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皇却脸上盛怒,一脚踢向清凝。
清凝公主没有预料,一声轻呼倒地,嘴角边流出一丝鲜血。
直至此刻,所有人都看出沐皇的不同,他的脚,居然如此狠绝地踩在往日里最疼爱的女儿身上。
大家不敢去招惹一个如此震怒而失常的君王。
能够明哲保身的,则退避三舍,想要求情讨饶的,隐忍着不前。
一时之间,除了清凝公主倒在地上和沐清瑾一直长跪不起以外,大殿之上在无人出声。
“杀了他。”沐清辰心念驱动,嘴唇默念。
沐皇眼中杀气骤现,一把剑往前驱动,剑尖颤动,没入半分,立刻血流如注。
“铉哥哥!”清凝公主大呼一声,晕倒在地。
大殿顿时乱成一团,“沐皇疯了!”这四个字萦绕在每个人心中,却无人敢喊出来。
沐皇眼神泛红,杀气腾现。
沐清辰踱步到龙椅处,端坐下来,沉声道“来人,将铉王拿下,静候发落。今日之事,乃皇家内部之事,外传者死。择日拟旨,父皇您意下如何?”话毕看向沐皇,沐皇眼神空虚,点了点头。
剑还淌着血,大殿之上,所有人心中都是极为震撼,但是由于变故太大,来得太突然,却不知道如何应对。
他们跪着,被动的承受着大沐朝有史以来最大的变故,看着父子相残,性情大变的一幕,却唯有压低自己心中的疑惑,做一个明哲保身的聋哑人。
沐清铉捂着心口,感觉自己身体一点点凉了下去,牧歌的笑浮现在他面前,成为他想要抓住的最后温度。
众人慌作一团,唯有一人,静静立在沐皇之侧,眼睛却看着台下血泊之人,似有泪意闪过。
大沐天牢里,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尊贵的犯人。
沐清铉伤口草草处理了,泡在水牢里,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距离寿宴之变,已经过去一天一夜。
这一天一夜里,大沐朝的暗涌变得明显,那些原来生活在阴暗下的人,随着太子一门得势而渐渐浮现水面,而之前已经查出一些端倪的军饷失窃案和贪腐案件已悄然叫停。
沐清铉这三个字突然成了这大沐城里的禁忌。
没人敢去提,却在心里猜测无数遍,想象无数遍,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世人皆语伴君如伴虎,最疼爱的小儿子也难逃阶下囚的命运。
牧歌走在天翼街上。
仍旧是那般繁华,热闹,人们的生活照常过,日子照常继续,因为皇权之争,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遥远的事情,太子虽然狠毒,却好过无君。
只有一些受过沐清铉恩惠之人,才会默默为这个心系百姓的皇子暗暗祈祷。
牧歌看着万家灯火,突然间发觉自己竟然无处可去。
自己从一千多年前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见证沐清铉的死亡?
死这个字一度离自己很近很近。
她不害怕,她甚至有丝期待。因为可能只有死亡这种方式,才是她能够返回现代的唯一途径。
只是沐清铉,这个刻入她心尖的名字,他若是死了,便是真的不存在了。
走在冬日的暖阳里,牧歌突然觉得很冷。
她环抱着双手,轻轻蹲了下来。
四周的喧嚣和人声顷刻间消散不见,她只听得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喊“去见他,一定要去见他!”
入夜。
牧歌一身黑衣,轻巧掠过第一府衙的城墙,从西门直奔皇宫。
远远看着皇宫城门,守卫异常森严,而且驻守城门的将士全是太子的人。
牧歌看着那高墙,有些没底,自己能够进得去么?
她咬咬牙,最后是个死,大不了就当给沐清铉殉葬了!
正欲起身,却被一双手捂住嘴巴。
牧歌一惊,转头一看,沐清瑾同样一身黑衣,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牧歌正欲开口,却见沐清瑾对着自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牧歌对他微微点头。
两人绕开城墙,往其中一个死角走去。
沐清瑾带着牧歌左拐右拐,来到城墙的角落。
月光下,一块活动木板贴在一角,做成一个狗洞的模样。
牧歌心中一动,指着木板“从这过去?”
沐清瑾拉下蒙面,对她点点头“这是我和四弟儿时玩过的,除我两之外无人知晓。一直保留在这,今儿个总算可以用上。”
牧歌大喜,锤了沐清瑾一下“尼玛早说啊!亏得姐纠结了半天该怎么进去。”
沐清瑾看着这般粗鲁模样的牧歌,嘴角抽了抽,暗自自责打小就没能给沐清铉树立正确的审美观,自家高冷的四弟怎么就栽在这么个奇怪丫头手里了?
