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节 没到时候
神奇的猫2015-12-21 17:185,158

  阿里骨心中有很多的疑惑,对于这一次河州人的大举进犯,湟州部时至今日损失异常惨重。湟州南部黄河岸边的十余小部落都已经灭族,沦为了河州人的奴隶。甚至连把宗城和邈川城也已经落入河州番部之手,更别说自己鬼芦一族被庄浪军马袭扰得苦不堪言。

  阿里骨知道,这一次的大战就是生死的决战,因为河州人不光来势汹汹,而且手段极其阴毒。别的不说,单说庄浪族军马对他鬼芦所做下的事情,就是所有吐蕃人都不可能原谅的。

  牲畜牛羊是放牧为生的吐蕃人赖以生存的根本,庄浪人竟然将所能见到的一切都烧杀殆尽,显然就不是为了抢掠而来,而是要摧毁鬼芦部的根基。在诸多疑惑之外,身为鬼芦部族长的阿里骨更发感到的是耻辱。自己是历经几十年战事的老人,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耍了一道。几千诱兵就调动了他守卫主寨的五万人,结果被永吉那个小子带人偷袭本寨,把数十万的牲畜毁得一干二净。

  当阿里骨带着大军闻讯赶回本寨,看见那一望无际的牲畜尸体,和弥漫在空中经夜不能散去的焦糊浓烟之时,他便当着所有族人的面立下了誓言。只要有他阿里骨存在一日,就绝不会忘记今天的仇恨,不把庄浪一族铲平,死后永远不得超生。在他立下誓言的那一刻起,同为角厮啰血脉的至亲两族,永远的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西寨烽烟燃起的时候,他刚刚接到信报知道河州主力已经分散,两部分别盘踞在相隔数百里的把宗城和邈川城的讯息。阿里骨没有做任何的思考,当即点起本寨中所有能够骑得上战马拿得起刀枪的族丁,全速奔向了七十里外受到袭击的西寨。之所以他会如此大动干戈,因为七十里外的烽火明确无误的传递过来,这次偷袭而至的军马有两万多人。除了三番五次干下绝户之事的庄浪人,还能有谁会深入到自己的西方,去攻击那无关紧要的小寨子。

  鬼芦部这一次出动的不是五万人,而是全族主寨中所有的战士,总数达六万人之多。为了一举消灭无耻的庄浪人,阿里骨已经把族中的健妇老者都组织起来,用以代替青壮上寨墙上防守,就是为的聚集起全部的力量,除了救援西寨外还要把四处流窜的永吉所部先行消灭。

  在族长大人的全力催促之下,六万鬼芦族战士不顾战马的体力,全力驱策向西疾驰。两寨之间七十里的路程,只在一个半时辰内便赶到了。可是让阿里骨无比失望的是,虽然他这次来得极快,可惜等他赶到能够看见西寨的时候,寨子的外面一眼望去已经空空如也,想必永吉已经带着庄浪人又一次在他赶到之前逃走了。

  “哎!”阿里骨将手中的马鞭狠狠的扔在地上,这已经是第三次扑空了。头一次他带人援救东寨,刚刚赶到就只能看见远远天边敌人远去弥漫起的尘土;第二次是在收到主寨被偷袭的消息,带着主力回到寨子,那次更是连敌人的影子都瞧不见一个。这一次又是和上次一样的遭遇,大队到达只能看着西寨外面处处点起的火头,和四处遍地的牲畜残骸。

  这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怎叫他这个号令湟州数十万番众的头人生受得了?

  “族长,寨子里的人出来了,是巴乌头人。”旁边的护卫大声提醒道。

  不用护卫提醒,阿里骨也看见了西寨的情形。在自己大军到达寨外约莫五里处,寨子大门轰然敞开,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快速的冲出了门,直奔自己这方而来。只看一眼旗号他就知道,是西寨的头人巴乌带人来迎自己了。

  阿里骨手掌狠拍马臀,战马吃痛向前狂奔,片刻的功夫就冲到了大队的最前面。鬼芦族长满心充满的都是愤怒,可迎面而来的西寨头人巴乌的心里却是兴奋异常。本族的大军来得出乎意料的迅捷,比他所设想的足足早到了近一个时辰,这下夺回本部和自己的财产有望了。

  河州人这次一反常态,没有将牲畜全数毁掉,凡是驱赶着大群的牛羊往西南行去,让巴乌心中生出了无限的希望。有族长带着的这么多战士,一定能把那些该死的庄浪人永远留在湟州的草原上,埋葬在他巴乌所辖之地的地面之下。

  巴乌头人奋马扬鞭,距离族长大队尚在百步外便挥起了手,不断的打着手势。等到两军接近三十步外便大声疾呼道:“前面可是阿里骨族长,巴乌有重要军情禀报!”

  三十步的距离两边战马相互冲刺喘息时间就到,阿里骨一把勒住缰绳,望着将到近前的西寨头人高声喝问:“巴乌,庄浪人走了多久了,往哪个方向去的?”

