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羽缓缓摇头，“我早该想到，您其实都知道的。”
“您怪我吗？”熙羽有些忐忑的问道。
从听到风雷说要将仓斌的江山交给风亦华的那一刻起，熙羽心中便有了决定。
她不能让冯珍儿母子得逞，风亦华登基的那一天，便是栾蝶母子三人的死期。
“不怪，我谁都不怪。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有眼无珠，要怪只能怪他薄情寡义。”
栾蝶说道，语调凄凉。
“其实，若是想要他多活些日子，现在也不是一点方法也没有，还来得及。”
熙羽说道。
栾蝶摇摇头，“不用了，他永远也见不到此生最爱的人，其实早已生不如死。也许，冥冥中你是帮了他。”
栾蝶的声音瞬间嘶哑了，她的脸上一派清冷泰然在色。
可是，仍旧有无法掩盖的苦涩与悲凉自眼角眉梢流出。
她这一生，活的委屈，荒唐的如同一个笑话。
唯有，她的儿子登上帝位，她才能真正的聊以安慰吧。
“其实，无痕很需要您。初登大位，后宫中怎能没有您，没有太后呢？”
熙羽握住她冰冷的手，“母亲，您就不能不走吗？反正他……很快就要离开了。”
“到了今时今日，你知道我最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吗？”
栾蝶没有回答她，反而问道。
熙羽摇头，“我想不出。”
她的视线落向远处，仿佛穿过斑驳的时光，回到了最初相遇之前。
她说，“我多么想当初不曾遇到他。”
这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了，她轻轻一笑，“现在我唯一能做得到的就是，与他一刀两断，恩断义绝。从此后，生不相见，死无瓜葛。这一世，原就没有夫妻之情，我不想死后还要担着他的姓氏。”
熙羽的心轻轻的颤抖着，那丝心痛是自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涌出来的。
那样细密，那样我可抵抗。
究竟会是怎样的伤，才会让一个曾经深爱的女子绝情至此？
就是这样的伤，栾蝶与风雷在一起的二十多年里，每一天都带着这样的伤。
“他还有多少时日？”栾蝶开口问道。
“不出七日。”熙羽回道。
栾蝶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
第二日，风柳筱为熙羽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舵日国这几年一年不如一年，国力虚空，皇后戴氏把持朝政，皇帝整日荒淫无道，身子已经被掏空。
席烈国趁机挑衅，本是舵日国旁边一个附属小国，可是，戴氏竟然不敢与之抗衡，与其签下割地条约，并且应席烈国要求，以皇子为质送往席烈国终身不得归。
这些对于熙羽来说，都不会入心。
她入心的是，戴氏选的人质，是白晨阳。
她在这个时空中，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亲人，她一直视为弟弟的小男孩。
一想到白晨阳无辜清澈，却又硬装坚强的眸子，熙羽的心就会疼。
四年了，晨阳一定话已经长高了吧，他现在有十岁了吧。
去做了人质，还是一辈子，他才是个十岁的孩子啊。
风柳筱看着她难过不语的表情，接着说道，“你这个模样，我吓得都不敢说了。”
“还有什么？你说。”她倏然看向风柳筱。
风柳筱正犹豫的时候，风无痕走了进来。
“哥你来了，那个，我还有事，让我哥告诉你吧。”
风柳筱一溜烟的跑了。
风无痕脸色阴沉，在熙羽的对面坐下，“他都告诉你了？”他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他没说完，无痕你告诉我。”
熙羽张口直接问道。
风无痕看着她，眸色深幽，他心中实在不忍，却又不能不说。
“你只管说，我没事的。”
熙羽看着风无痕的眼睛，强自压制自己有些慌乱的心情。
“小熙，你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要怕，因为有我在。天永远塌不下来！”
风无痕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的沉重说道。
熙羽点头，“嗯，我记住了。你说吧。”
“戴氏今晨将你的母亲打入了冷宫，并且十日后就要送你弟弟启程去席烈国了。”
风无痕沉重的说道，期间他一直紧张而小心翼翼的看着熙羽。
熙羽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冷静，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风无痕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却还是自心底里松了口气。
