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凛凛,行于山径之中,山间有梅香涌动。
孟雨庭环顾四周,所观之处——完全不同于自己独自前来那次所看到的萧瑟景象。
崖边有白雪红梅暗香浮动,下挂冰凌飞瀑如鸣琴不绝,地势险峻的断山高崖犹如画障。原本崩坏的石径被重新堆砌得自然雅致,连路边荆棘也都被尽数除掉,并以兰草取而代之。
甚至还能偶见山鹿于林中驻足或是狐狸于雪地中凝视,仙鹤自崖边飞过。
似乎,这就是幽都之乱之前的那个君子山。
孟雨庭不由得望向走在自己前方的傅题心的裙裳,如他在白青微身上衣物所看到的那样,她的白裙上同样有兰草配件及纹饰。
走上一个恐怕有数百上千级的石阶之后,一片古雅的楼台屋殿出现在他面前。
当初的残垣断壁,似乎只是一场错觉。
四象馆、众生院、晨暮馆、通世馆、藏书阁、祭天坛、荆棘堂、云兰亭、流花亭、浮光亭……各种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不断地涌进记忆当中。
“天歌师兄!”
“天歌师兄!”
“天歌。”
“于天歌!”
男女混杂着的声音同时也在耳边不断响起。
孟雨庭有些头晕目眩地跟着傅题心穿过殿门,环顾着四周的布局——许多零碎的记忆碎片开始拼凑起来。
“师尊!天歌师兄又撩拨我们提心师姐!真不要脸!”一个十几岁少女的声音。
“小丫头不要乱说话,你才几岁啊哈?”
“天歌,这几日镜花堂阵术似乎有松动,你与我一同前去看看。”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
“天歌,这几日师尊似乎有什么心事,你可知是为何?”一个温厚的男声。
“你若不走,便留在这里。”一道女声将自己从回忆中拉回来,傅题心回过身来,此时的她,头发已经恢复成了黑色,眼睛也变回了原来的颜色。
他抬头环顾四周——每个屋檐上都设有清祟铃,且设有刻着压邪八卦纹的悬鱼——这种程度的话,压制妖气邪祟力度极大。
说完方才那句话,傅题心便不再理会自己,继续朝着里面走去。他无暇顾及其他,赶紧大步跟了上去。
傅题心首先走到了一个挂着“四象馆”牌匾的地方。
这是——君子山中的教所。不知为何,孟雨庭就是这般认为的。
推开门进去,果然,屋内摆着数十张书案,一看便是弟子上课之地。
而在屋子靠窗的一角,正有个年轻男子端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一卷书籍细细研读。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回过头来,目光移到自己身上的时候露出了几分讶异,“题心,你不是和秦修他们一同下山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你可有发现山中有过被闯入的痕迹?”
周兰里看了一眼窗外,又转过头来,“没有,山里应该就只有我一人。”
说完之后,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将手中的书卷放下,“你们发现了什么?”
孟雨庭朝他行了个礼,“如果阳离公主进入君子山的话,是否会有她一定要去的地方?”
比如说,无知和尚自杀之地。
“荆棘堂。”周兰里答道。
荆棘堂乃是山中戒律堂,昔日若是有弟子犯了错,都会先被送到那里领罚。
三人立刻赶往荆棘堂。
山中风雪越来越大,三人踩过厚厚的积雪,来到了荆棘堂门前。
大门紧闭着,看起来像是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傅题心和周兰里对视一眼,孟雨庭也察觉到屋内不同寻常的气息。
示意二人不要动弹,孟雨庭放轻脚步走到窗边,从窗格处往内窥视。
荆棘堂内没有过多的摆设,从只有一指大小的小孔看进去,隐约能看到满墙的书文和放置在正中央架子上的戒律鞭。
但是,再往下看,他便看到了——身穿绣着许多繁花的黄色衣裙的阳离公主侧膝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用手摩挲着地面。而骨肢女站立在她身侧。
朝着傅题心和周兰里轻轻点了点头,孟雨庭用目光询问是否要闯进去。
没想到周兰里却摇了摇头,示意先到一侧等候。
“世间最痴情女子,莫过于她了。”走到一旁的亭子里,周兰里轻声感叹道。
“痴情过甚,反入邪途。”傅题心接话说道。
“那接下来怎么办?”孟雨庭看着那紧闭的门,提出心中疑问。
“师尊曾有令,要护阳离公主性命,将她身侧骨肢女诛杀即可。”周兰里答道。“再等等吧。”
“若不是师尊心软,断然不会有今日局面。”傅题心紧紧蹙眉。
“罢了,阳离公主也是苦命人。”周兰里轻声感叹一句。
在他们围坐的石桌之上,摆放着周兰里的勾陈剑。孟雨庭视线投到剑鞘之上,又想起方才看到的各种景象,便开口问道,“你们是否打算重振天将门?”
周兰里露出微笑,“确实如此。”
孟雨庭想起傅题心妖化的一幕,心中难免担忧,“是否会过急了?”
“何出此言?”
孟雨庭看了一眼傅题心。
“他看到了。”傅题心说道。
周兰里眯了眯眼,“你今天失控了?”
傅题心以沉默作为默认。
“其实我们也有这层顾虑,但是作为天将门弟子,封镇君子山下的幽都乃是职责所在。山中忠骨千具,我们既然还活着,便要替他们继续做这件事。”
“那你们可有什么对策应对身体的变化?”
此时,后面传来一阵声音。
三人立刻回头,便看到骨肢女悬在半空之中,宽松的衣袍下可以看到她脖子以下的白骨,一张脸却是朱唇媚眼,看起来十分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