  巴乌迫不及待回答道:“族长,这一次庄浪人逃不了,他们向西南走了才不到半个时辰。”

  阿里骨的表情十分怪异,他不明白巴乌的兴奋是从何而来。不禁对自己亲选的西寨头人大失所望,骑军行走了半个时辰之后,再想追上可就难得很了。尤其庄浪人去的方向还是西南,很明显是要进发邈川城,与河州西路军的主力汇合。

  阿里骨虽然满心的仇恨,直想把永吉挫骨扬灰,可是毕竟是数十万人的领袖,孰轻孰重还是明白的。此处距离邈川城不过一百六七十里,就算自己带兵全速追赶,也许能够勉强追上,但必是要接近邈川城才能拦住永吉的大队。到了那个地方,距离河州人主力近得吓人,绝不可能消灭得了永吉所部,同时还有可能遭遇河州西路军的主力和永吉的两面夹击。

  阿里骨心中失望异常,既然放下了追赶永吉的心思,他所关心的事情立时发生了改变。“巴乌,你们寨子里的牲畜受损可重,还余了多少?”

  提到自己的损失,巴乌面上的兴奋立刻消失不见,只剩下一脸的恨意:“族长,今日庄浪人来得十分突然,早晨时我们寨子才打开寨门,准备放牧畜牲去食些水草,他们便大军突袭而至。咱们根本没有时间赶牲畜进寨子,只来得及关闭大门。”

  阿里骨脸上不耐表情溢于言表:“我不是要怪责你什么,只要知道你部的损失情况。”

  巴乌神色瞬间黯淡,随即羞愧而道:“我部牲畜除了晚上赶进寨中的,其他小部被河州人宰杀,大部被他们掳走向西南去了。族长大人,咱们现在追上去报仇吧,庄浪人赶着牲畜是走不快的,一定能追上他们报仇雪恨。”

  “什么?你说庄浪人并未毁去牲畜,而是驱赶着望西南走了?”阿里骨精神一振,这可是他没有想到的。兴奋之余他心中也也生出了疑惑,为什么这一次永吉胆敢掳掠生出行走,难道就不怕我大军追上去么?“你确定河州人带着牲畜一起上路么?军中可是没有戏言的。”

  巴乌连连点头,添油加醋急匆匆的说道:“族长,庄浪人的情形我瞧得真真切切。开始时他们并没有收拢牲畜,而是轮番在城外进食,一面派人砍杀。后来他们军中起了内讧,差一点打了起来,之后这才派了万人在后压阵,其余大队赶着我部数万的牲畜往西南行去,到现在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阿里骨细细的思索,似乎明白了庄浪人俘获牛羊而走的缘由,毕竟都是吐蕃族人,就算永吉不肯,也无法不屈从族人们对牲畜财货的向往。

  “全军停下!”阿里骨大声令下,六万鬼芦族战士齐刷刷的止住奔向西寨的脚步。

  巴乌抚胸行礼道:“族长,我巴乌愿带西寨的战士为前锋,一定能拖住庄浪人的行进,让族长能够将这些最冷血的河州人消灭干净。”

  阿里骨点了点头,接过护卫递过来的鞭子猛的一挥:“好,巴乌你带人为前驱,务必要缠住永吉的脚程。我亲领大队随后就到,这一次一定要把这些无耻的河州人铲平。”

  没有预计到鬼芦人对自己的仇恨,导致了永吉现在的被动。赶着数万牲畜行军的庄浪族军马方才走出不到三十里地,就能隐约看见后面便升腾起了漫天灰蒙蒙的烟尘。

  不等在后面警戒的探子前来报信,河州军的大队就已经能感觉到大地的微微颤动,这是无数的战马奔驰的响动,更是追魂的鼓声在敲打地狱大门的声音。

  永吉在进军湟州以来第一次失算了。在他的计划中,鬼芦人的援军还需要半个时辰才能追来,正好在距离大帅定下的地点,昨日宿营之地展开周旋,直至包约西路军主力抵达。

  一夜的时间他已经把前后的一切想得通透,要是能够按照他的预定计划行事的话,两军对垒的时间绝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再要能拖延一下时间,只需要对冲一次就能在西路军将到前夕缠住敌人,完美的执行大帅的定策。

  世界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可吃,永吉就算再后悔自己的大意,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看着后面遥远的空中漫起的尘沙,他下了一道让人想不通的命令:“抛弃所有牲畜,大军集结立刻向西南前行三里集结。集结之后全军下马休息。”

  军令一下,庄浪族的战士们满心不舍的扔下成片的牛羊,驱策着战马向西南狂奔。

  这一次永吉令大军裹挟牛羊前行,为的正是给鬼芦人一个机会,让他们可以有希望追上自己的脚步。为此还特意在西寨之外演出了一场大戏,好教鬼芦人不至于生疑。

  三里地的路程战马疾驰片刻就到,两万多战士分开左右中军,在鬼芦人追赶到十里外的时候,已经在散布草原的牲畜群西南三里之外布下最简单的阵势。看着越来越近的密密麻麻的追兵,听着声势骇人如狂雷般席卷而至的马蹄声响,庄浪战士们静静的等待着,大口喘息着浑浊火热的空气,紧紧握着手中的刀枪。

  “今日一战,是决定我庄浪族未来百年命运的关键之战。若有不听从号令,擅自后撤者立斩,战后株连全家,抄没所有家产,妻子儿女贬为奴隶。”永吉催马向前,独立阵前背转身来对着心中忐忑的战士们大声吼道,手中钢刀寒光闪闪,挥舞间说不出的杀气逼人。

  在他附近数百能够听见少族长杀气腾腾命令的亲卫一阵骚动,随即跟随主帅同声大喊:“少族长有令,不听从号令擅自后撤者立斩,株连全家,抄没家产,妻子儿女贬为奴隶!”

