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默无语的吃着饭。
吃完饭,收拾,一如往常。
沉珂不言,泯月却做不到不问。
她第一次控制不住迸发的情绪,将手中的碗筷砸到地上。
”啪!”碗碟碎片,四处飞溅。
沉珂无言的将地上的碎片一片片拾起,仿佛看不到她爆发的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样?!”泯月歇斯底里,将他手中的碗碟碎片再次打到地上。
沉珂笑了:“你曾问我的家乡。我的家乡是我最不愿想起的地方。十五岁那年,我全家被一个恶魔杀害。最可怕的,是他不肯杀我,将我带在身边,逼我做他徒弟。我为了报仇,忍辱偷生,每日里对着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卑躬屈膝,苟延残喘。那些日子,我就像一条狗,要绝对的服从,甚至没有尊严。这个人很有钱,武功更是深不可测。要想杀他报仇简直是痴人说梦。不过我发现了他的一个秘密。”
泯月心头一颤:“是和你一样的秘密么?”
沉珂点了点头:“这也是他练的心经所导致的后果。必须以人心为诱饵,才能练那套心诀。而正是这套心诀,让他不过四十岁便登上武林的巅峰。”
泯月看着这样的沉珂,想到他所经历的折磨,心里满满地都是痛。
沉珂被她的眼神刺痛了些许:“你不需要这样看我。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我足足用了十年,过了十年非人的生活,换来了这套心诀。其实在他心里,是想用另外一个长久的,更痛苦的方式折磨我,就是让我变成一个恶魔,一个和他一样,要靠吃人心维系功力的恶魔。但是当时的我,已经被仇恨和屈辱蚕食了心智,我极度渴望一刀刀刮在他身上的享受和快感,渴望一口口吞掉他的满足和饕餮,这些才能让我活下去,才能让我对自己和父母交代,哪怕再也不能像个人一般活着。”
泯月心中大痛,她扬起手,停在他的脸颊边,却迟迟没有放下,她知道,这个男人,早就把自己弄丢了。
沉珂轻笑一声:“你走吧,你是这么些年,我唯一见到的一束光。你若长久的跟着我,迟早也会变成我这样。我孤独太久了,已经不害怕它了,你不一样,你值得更好的,更正常的生活。”
泯月很奇怪。
在这一秒前,自己的确是来辞行,而此刻沉珂对她说出“你走吧”这三个字的时候,她却只有分离的恐惧,无边的恐惧。
她抱住他,这也是三年来两人第一次的亲近。
“让我陪你一道,下地狱吧。”
接下来的一年,泯月用尽了所有的方法,甚至以死相逼,终于拿到了心诀,她开始变得和野兽一般,也终于了解了沉珂所说的黑暗。
两人依旧心存善念,一般会去找刚死之人的心脏,或者重病难愈之人,抑或是难产而死之人,这些人的心脏,还留有一丝鲜活。
但是时间长了,也难免不去杀人。
泯月发觉自己变了。
变得越来越陌生。
首先是她的容貌。变得越来越艳丽,越来越美,那种美和原本清新的感觉大相径庭,是种极致妖媚的美,眼眸黑的诱人,肤色白的近乎透明,尤其是那抹唇,血色的艳,仿佛随时可以滴下来。
其次是她的修为。原本和沉珂相距甚远,如今却能并驾齐驱。泯月知道这些都得益于蚕食心脏。如果原本是因为想要变得和沉珂一样,不想对方离弃自己而作出的决定。才决定修炼这变态的心诀,现在的泯月,居然从中找到了一丝快感。
她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整日不敢离家的小姑娘,她如今已能瞬间与人生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渐渐的,两人之间,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裂痕。
可是毕竟有情,泯月一直克制着,虽然经常透露称霸武林的想法,却被沉珂的沉默而泼了冷水。两人都变得莫名的小心翼翼。
直至那日。
泯月披着一身妖艳的红,立在沉珂面前,她的脸庞甚至艳过这袭红衣。
沉珂负着手,看着眼前这个美丽到陌生的女子。
“沉珂,今日起,你我不再做师徒,我们做夫妻可好?”泯月如是问。
沉珂眼中错愕一闪而过。
泯月嘴里涌上腥甜,可脸上仍是笑着,这个男人,到底没将她做女人看待。
“我等你四年,疯狂一年,我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你若接受,我们便做一对人间侠侣,共赴大好河山,共下十八层地狱。你若摇头,你我就此恩断,情断。”泯月说出这番话时,心中是忐忑的,甚至有第一次吃人心那般的刺激。她在等,也在堵,堵这个男人究竟对自己有没有情。
