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誉到底看低了沈婧。
一个骄傲如她,高傲如此的女子。
沈婧早已洞悉一切,她不说,是因为她在等,等林誉亲口对自己说。
她不要嫁入那太守府,做一个低眉顺目,仰人鼻息的女子。而且即便她能忍,那人可能忍她?张家可能忍下她的存在?她也不怨林誉,林誉的选择,有他的苦处。
她只是恨,恨那个在山头颤抖着吻上自己唇瓣的少年,那个说出“此生我不负你”的少年,他已经死了。
终于,她想到一个良策,既可成全林誉,又可成全自己。
她终于书信一封,约林誉相见。
林誉满怀欣喜,踏入房门,却见她一身红袍,躺在床上,安静的睡着。
他心里似刀划过,深深浅浅,一下一下。他一步步走过去,看着沈婧。
她今晚出奇的美,眉目如画,嘴角含春,和记忆中的她,一模一样。
没有辛劳,没有负担,原来,她竟可以美若天仙。
她的身上,是他从没见过的一套衣裙,是挂裙的模样,虽不是大红,却看得出是喜服。原来,她早就准备好嫁他。
青丝三千,全为君落。
他抚上她的发,赫然发现那里居然躺着一根银丝。
不应该啊,她才二十又一,正值芳华。
他突然就觉得这根白发扎眼的紧,用力一扯,便将它扯落。一根头发,打着旋,落在地上。
林誉俯下身,轻轻捡起,藏在怀中。
“你后来有没有去过脱骨绣庄?”牧歌的声音将林誉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林誉愣了半晌,才答道“不曾。我自知没脸见他。”
“林大人,从法理上来说,沈婧是自杀,你无罪。”秦一旻声音不带温度,从他身后响起。
林誉不发一语,缓缓站起。
牧歌走了过去,面向他而立“林大人,有两件事,我想你应该知晓。”
林誉轻言“牧姑娘请说。”声音已是一片空寂。
牧歌冷笑一声“你可知沈婧死的时候,腹中已有两个月大的胎儿?这是我们仵作最近才检测出来的结果。”
林誉闻言一颤,嘴唇发白“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牧歌依旧冷笑“你可知为何沈婧所绣之物,都带着一股异香?就连你身上,都有此香味?”
林誉已经面如死灰,看着牧歌。
牧歌一字一句道“起初我也是不解。后来我又回去看了沈婧尸体,她服下奇毒,会让她五脏俱损,血流而干,我看着那滩无边无际的血,方才懂得。那奇香,是沈婧的血液之香。她为了供你读书,供你在这大沐生存,支付不起昂贵的朱砂费用,就用自己的血液来调色,融入这一匹匹刺绣之中。她就是这样,日日夜夜,以血喂布,以血为你,一分分攒下这些钱!”
牧歌的话如针锥一根根扎在林誉的心上,他清秀的面庞开始一点点出现裂痕,他狰狞着面孔,大声喊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牧歌大笑几声,眼角湿润“林誉,她是你枕边之人,但凡你仔细一点,便可发现她的肤色越来越白,身子越来越弱,但凡你爱她一点,便可发现她的不同寻常,但凡你惜她一点,便不会将她独自留在那黑暗之地!”
牧歌的三句话重重敲在林誉的心上。一下一下,一个个血洞凿开来。他对着牧歌笑了笑“可否将那鸳鸯繁画绣给我?”
牧歌想了想,终究还是还与他。
林誉盯着那行字半晌,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出来。走出第一府衙,无人阻拦。
三日后。
大沐城出现一个惊人消息。
新科状元林誉在骨香街一个名为脱骨绣庄的店铺里,上吊生身亡。死时怀里放置一副双面绣,在靠近心脏的地方,那上面赫然写着“婧心若磐石,誉可歌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