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要理解你爷爷的苦心,他想你平安。哪个长辈想看着自己的孩子去那种不要命的地方?即使换来再多的荣誉,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值得开心?”
“你不懂啦,你一个女孩家家是不懂这些的。”书明摆了摆手。
叶雍睿听着这两个人的谈话,觉得颇有些有趣。他看着这个名叫书明的少年想起了十五六岁的自己。唔……那时候他到兵营已经三年了吧。
那个记忆中的少年,冷漠的像一块冰。他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用巾子擦拭着自己的大刀。寒光掠过那张冰冷的脸,他垂着眼睑,却总是留心着营帐里的一切。这种敏锐的洞察力来自从小所经历的一切。他用着最漠不在意的表情去无视着这个世间最恶毒下作的嘲笑。
大概因为他是军营里最小的一个——其实他的年纪根本就没有参军的资格。他尚未年满十七,是不允许加入军队,成为一名军人的。只是他所表露出的决心将那个手刃百敌的招募军官完全震慑住了。军营里的那些资格老的军人总爱拿他说笑,说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儿居然敢拿着刀上战场,真是把战争当儿戏。然而,当他所累积的军功渐渐赶上那些人时,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漠然的少年。
大家都是一个军营里的,成天混在一处,生死与共。他也并非天生的凉薄,他也需要朋友。然而当他明白,今日所交之人说不定明日就连他的尸首都收不回来时,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远比认识这些人来的痛彻心扉的多。在这个战场,他不敢交朋友。他孤独的度过三年,甚至更久。
不错,战场上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看着自己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倒在敌人的战火中而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不想再要那种感觉,所以他冷漠,所以他绝情。
那样的自己……叶雍睿微微撇了撇嘴角,眼前这个明朗的少年是何其幸运啊。这个少年最起码现在还能够无忧无虑的站在阳光下。而那时的自己,已经扛着比带血的大刀冲在腥风血雨中。
他不想他上战场,面对所有这样的少年,他都不愿。然而,战争是不会耐心的分辨这一切的。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那么久,直到遇见她。
是她让自己重新拥有了一颗心,一颗知道焦急知道快乐知道恼怒知道紧张的,一颗普通人的心。她让他全身的血液重冲破桎梏,重新流淌。
可是,她为什么要躲着自己呢?
叶雍睿想到这里,再次愠恼了起来。他很想抓住她问个清楚,却又害怕这唐突的举动会吓到她。她总是害怕自己的,不论是什么时候,她总是小心翼翼好像是如临大敌。
这确实是一件令人十分苦恼的事情啊……
如斯无法面对叶雍睿。她不知道他的心思,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她一日日在不确定的愁绪中度过,每一刻都在忐忑。她猜测他的沉默,却终究只是不断的否定自己。
她太过卑微了。
她决定离开。趁着星夜。
这样的决定就连整日里与她在一起的书明都没有察觉到。如斯虽然日日笑靥依旧,然而那双眼眸里却早已含着必去的决心。只是这样的决心,明朗的少年并不能看懂。他只知道她心中思绪万千,只是那样的思绪他一分一毫都不能明白。
如斯走的那个夜晚,漫天的星辰。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荣弈与母亲诀别的那个星夜。若是没有那个星夜,荣弈还会不会离开,那母亲还会不会有以后的苦难岁月?这一切都是不确定的。仿佛冥冥之中早已确定好了,并非她如今所能妄自猜测的。
如斯借着星光与月光一路向山谷外而去。她早在这几日将这条路途打听了个清楚,即使此时没有星光与月光她也能找出去。
这一次,她要回到京都。尽管三公子临去之时一再叮嘱,让她离开京都。然而,茫茫天地,如斯已经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够让自己相依的人。除却福音。如果放在从前,她还能想一想记忆中的那个男子,然而现下当那个男子终于站在自己眼前时,她却失去了信心。
从敦煌关向南行去,第一站便是三公子初出为政的西冷州。如斯到达此地之时,见那万丈城门依旧,心中却甚是凄凉。这是她离开山谷的第六日,一路所行看到的皆是砂之国人奴役越之国贫民百姓的场面。他们给了越之国人一个耻辱的名字——阿塞黑。
阿塞黑一词,在砂之国的语言中,是下贱猪的意思。
她不知道,倘若三公子还在世,他看见这样的场面心中又会做什么样的感想。
如斯这一路走来着实艰辛,她白日里与流民混在一处,晚上则与那些流民一起露宿野外。这几日的风餐露宿,早已将她原本干净的布衣侵蚀的不成模样,而她的脸更是满面风霜,不复清秀。不过这样也好,因为一路上总有砂之国的士兵会来挑取面目清秀的女孩儿充当他们泄欲的对象。如斯如此,倒也逃过一劫。
这一日,如斯还在西冷州的城内,与越之国流民混在一处。这几日不知是何原因,西冷州城门大关,若想通过,需要细细盘查才行。也不知这砂之国的监狱里又走了哪个要犯。这一阵子,砂之国军队大营的地牢之中,不少机要人物都被劫走。一时间,满城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