沉珂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泯月怒火攻心,额头的火红色印记若隐若现,沉珂心中大震,这是成魔的象征。
泯月一步步走向他,沉珂一步步退。
月上柳梢,光洒庭院。
本该是个如诗如画的夜晚。
两个身负绝世武功却又不得不隐匿在黑暗的人,在这月光下彼此对侍,无人言语。
良久,沉珂终究是叹了一口气:“泯月,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害怕过,可是你这样,我很害怕。”
泯月如五雷轰顶,听了脚步。
他害怕自己?她是究竟为何如此?他居然害怕自己?这真是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她几近疯狂,扯下这身红装,慌乱之间,将脚上铃铛都掉到了地上。
沉珂看着她,仍是不语。
泯月越过他,走出了庭院。
“沉珂,我真悔,悔我那日跟你走了。”泯月的声音,隔着门板,轻柔的传来。
沉珂有种错觉,这时的泯月,仿佛又成了当日那个小女孩,天真烂漫,纯洁美好。
……滴着血的分割线……
牧歌听完这个故事,心像被人啃噬,痛得慌。
真可谓是相爱相杀,他们的爱,充满了血腥,却仍看不分明。
“那后来呢?”作为聆听者,牧歌觉得自己有义务问这个问题。
泯月朝她一笑,这一笑足以倾倒众生。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杀人成狂,结仇太多,唯有回到泯月村,隐藏起来。回来才知道,父母因为我的事早已活活气死。打拼五年,赢了个尊主的称号,所有人都怕我,拜我,可在他们心里,其实都觉得我是个怪物,十足的怪物。”
牧歌心中戚戚然:“那沉珂呢?”
似乎很久没有听见别人唤过这个名字,泯月有一时间的失神。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道:“我再也没见过他。不过前不久听冰儿说大沐军营里出现了食人心的恐怖事件,我猜,应该是他所为。”
牧歌心中大惊,食人心?大沐军营?
她联想起那日在客栈里遇到白芷晴和力猴儿,也正是朝着军营里去。心中顿时如响鼓重锤,如果照这女人所说,那食心之人是沉珂,那沐清铉单单出动第一府衙如何搞得定?沐清铉随时都有危险!
“听你这么说,沉珂应该还善存理智,怎么会去军营……”
泯月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这可能是他的修为已经深不可测,这心诀最后一层,需要至阳男性的血,而军营,绝对是不二选择。”
牧歌心中大乱,只想快点出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沐清铉,还让他小心。
泯月脸色一变,一把掀开棺材盖,用手掐住牧歌的脖子:“说,你带了谁来?!”
牧歌心中大喜,这完颜靳羽,总算来了!
嘴上却辩道:“不知道啊,我也是被冰儿他们家绑了,莫名其妙的被抓过来,我哪里来的及去叫人来?”
泯月看了她一眼,突然妖娆一笑:“也罢,不管是谁,我都要做个测试。”
牧歌看她的眼神,不知为何心底升起一阵凉意:“什么测试?你究竟想做什么?”
“测试你在这个人心中的分量。”
牧歌再次转醒,只觉着手脚很痛。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红色的衣服。
只是原本束好的头发,被弄散,披散下来,自己身子被悬空挂在一棵树上,而这棵树一半伸向悬崖,一半扎根在地上,只要稍一用力,她便是粉身碎骨。
牧歌苦笑一声,自己还真是闲的慌,非的来这里找什么真相,这下好了,真相是找着了,自己的小命呢,也快搭进去了。
泯月站在一旁,不紧不慢的喝着茶,似乎在等人。
系着牧歌的绳子一头,就牵在她那瘦骨嶙峋的手中。
月光下,分外冷清。
完颜靳羽踏着月光,向她们走来。
牧歌眼前一亮,尼玛,以前都没有发现这个男人如此英明神武,帅气逼人呐!喊出来的话却是:“完颜靳羽,你个龟儿子!现在才来!差点儿玩死姐姐了!”
完颜靳羽嘴角微微抽了抽:“我说过你再自称姐姐,我就亲你一口,这口先记着。”
牧歌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男人,真是够了!!!
“呵呵呵”泯月在一旁笑得出了声。
“果然是我喜欢的桥段,郎情妾意,没错的,看来今儿个不会这么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