜便道:“你去歇着吧,我想再睡会儿。”
傅舒云笑意盈盈:“我不累,你睡,我守着。”
羿澜夜微敛了敛眉,似无奈,似不悦。
气氛有些僵,正好帘帐被掀开,羿澜夜眸中闪过丝欣喜,待看清来人后又归于冷寂。
段逸尘端着碗药进来,看了看傅舒云,走到羿澜夜床前,“估摸着你该醒了,把药喝了。”
傅舒云即刻伸手去接那药:“多谢段公子。”
手还未触到碗,羿澜夜冷冷一声:“我自己来。”他实在不想假傅舒云之手。
傅舒云手一僵,慢慢缩了回来,面色有些难看。
段逸尘看了躺在床上的羿澜夜一眼,这个男人什么时候都爱逞能。从眼皮下觑着他:“你现在有力气?”
羿澜夜有些恼,“扶我起来!”
傅舒云赶忙伸手要去扶他,羿澜夜冷看向段逸尘,“让他扶。”他现在浑身无力,只有段逸尘这个大男人才搬得动他。
傅舒云只得又尴尬的缩回手,面色有些不自然,起身把床边让给段逸尘。
段逸尘端着药碗,瞪了他半晌,一向温润的眸中有蹙蹙怒火,还有无奈。
这个大男人,一醒来就指使他,口气还如此不善,他欠他的?
总受伤便罢,次次都是他伺候煎药,现在还要伺候他起床。
最重要的是,还弄个女人来气颜儿!
盯着他迟迟未动。
羿澜夜也毫不示弱,冷冷跟他对看,你必须扶我!
最后,段逸尘妥协了。算了,谁让他是病人,不与他计较。
把碗递到傅舒云手中,小心翼翼将他扶起半靠在床头,他腹部有伤,不能压到伤口。
羿澜夜坐好后,便伸手去拿傅舒云手中的药碗,傅舒云见状,赶忙将药递到他手上。
段逸尘在旁,默默盯着他一举一动,他倒要看看他如何把这碗药喝完。
药碗落到羿澜夜手上,他几不可见的蹙了下眉,一个小小的碗,似有千斤,拿着碗的手直抖,他有这么虚弱?
半晌,一碗药还没到嘴边,段逸尘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拿过他手中的碗,面无表情的递到他唇边。
羿澜夜垂眸看了看递到他唇边的碗,又抬眸古怪的看了眼拿着碗,一脸严肃的男人,他耳根还有一丝尴尬的红云。
这表情太好笑了,难得一见的段逸尘。羿澜夜眼中浮出丝丝笑意,嘴角都似抽了抽,就着碗口将一碗药一口气喝完。
等他将药喝完,段逸尘二话不说,拿着药碗转身就走,腹诽:自己今日是怎么了?给他煎药,扶他起床,最后连喂药的活都干了!
他是伺候人伺候得上瘾了?
懊恼到出帐,一抬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沈诛颜。
“师兄,他醒了吗?”
段逸尘皱眉,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想知道,为何不自己去看?”说完,扭头便走。
沈诛颜愕了愕,盯着他火急火燎的背影,师兄这是怎么了?就问羿澜夜醒了没,怎么这么大火气?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师兄还有这一面?
看师兄手中拿着的药碗是空的,想必他已醒了。又看了看从窗内透出来的烛光,叹了口气,转身回帐。
刚进帐,便有人端着碗东西进来,“主帅,您的姜茶。”
沈诛颜随意一指桌子,“放那吧。”哪还有心思喝姜茶?
“是。”来人把姜茶小心的放在桌上,拿着案退出去。
沈诛颜眸中忽的一闪,姜茶!她中媚药那日,就喝了姜茶!
“等等!”赶忙叫住送姜茶的人,“这姜茶每日都是谁煮?”
“禀主帅,每日都是小的煮,小的送。”
沈诛颜细看了下他,是有些面熟,“与长鲁大战前日夜里也是你煮的送的?”
“是。”
“那日你煮姜茶和送来的路上可有发生不寻常的事?”
这人想了想,“太不寻常的事倒没有,就是送茶时遇到了傅小姐,她掉了个耳坠在雪地里,让我帮忙找,找着后,我就将茶送过来了。”
傅舒云?沈诛颜一滞,会是她下的药?她为何要给她下媚药?