“没关系，我已经安排人去救你的他们了。”
风无痕说道，双眸一直心疼的看着熙羽。
熙羽再次点点头，“谢谢你，无痕。”
“跟我，还用说谢吗？”
风无痕说道。
之前看熙羽紧张的神情，他着实紧张不已。
他以为听到自己的母亲被打入了冷宫之后，她肯定会伤心欲绝。
可是，她却出奇的平静。
只是，她眉间高高隆起的沟壑，亵渎了她心中的纠结和担忧。
“答应我，这几天你耐心的等着，我一定会将他们救出来的。你千万不要在忧思过度，你看你最近都瘦了许多。”
风无痕柔声说道。
熙羽点头，“好，我会的。”
“还有一件事。”
风无痕没有开口说出这句话前，明显的犹豫了一下。
熙羽的心忽的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母亲与弟弟的事都说完了。
还有一件事，那会是什么事呢？
她的心开始七上八下，眸色不移的看着风无痕，“什么事？”
“千州立了太子！”
风无痕缓声说道。
熙羽的身子顿时一震，风无痕的心随之一紧，然后是细密而越来越清晰的痛。
“他有了孩子了吗？”
熙羽笑着说道，笑的轻薄而寒冷。
“是上官飞鸿，他立的太子是上官飞鸿。”风无痕说道。
熙羽心中一颤，转眼看向风无痕不敢置信的重复问道，“是飞鸿？你说他立了飞鸿为太子？”
风无痕点头，肯定的答道，“是，是飞鸿。”
然后慢慢的带出一抹笑容，“你该高兴才对是不是？”
“怎么哭了呢？你不是一直都担心飞鸿会被人欺负吗？现在他成了太子，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了。”
风无痕拿出帕子，为她擦泪。
她接过帕子，自己擦去眼泪，“是啊，我是该高兴的，我是高兴的。”她抬头看向风无痕。
风无痕点点头，然后突然问道，“小熙，你曾经说过飞鸿与你之间是特别的，你能跟我讲讲你与他之间的事吗？”
熙羽点头，将她与飞鸿之间的事一件一件的讲给风无痕听。
她的脸上渐渐露出阳光般的笑容，那是不同于她任何一次高兴的微笑。
幸福中透着满足，满足中都是无私的母子之情。
“你说，他像一个人？”
风无痕问。
“是，他很像我曾经很喜欢的一个孩子。”
熙羽点头。
“那个孩子呢？”
风无痕问道，然后他清晰看到了熙羽眼中僵硬住的痛苦和悲凉。
他突然后悔了问出这句话，“小熙，你饿了吗？我让三妞去给你做红烧排骨。”
熙羽隐去眼中的情绪，点头回道，“好。”
风无痕吩咐三妞去厨房做排骨，虽然他成功将话题岔开，熙羽的神情也恢复了平常。
但是，他的心里仍旧很懊悔。
“小熙，茶凉了，我让人去换。”他又说道。
熙羽拦下他，眸色看着他，轻轻的笑着说道，“无痕，我没事的。真的，你不用担心。”
无痕才没有叫人，缓缓坐下来。
“那个孩子死了，他在他妈妈肚子里八个月大的时候……不过事情过去很久了，我已经没事了。”
熙羽勉强笑道。
本以为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而她又找到了可乐，那份痛苦也淡去了。
可是，直到今天她亲口提起的时候，才知道，原来那不可磨灭的伤痕仍旧深深的刻在心里。
她仍旧无法提及，无法心平气和的去描述。
无痕还是看出她的难过，虽然心中奇怪，这样的事究竟发生在谁的身上？而这一切又与熙羽有什么关系？
到底是谁的痛，会让她如此清晰的感同身受？
可是，他不能再问，也不会再问。
“无痕，你真的要让母后离开皇宫吗？”熙羽平复了心情之后说道。
风无痕深吸口气，“我拦不住她，如果这个结果真的是母后想要的，我想成全她。”
听到风无痕说出这句话，熙羽觉得心中无比的安慰，更多的是为了栾蝶。
“无痕，母后没有白疼你。”
熙羽开口说道。
也许，这个世上能够真的看透栾蝶内心的人只有熙羽。
可是，现在熙羽知道，风无痕竟也是如此了解他的母亲。
“我还以为你一直在生气，所以才没有去见母后呢。”熙羽说道。
“母后也是这样想的吗？”风无痕开口说道，表情有些不明所以的高兴。
熙羽点头，“是。”然后她抬头看向无痕，“无痕，你跟我说实话，你的心里是不是还在一直责怪母后？”
风无痕嘴角轻轻一勾，“我倒是一直想问问你，你与母后之间的惺惺相惜是真的还是装得？”
熙羽一听，当即不乐意的撇撇嘴，“是装的，我这个人是有仇必报的，你妈差点要了我的命，我怎么会跟她惺惺相惜呢？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吧？”
风无痕忍不住笑了，然后脸色一点点的肃穆起来，“熙羽，我看得出来，母后是真心的喜欢你，而你对母后也是真心的？”
“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熙羽故意调侃的问道。
无痕缓声说道，“母后将未来皇后之位都跟你了，还会是假的吗？而你一听说母后要离开皇宫，可是比我这个做儿子的去的都快，回来的时候，眼睛肿的桃子一样。还会是假的吗？”