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骤雨不同处,烽火连天不归路。
牧歌拿着一本《淮南录》,提着毛笔在上面做着卡通标记,这是她大学里面最爱干的事情,每一页标一个小卡通、翻页的时候可以串起来,便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不孝女!这是你爹爹的心血收藏,岂容你如此糟贱!”楠若的声音传来。
相处三个月有余,牧歌已经基本掌握老头子的习性,只能顺着捋,不能逆着来,还有一点最关键的,这老头惧内,非常惧内。
于是牧歌果断搬出如夫人,躲在她身后,可怜巴巴地看着楠若:“爹爹,您整日里把女儿这般关着,闷都闷出毛病啦!你问问娘亲,这点儿乐子都不让我找,还让不让女儿活了?!”
楠若气得胡子直颤,指着牧歌:“动不动在父母面前言生死,视为不孝!”
如夫人温柔一笑,是多久没有这般天伦之乐了?就似这般寻常的吵吵嚷嚷,落在她耳里,也已经隔了十几年的等待。
她对楠若道:“夫君,你也休得和小孩子家家置气,你那几本破书,在我眼里,确实没有咱歌儿的乐子来得重要!”
楠若嘴角抽了抽,边拂须边摇头:“妇人之见,妇人之见!”虽是这般说着,眼里却带了笑意。
牧歌站在如夫人身后,轻轻帮她揉捏。
如夫人身子骨弱,不能过度进补,更不能食寒凉之物,因此很难调理伺候。
尤其是还落下颈椎疼痛的毛病,平日里就没怎么舒坦过。
牧歌心中疼惜,正好在警校之时也学过一些简单的按摩推拿,在此恰恰派上用场。
她时而轻时而重的在如夫人颈脖上进行按压,如夫人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叹气声。
“歌儿,为娘真不成想,在为娘有生之年还能享上女儿福。老天呐,终究待我不薄。”
牧歌想起他们的遭遇,又想到自己远在一千年后的父母,鼻子一酸,忍不住轻轻抱住如夫人,将头枕在她怀里,贪婪的呼吸这她身上特有的母亲味道。
如夫人似乎也感觉到她的异样,也不出声,只是双手轻轻在她头上抚摸,一下,一下……
“歌儿,听老爷子说前方战事吃紧,这都快三个月了,殿下可有书信?”
牧歌心中一酸,刚去征战,沐清铉还坚持书信往来,可现如今已经隔了半个月杳无音讯,心里不免有些焦急。她害怕如夫人操心着急,只得说:“不用担心。他那么多人护着,光军队就五十万,怎么打也打不着。”
如夫人笑了笑,自家孩子,还真是善良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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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山脚下。
一个兵士咬着一个干瘪的馒头,蹲在军营旁边,看着远方。
一名年轻将军模样的人走到他身后,拍了拍肩:“怎么了,胡子,又想念家乡了?”
胡子转过头,只见一人唇红齿白,俊逸非凡,明明是近乎妖娆的长相,却偏偏藏在这身戎马装束下,而且丝毫没有违和感,反而更有致命的吸引。
“秦将军!”那名被唤作胡子的小兵一跃而起,由于紧张连手中馒头都掉在了地上。
来人正是秦一旻。
代父出征,秦一旻自然任命为中大将军,仅次于总帅沐清铉。
军令如山,将军便是这战场上的灵魂和神,小兵士突然这般见到,如何不惊不怕?
秦一旻见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弯下腰将地上馒头给捡了,用力擦了擦,方才递给胡子。
胡子愣了愣,却不敢伸手去接。
秦一旻略略皱起眉头,正色道:“胡子,在这军营里,我们都是大沐人,都是共生死的兄弟。咱的见外,咱的防备,都应该留给南国鞑子,而不是对着我,对着自己人。现在粮食吃紧,双方相持三个月,我们大沐也没讨了任何好去。”
边说边将手中馒头递了过去,胡子这回完全没有犹豫,一把接过,大口咬起来,眼里还泛着泪花。
“秦将军,出来的时候俺的娃才刚出生,这会儿都三月了,恐怕是连我的面儿都认不出来了……”说到后面声音已经透着哽咽。
秦一旻拍了拍他,心底也浮现出自己临行前爷爷越发苍老的模样,还有那张梨涡荡漾的美丽脸庞。
战争,真是可恶的东西!