  数百人的叫喊声逐渐变成数千人的声音,转而化作两万人的同声大喊。震耳欲聋的喊叫声中,无数胆怯的战士挺直了腰杆,畏缩在后的族兵们开始向前。

  少族长的将令传达三数遍,全军将士都已经听得真真切切。这道命令一下,便斩断了所有人的后退道路,就算有人此战为了保命而临阵脱逃,事后也不可能逃得过全族的追杀,更何况还要牵连家人沦为奴隶,永远供旁人驱策。

  永吉高高举起双手,示意三军息声。沸腾的大海几个波涛之间,化作平静的湖面。震天的呐喊声消逝了,唯独留下呜呜的风声划过苍茫大地。

  “边帅明喻:此战胜后,所有生者不论平民奴隶,赏牲畜五十头,奴隶五人!阵亡者五倍抚恤!杀敌立功者另有擢升奖赏!”

  永吉少族长丰厚奖赏刺激人心的话语一出,立刻被震天的呼声晓谕三军,平静的湖面再起波澜。惩罚之严奖赏之丰,不需要思索全军将士都明白自己的选择该是什么,大不了把这一百多斤扔在这里了,也要换个家宅安宁妻儿无忧。

  军中奴隶身份的数千战士更是兴奋,少族长的言下之意再简单不过,此战只要能胜,他们的身份便不再是任人欺凌的奴隶,而是拥有自己奴隶的战士。

  永吉安静的看着面前蔓延到天边喧嚣无比的战士们,知道军心已经可用,被鬼芦人气势压倒的军心已经恢复过来。

  或许那道严苛军令还不够,还不足以打碎某些人的侥幸心理。永吉一眼瞥见两边将旗之下,有几处沉默的地方,仔细看去,却是军中几员老将所在之处。少族长眉头一皱,看这个情形,若真正血战之时,那几处必定是隐患所在,当即大喝一声:“传琼龙过来。”

  中军令旗摆动不停,一将从中军飞骑而出,奔到近前下马拜倒:“参见少族长。”

  永吉也不叫他起来,只看着两边的将士,自顾自大声下令道:“琼龙,我命你领自己千骑队往南行寻找大军主力,面见大帅时将我的军令奉上。要是我军战败不能完成任务,请大帅诛杀军中所有逃亡之人,亲眷全部变为奴隶,不论将兵概不容情。”

  这声音大声厉吼如雷声般响起,震得附近的将士们一阵凛然。永吉面上严肃异常,一股杀伐之气顿生,不少人已经感觉到颈脖背后有一把雪亮的钢刀悬挂着,随时有可能疾劈下来。

  琼龙跪伏在地的身躯一震,随即大声呼道:“请少族长另派他人前往,琼龙必要追随您热血沙场,绝不做临阵脱逃的懦夫。”

  永吉不接他的话头,随手抽出身边亲兵捧在手中的令牌,一把向琼龙身前掷去:“军令如山,不从命者杀无赦。琼龙若不从我军令,军中副将斩之,随之擢升主将之位。副将再有不从,偏将亦可斩之。要是军中将领全部不从,兵卒也可尽数杀之,斩杀主将者就地升主将之位,诛杀偏将者升偏将之位。”

  不等琼龙接令,永吉一声大喝道:“宣喻三军,颁我杀将令!”

  与此声同时,朗朗晴空中忽的一声惊雷响过,轰隆隆的雷声与远处鬼芦人的战马蹄子交相辉映,取代了大地上所有的其他声音。

  琼龙跪爬几步,捡起少族长的令牌,重重的叩了一个头:“琼龙接令!”

  少族长杀气腾腾的杀将令被军中信使传递出去,数万将士变得鸦雀无声。许多士兵偷偷瞄着自家将领,心中说不出的涌出一阵兴奋。要想按功擢升到军中主将的位置,在吐蕃人森严的等级制度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现在少族长给了普通兵士一个机会,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不少将领禁不住左右扫视,生怕此时自己随意的一个动作,都会惹来兵士们的误会,给自己带来杀生之祸。

  永吉转过马身再不看琼龙一眼,听着耳旁声声远去的传令之声,看着已经出现在眼中地平线上升起的遮天蔽日的乌云,还有乌云前面越来越粗冲着这边扑来的黑线,嘴里喃喃自语:“要下雨了,不知何时能晴……”

继续阅读:四九节 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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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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