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粒?你小子那儿生产的是36粒吧!”李主任笑着对周之平说道。他顺手拿起笔来在文件上修改了一下:“你再看看,还有哪里不合适的,一并改过来。”他年近40,在卫生局混得不太如意,所以,当凰城着手组建招标办,要从卫生局抽调人手时,他便动了些脑筋,主动进了招投,抛故就新,没想到不仅担任了办公室主任,还成了招标办专家库成员。由于招标办人手少,科室职责划分不太明确,办公室也兼着财务室的职能,所以招标办大大小小事宜都打从他这过,吃香的喝辣的,舒坦的很呀。
对于周之平,只要能办到的,只要不是太出格,他几乎是有求必应。平素,俩人没少在一起花天酒地、逍遥乐呵。
周之平仔细看下来,招标文件规定的详详细细,十分规范:
企业资料方面包括企业营业执照:药品生产/经营许可证;组织机构代码证;纳税报表(能够体现全年销售额);商标注册证;GSP/GMP证书等。
产品资料方面包括药品注册证:药品生产批件;药品质量标准;药品检验报告(省级);药品说明书;专利证书;产品物价文件等。
委托资料方面包括投标委托书;法人委托书;投标价格确认表;投标药品汇总表等。
对于这些文本资料,周之平早几个月前就准备好了。他和玉儿一起加班加点,要求集团公司把最新的资料、手续全部邮递了过来。“谁也知道药品中标不靠这些东西,但谁也知道离开了这些东西绝对中不了标,”招标是个细致活,表面文章该做的一定要做好,绝不能关键时刻让人挑出毛病,影响产品中标。
看见规定的资料和自己提供给招标办的相差无二,周之平这才放下了心。他给李主任上了一支烟,拖了张椅子坐在了他旁边。
看见烟雾袅袅,从李主任口中喷出,周之平淡淡地问道:“李哥,你看,这标底什么时间能出来呀!我正愁着不知怎么定价呢?集团公司也催了好几次了。”周之平皱着眉,一幅发愁的样子,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好多时日了,他今天就是想从李主任这儿点话来。
“这,这,这得看梁主任、老梁他们的意思呀。”李书奎沉吟着说道。周之平从他拖长的话音里也听出了点意味。梁主任指的招标办负责药品定价的梁大地主任。
梁大地,多好听的名字呀,可这个梁大地一点也不象脚上这个大地,有包容心。周之平问了梁大地主任好几次,可每次都是“稍等等,别着急”之类推诿的话。
他原来是物价局药品价格处的主任,抽调到招标办专门负责招标产品的定价和药品零售价格的核查。由于零售价格的确定直接影响着招标的结果以及后续的销售问题,所以他在招标办也是个“硬角色。”
“梁主任,那个,那个,这次招标的几个治胃的产品,价格是不是出来了呀?”周之平走近梁主任的办公室,上前两步,闪身站到了梁主任的身边,压低了声,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梁主任,他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过节时,每次给招标办各位哥们准备随礼,从不敢少了他的一份。即使这样,这个梁主任对他始终不冷不热,中间隔着一层雾,看不清对方的底细。
“小周呀,你是说标底吧,唉,这个,我也不好打听呀!我琢磨着也快出来了吧,可即使出来了不还得征求社会各方意见呀?征求完了才能给你们呀!”这叫什么话,老滑头,”周之平在心里恨恨地说道。敢情过节送的随礼喂狗了呀,以前,对方对他敬而远之,周之平理解为政府官员和药商之间要避嫌,不宜走得太近,可现在看来,这家伙也许另有所图,也许胃口更比一般人大,也许……“
“摸不清对象欲求的时候,你就创造机会多接触、多了解,在接触中寻找需求,在了解中吃透人性。”这话是谁说过来着,对了,好象是正和业务经理培训会上的老师讲的。
周之平决定好好会会这个梁主任。“我就不信,还有不上钩的鱼儿。”周之平发狠地说道。
入夜,凰城路上车流如潮,玉儿陪周之平去梁主任家拜访。
这是一处环境幽雅别致的小楼。合欢树绕宅而植,枝条在微风中荡漾;吊兰从院墙上爬将下来,在路灯映照下,发出淡淡的柔光;从铁栅栏向里望去,几株挺拔的文竹轻轻摇曵,宛如在亲吻着人们的脸;好静谧的景致呀!