牧歌率先蹲了下去,将木板拿开,果然有一个能过一人身子大小的狗洞。
牧歌眼角微颤,看着沐清瑾“这个直径,你确定你钻得进去?”
沐清瑾默了默,摇了摇头。
他怎么就忘了较小时候;他已经大了不止一倍?
牧歌无奈的翻了翻白眼“亏得你们一群皇子,坏的坏,傻的傻,闲的闲,才一起把皇上给逼疯了。”
沐清瑾气的手指直颤,牧歌不客气的瞪他一眼,自顾自往里伸了伸,居然刚好可以通过。
她对沐清瑾摆了摆手,便要往里钻。
沐清瑾顿了顿,出声道“牧歌。”
牧歌顿住“嗯?”
“你要保护自己,现在宫里都是大哥的人,这些死士经他调教多年,绝非善类。我答应过四弟,要护你一世周全。”我自小就只没对他失过言,你不要害我。”
牧歌压抑住眼泪,笑了笑“恐怕你要对他食言了。因为我这一世,只能沐清铉一人来护。”
话毕在没有一丝犹豫,钻进洞里。
好在这狗洞开在很偏僻的位置,牧歌出来的时候居然没有遇上侍卫。
她按照沐清瑾交代的地形找到天牢,拿出调好的迷迭香,先给自己服了解药,一支烟下去,几个看守的全部倒下。
这迷迭香有个特点,就是玉水则解,牧歌就是看准了这天牢里,除了沐清铉一人在水牢之中,其他人都不会遇水,才想到用迷迭香。
她轻巧的穿梭,隔着水牢的围栏,看见了他。
牧歌挺住脚步,心像被人啃噬般疼。
不过是一个背影,她的心却跳的厉害,他还活着!
沐清铉似有感应,缓缓转过身。
看到牧歌,微微一颤
牧歌看着他身上斑驳的血迹,泪水流了下来。
两人就这般看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赶紧出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沐清铉开口道,声音暗哑。
牧歌心中又是一痛,自遇到他,或是高贵,或是嚣张,或是腹黑,却都是那般不可一世的高傲王爷样,何曾有过这般落魄?
她努力绽放一个笑容,声音听起来轻松“沐清铉,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如果你死了,我也不独活。死还是活,你自己看着办吧!”
牧歌说完,深深看了眼沐清铉,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她停下来,轻声道“沐清铉,你是我爱的男人,我不会让你死。我不管这大沐江山是谁的,我只知道我的男人不能死。如果我改变不了,我便跟你去便是,我说过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沐清铉垂下眼帘,嘴唇微微颤动。
“牧歌,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相信你自己的感觉。”
牧歌一顿,不曾细想,迷迭香药效不长,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牧歌转过身,看着沐清铉,从怀里掏出母亲给自己的那块红色石头,却仍不见它发光。
“沐清铉,这是我家祖传的宝石,她有个很美的名字--美人泪。我母亲曾告诉我,如果哪天它发光,便是遇到了这世上我真爱的人。遇到你以后,我一直想要她发光,可是她却一直沉寂着。不过现在不重要了,因为在我心里,她一直是亮着的。从我见到你的那刻起。”
沐清铉闭上眼,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牧歌对他一笑,出了水牢。
感觉她离开,沐清铉眼眸变幻,他看着水牢顶上的窗户,那里月明星稀。
沐皇躺在寝宫里的软榻上。
芙蓉氏在一旁,鲜红的唇细细的吹着手中的一晚雪莲红枣羹,满脸温柔。
她将手伸过去,沐皇张嘴接下,看起来与平时并无二致,只是他那双以往精光炯炯的眼睛,此刻却是一片浑浊空洞。
喂完一整碗雪莲红枣羹,芙蓉氏轻轻依靠在沐皇胸前,笑的幸福而满足。
“皇上。你可知道,臣妾第一眼见你是在哪?呵呵呵,你定然不知。那时你还是第一将军,南征北战,少年成名。那日你征战大哲,大捷归来,骑在战马上的你大声呼喊,神采飞扬,那模样,哪里有半分贵族公子气息?活脱脱一个浪荡将军,带着不可一世的匪气,也难掩那股与生俱来的霸气,而那一刻的我,还是这大沐部落最为显赫家族的长女,也是骄傲的紧,当时的我对自己说,如果一定要委身于人,便要这样的男人。”
芙蓉氏边说边将沐皇嘴角流下的羹汤擦干净,轻柔而细致,就如同一对平常的夫妻。
“嫁入宫中,和你喝下合苞酒,那一刻,我的心是从未有过的欢喜。从此以后,我的名字,就将生生世世依附在这个男人名字之后。没有家族的显赫,我却心甘如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