入夜。
猫头鹰啼了几声,到处是死尸,更令人毛骨悚然。
大沐军营驻扎在旗山脚下,与南国军营隔江相望。
渭水河畔,双方厮杀留下的尸体,有些就泡在这渭水之中,渐渐发白,腐烂,甚至发臭。
水的颜色变得有些泛红。
夜深人静,月影稀疏。
在渭水河水深处,有阵阵隐隐的声音,似野兽的低鸣,仔细听来,也像是人在挣扎的呼叫,伴着不知名的鸟啼,让人不寒而栗。
一名小兵正在小解,闻声浑身一个哆嗦,赶紧随便扎了裤子,便循声而去。军营里有规定,若是感觉有异,必须侦查,详细报告,绝对不能放过任何敌方情报。
虽然心中泛着怯意,仍是壮着胆子去了。
踏着月色,脚底泛着渭水的凉意,小兵握紧手中的长刀,似乎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他绷紧神经,那撕咬和低吼声似乎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可闻,甚至伴着喘息声。
这不像是寻常人能发出的声音,也不像寻常野兽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是……某种混合物。
小兵离声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心跳也越来越快,仿佛随时都可以蹦出嗓子眼来。
他咬咬牙,实在憋不住内心的恐惧,想要往回走,却听见那声音突然停顿了下来。
小兵心理一个咯噔,似乎消停了?继续往前走去。
月光下,一个身穿大沐兵士服的背影,小兵终于舒了口气,原来是战友,露出个笑容,伸手去拍那人的后背。
“嘿,兄弟,你在干什么?”
那人缓缓转过头来,在月光下,瞧得分明,小兵双眼突出,嘴巴张大,想要呼喊,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浑身僵硬,想跑却无法动弹!
那人居然有双红色的眼睛!嘴角还流着血,瞳孔涣散,嘴里两颗尖牙若隐若现,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是野兽在撕咬猎物,又像是人在啃咬食物,在他的手中,居然捧着一颗人心!
新鲜的人心,上面的血管还在颤抖着,仿佛还冒着热气,在他身下,躺着一具尸首,嘴巴睁大,眼睛鼓出,像是遇到了极为可怕的事情。
小兵仿佛被施了咒,一动也不能动,那人对他微微一笑。
第二日清晨,大沐将士照例来渭水上游打水,这里的水质相对较为干净些,也是整个军营唯一可以饮用的水源。
一个一等兵抬着两个桶子,到渭水河畔准备抬水。
他跟往常一样勺了勺水,却发现原本应该澄清的水里此刻隐约有些莫名的沉淀物。
一等兵皱了皱眉,提了水想要走,却感觉有团东西随着水晃晃悠悠漂了过来。
他起先不以为意,后来慢慢看见有些血水蔓延开来,心中一紧,赶紧上前几步,却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河水里漂着的居然是一团心脏!而且是被什么物体咬了半边的心脏!
血淋淋的锯齿透露着危险的气息,仿佛是个巨大的黑洞,朝着世人笑……
一等兵口中呼喊着:“杀人啦!怪物杀人啦!”
连滚带爬的往军营里跑去。
一路往军营的路上,有几个列队正在习武练功,一听见这般呼喊,顿时生出疑惑来,又见那小兵如此惊恐万分的模样,倒真的生了怯意,开始私下传播起来。
小兵被参将带进了全军最大的营帐。这也是大将军的根据地。
小兵普通一声跪倒在地。
浑身颤抖,抬起头,却看见当今太子爷沐清铉和中大将军秦一旻,端坐在台上。
太子爷霸气十足,果断决绝,隐约透着王者之气。中大将军不怒而威,颇有气势,好两个少年将军!
“何事让你如此慌张?军纪讲心,军心断不可动摇,你此举可以治以杀头之罪,你可知?”
最后一句沐清铉加重语气,大有咄咄逼人之势。
小兵吓得脸都绿了,口中喃喃道:“真的有怪物……”
沐清铉更为不喜,看了孟箫一眼,孟箫点头会意,将小兵河边发现的东西给拎了上来。
东西摊开,众人也都是骁勇善战的好男儿,却忍不住想要作呕。
秦一旻剑眉皱起,走过去用长剑将那物拨了拨,眉心也不禁皱起。
“这事情有古怪。”他看了沐清铉一眼,沐清铉将众人遣散,方才道:“一旻,但说无妨。”
秦一旻略微沉吟:“这伤口,这齿印不像是猛兽所致,更像是……”他看了一眼沐情绪:“更像是人类啃噬所致。”
沐清铉眉心也不觉纠结在一起,如果当真是人类所为,那可真可谓匪夷所思。
“传令下去,发现此物者,军杖二十,以惩其扰乱军心之罪;若还有传播此事,恶意造谣者,斩。”话毕看向秦一旻:“一旻,战事吃紧,此事牵连甚深,亦有可能与敌国有关,不可忽视。我要你暗中彻查,统计军中死亡人口,查漏补缺,是否有不明死亡又没登记在册的,同时立案彻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