玉儿刚刚下车,才走了几步路,就有点娇喘习习,有身子的人了,到底比不得平常。周之平陪他站在背风的合欢树下,稍稍歇息。
就在这当儿,两个男人匆匆向着铁栅栏大门走来,手里提着很大的一个物件。周之平一凛,迅速牵着玉儿向后靠了靠身子,隐在了树荫下。
“方礼潮,是方礼潮。”就着路灯下影影绰绰的光,周之平看清了,来人正是修元药厂的方礼潮经理。他身边的那个男人不认识,相来也是同事朋友之类的。
玉儿也清楚地认出了方礼潮,天天做药的,到处在各家药店跑,凰城就这么大,蔫有不认识的?
“他来做什么?”玉儿轻轻问道。这也正是周之平问自己的话。“莫非、莫非他也和自己一样?”刹那间,电闪雷鸣间,周之平心里一个激灵:是呀,自己能想到来拜访梁大地,别人就想不到?自己手头有36粒的治胃、养胃药品,别的厂家就没有同类的药品?
“大意呀、大意呀,失策呀、失策,”没想到梁大地唱了这样一出戏!
周之平责怪自己差点大意失荆州,想当然地把凰城招标办招标的治胃、养胃药品药品当作了正和的胃和。
其实,符合招标信息的药品比比皆是,哪个药厂没几个治疗胃病的药,修元药厂有,江尚药厂也有;你正和想中标,别的厂家就不想中标?你不断地进行公关,把招标办的一个个哥们拉拢得火热,别的厂家难道就不进行公关,他们就没有把标办专家库的成员摆平?你大摇大摆地出入招标办,把自己摆在明处,别的厂家、别的业务经理就没有进招标办,人家可在暗处呀!唉,自己真是太过高调了,只恐日后横遭人暗算?
幸亏今晚发现的早,否则,到了公布标底的时候才发现,岂不要败走麦城重蹈覆辙?真是正应了这句话:小心撑得万年船,凡事小事没大错。
“之平,你是不是事先一点儿也没想到?”玉儿警觉地问道。因为有了双身子,她许多事都不过问了,没想到,横空会杀出个程咬金。
周之平撇了撇嘴,满脸的悔意。
注意看时,只见方礼潮把那个大物件小心翼翼地交给同来的那个男人,自己去按门铃。那个物件外面好象整了个包装,四方八棱的、周周正正,猜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也许是瓷器、也许是漆器或者工艺品什么的,总之,看那样子,挺宝贵的。
铁栅栏上的大门开了,一个老女人迎了出来,恐怕是梁大地的老婆吧。不知彼此之间说了些什么话,那女人笑着把两个男人迎了进去,好象是专门在等这两个男人的到来,看起来双方挺熟络的。
“看样子,这方礼潮来梁大地府地的次数不少呀。”下午时,周之平还在为自己过节时给梁大地送一份随礼而愤愤不平,此刻,他却心里平和:“自己这梁大地身上下的本钱不够呀!”
作为负责招标药品定价和药品零售价格核查的招标办科室主任,梁大地可谓大权在握。标底的制订是药品招标中关键的关键。各个厂家的药品报价必须和标底价格接近才能中标,报价太高,说明你药价“虚”高,报价太低,说明你药品生产不规范,药质难保证。所以,各个投标厂家总是想千方百计打听标底,然后以此为据,调整自己的药品报价。
梁大地以前在物价局就是负责药品价格核查的,到招标办兼职后,还是干的老本行、熟门熟路的,他自然深谙其中的奥妙。
方礼潮在凰城做药好几年了,他和原来的赵经理是同一批人,比周之平早多了,说不准,梁大地以前在物价局价格处当主任时双方就互相认识。
想到了这一层,周之平突然懊悔不已,这么强劲的对手,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有当成回事呢。和方礼潮一起来到凰城的赵栋梁因为张大炮的原因已经卷铺盖走人了,可同样和张大炮打交道的方礼潮却依然在凰城不显山不露水地做着他修元厂家的生意,此人的本事,怎可小觑?
“有了比较头,看来拿下梁大地要下血本了。”周之平在心里惦量。
透过铁栅栏,周之平和玉儿依稀可以看到客厅里,梁大地坐在沙发上消毒,宾主之间谈笑风生,那方礼潮和同进去的男人一人手里拿着一根香蕉,一点也不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