“好了,没事了,你下去吧。”
“是。”送姜茶的人退了出去。
沈诛颜百思不得其解。傅舒云给她下媚药做什么?她总不会是为了害羿澜夜。
又将那日的事细细想了遍,越想眸中越惊讶。难道……
她是想算计她和西门挽清?让黑衣人将西门挽清引到她帐内,再设法让他留下来,等她媚药发作。她唯一没算到的是,西门挽清竟没碰她!
想完后,自己都不敢相信,太荒唐!就算算计了她和西门挽清,她傅舒云又能得到什么?羿澜夜?感情的事,不是算计了别人,自己就能得到的。
如果这一切真是傅舒云所为,她实在不能理解。
现在也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就一定是她做的,暂且不要胡思乱想。如果真是她做的,没有证据前也不要打草惊蛇。
这个猜测,实在让她难以消化。一直到深夜都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她披衣下床,出了帐。营地中异常安静,所有的营帐灯火都已熄,只剩一堆篝火在雪地里孤单的跳跃。
她看了看羿澜夜的营帐,离得她如此近。今日她都没能将他看清,现在,该可以去看看了吧。举步走了过去。
轻轻掀起帐帘,一片漆黑,小心翼翼的将帐帘放下,凭着感觉,移步到他床前。站在床前,压低呼吸静静等着,等眼睛适应这种黑暗,她才能看见他。
片刻,终于能看清模糊的轮廓,她缓缓的靠近些,听到了他均匀的呼吸声,闻到了他身上飘出的淡淡竹香,嘴角不觉翘了翘。
即便是在黑暗中,能如此安静的与他待上片刻,她也觉得安心。
黑暗中的轮廓渐渐清晰,她借着窗口投射进来的点点亮光,看清了他的脸。
他睡得如此安逸,入鬓的剑眉,高挺精致的鼻梁,浓密的睫毛轻覆,微薄而棱角分明的唇,一张美到让人嫉妒的脸。真好,他还是这个样子,唯一有些遗憾的是,看不见他那双如潭的深眸。
那日,在长鲁王宫,她看见浑身浴血的他的第一眼,那种感觉她永远忘不了,撕心裂肺。
他被刀刺穿腹部,她除了惊恐,就是愤怒,那时,她真的想杀了屋内所有人,那种恨,不亚于她满门被斩时。
她以为他要死了,她觉得天都塌了。他如果真死了,她会先杀光伤他的人,然后再去陪他。
那些感觉太强烈,强烈到她骗不了自己,她爱他,他是她逃不过的劫。
可爱又如何呢?他们之间太多阻隔,太多伤痕,连命运都要被人左右,小心翼翼在皇权下求生。
现在她也无别的想法,只要他能好好活着,便好。
想抚一抚他的脸,手伸了一半,在他脸寸许处停住,半晌,又缩了回去。他已很累了,不要再打扰他。
又呆站在床边看了他一阵,便转身悄悄离开。
“颜儿”她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似呓语的声音,她屏住呼吸停住,仔细听着动静,半晌没有了声,果然是呓语,她手脚更轻的迈步。
“颜儿”一声叹息,“你就如此不愿见我?”
他果真没睡着?沈诛颜收了步,背脊挺的笔直,不知该不该转身。
她不是不愿见他,从他回来的那刻,她就想见他,奈何,傅舒云一直霸着他,她就只能等夜里大家都睡了才能来。
“你还在恨我……”
“没有。”沈诛颜飞快否定,转过了身。
她怎么可能还恨他?他为了替她拿傅炎谋反的证据,差点丢了性命。
她后悔,后悔对他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后悔为什么要相信他说会与她一起守关,也后悔,她对他的信任还是太少……
“既不恨我,为何不愿见我?”
黑暗中静默片刻。
沈诛颜有些庆幸是在黑暗中,她才能坦然说出:“我没有不愿见你,只是今日傅舒云一直在照看你,我来多有不便。”
似乎又是一声轻叹,“你为何要在意她在不在?我想见你。”
黑暗中,沈诛颜听见自己的心乱了节奏,是喜悦。
“我看不清你,你过来些。”
沈诛颜觉得自己被蛊惑,不受控制就朝他床边靠了过去,嘴角噙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